第五十六章 魂归(二)(1 / 1)
慕辰喝退了一众兵将,行至我身侧便要拉我起身,我却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原以为看着加害自己的人伏诛会甚是痛快,却不曾想这般、这般惨烈……”
他俯下身子将我抱起,借着月光凝视着我的脸庞惊讶问道:“君倾你……你傻了么?缘何为了他们落泪?”
我痛苦地摇着头,埋首在他怀中嘤嘤而泣,他顿了顿,伸手抚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道:“一切都过去了,便莫要惦念许多,这便跟朕回宫。”
他扬了扬手招来车辇,又吩咐镜花扶了我坐上去。我呆呆地看着远方出神,镜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幽深的夜色渐渐变浅,显是快天亮了,车驾在官道上疾驰,不知何时到的凤鸾宫前。他亲自将我从车上抱下,一路抱回了寝殿:“一夜受惊,先睡上一觉罢。”
他替我盖好被子便要离去,我蓦地抓住他的袍袖:“你、你去哪儿?”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宫禁失察,竟随意放宫妃出门,大内监牢管理不善,竟出了劫狱一事,你宫里一连死了两个宫人,还有那入了冷宫的祺芸,可不都要朕去过问。”
我朝他递去一个歉意的目光,还要再说下去,他却叹息一声道:“待得此间事毕再行叙话不迟。”
这直白的话意让我堪堪闭住了嘴,我将脸别到内侧不去瞧他,他静默良久,抚了抚我的头顶,见我不加回应,只得低声一叹,转头叫来了镜花:“好生照看你家主子。”镜花急忙点头应了,慕辰“嗯”了一声,当即不再多作流连,大步迈出了内室。
累了整晚,纵是精神高度紧张,我也很快入了梦。只是梦中的场景却是一派血红之色,交叠而现的是罗衣惨然而决绝的面容和小程子狠绝却露着遗憾的眼神。那把带走两条性命的匕首又神奇地横在了我的脖子前,我看不清那执着匕首的人的脸,却听得那朦胧却有些熟悉的男声在我耳边言道:“他们欠下的都还了个干净,那么你呢?”
我惊叫出声道:“你是何人?我又欠下了你什么?”
那男声狞笑着,匕首尖端划过我的脖子,瞬时便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我惊惧挣扎,惶惶高叫,蓦地从梦中惊醒,吓得一旁守着的镜花急急朝我奔来,替我拭着额上的汗道:“娘娘又做噩梦了?”
我兀自喘息着,梦中的场景和言语都是那么真实,让我不由不寒而栗起来。我急急攥着镜花的手腕问道:“几更天了?皇上现下何处?”
“巳时不到,娘娘没睡多久呢……我一直守着娘娘,也不知皇上如今何在。”
“罢了,”我扬了扬手,站起身来道:“这一夜累得你跟我一起受惊,瞧你眼里已有了血丝了……琉璃可是在外面?你替我叫她进来,自个儿快下去歇着罢。”
镜花打了个呵欠道:“那我叫琉璃姐姐进来照顾娘娘。”
镜花拖着步子朝门外而去,我坐在床边犹自发着呆,连琉璃急急入内的脚步声都未听见。她朝我快步走来,坐在我身旁不无关切地拉着我的手道:“昨儿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娘娘你怎能半夜去那种地方呢?多危险啊!”
我疲累地朝她一笑:“不弄明白一些事情,心里总是会有个结,硌得人难受得紧。”
琉璃一脸的疑问,眼珠转了转,蓦地醒悟过来:“难道是……果真如娘娘猜测那般,罗衣和皇上……”
我轻叹一声,垂下了眼道:“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琉璃低低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直盯着我:“这、这……未想竟是如此……”
她犹自没回过神来,小嘴微张发着呆,我拍拍她的手背,她微微一惊,堪堪回过眼来。我努力朝她扯出个笑道:“替我简单装扮一下,我要去紫宸殿。”
紫宸殿一周守卫早已对我前来感到习以为常了,我食指朝唇边一竖,意指让他们莫要朝里面奏报,那些人识相地退到一边,琉璃跟在我身后轻手轻脚地来到殿外门旁,竖着耳朵侧身聆听内里的动静。
“可都办妥了?”慕辰的声音低沉传出,不辨喜怒,只见下首长暨躬身道:“一切都按着皇上的意思,今晨便已向芸贵人和祺家分别传旨,废芸贵人为庶人,禁于承泰宫永不得出。礼部尚书祺岳降为主事,罚俸两年。”
慕辰淡淡“嗯”了一声续道:“祺家人有何反应?太后那边呢?”
长暨颔首应道:“祺家人虽面露不平之色,仍是不敢多言半句,太后那边也未闻有任何回应。”
“果是她行事之风,一切棋子无用皆可弃之,再无顾惜之意……”慕辰语声冷冷,满含阴狠之意,在我听来更是不免颤了一颤。琉璃伸出手来抵住我摇晃的身子,我摇摇头示意她无事,继续朝殿内瞧去:“宁家此举虽显狠辣,却亦合自保一道,朕若再握着更多她们的把柄,可不借着昨儿的事一石几鸟,又哪仅仅只除了祺家这一个狗腿子……这么一来,朕倒要瞧瞧他祺家以后还如何跟在宁家后头跟朕作对!”
长暨露出一贯的恭维之态道:“皇上英明!”
慕辰懒懒扬了扬手:“不过是顺风使舵,有何英明可言,上天既是赐了你良机,若抓将不住,倒显得自己蠢了……闲话到此休提,还有其他人呢?快快奏来。”
长暨点头续道:“昨日那劫持颐妃娘娘的匪人尸首已按皇上之意将其碎尸万段,丢于乱葬岗之上任由野狗啃咬,皇上之气可算是解了……”
我心里不由一颤,脚下没站稳差点滑了下去,亏得琉璃手上劲力未撤,才将我堪堪扶住。慕辰他竟真能下这样的旨意,小程子人已经去了,还要对他的尸身这般糟践,只是因为他劫了狱,又险些害了我的性命么?
“这狗奴才还真是胆大包天,入了宫做了内监心里仍不安分,偷鸡摸狗不提,还跟朕后宫里的女人有染,朕若还留他个全尸,朕的脸又往哪儿搁?”我只觉胸中闷闷的喘不上来气,扶着墙微闭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