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深露重（1 / 1）
大厅里沉寂一片。
贤妃廖轻寒摇摇头，她知道，这时候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皇后是极其偏爱唐曦紫的，而刚刚这君陌言又惹恼了皇帝，夜轩暮是断然不可也断然不会站出来的，至于夜骁璘，充其量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懂什么？轶枫也是，这问题本就是他惹出来的——想来，这时候也只有她能说上两句话了。
“轩王妃。”她柔柔的唤了一声。陌言也不答，只是转过头来对她回以一浅笑。
尽管这几日天气还是有几分暖意的，但这君陌言的笑却能让贤妃心头一震——皇帝登基之时，四妃之位本是封满，但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尚存，并还能留有皇嗣。可见着贤妃也绝非善类。
而如今，陌言那分外阴鸷的笑，当真让她敢到寒意。
她这般笑容，只是曾经在夜轩暮的脸上看到过——想不到最后还是夜轩暮娶了她。倒是这样——
“刚刚曦紫郡主这般举动可着实有失大体。想来咱们东夷的第一位皇后，被开国皇帝封号德礼，不也一样不懂琴瑟，不知舞曲？自古成大事者怎小节？”
既然有人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何乐不为？更何况她刚到东夷，很多事都还没准备好，方才也是太冲动了。她这性子，是该敛起来。
念及此，陌言起身对着唐曦紫，皇后躬身施了个礼，敛去笑容，婉转道：“臣妾刚刚失礼了，还望皇后，郡主莫见怪才是。陌言这几日身子有些不是，可否先行退下？”
唐曦紫的嘴唇动了动，她本想说几句，但皇后很及时的拉住了她。
这位郡主很是个角儿，她倒也能立即会意，端坐在皇后右侧。
“王妃不舒服，早就该说了。身子最重要，来人，把王妃带去紫宸殿里休息。”还未等皇帝说话，夜轩暮便冷冷的给予了答复。
看来，这轩王与皇帝的关系，是一点也不好。
夜轩暮瞥了她一眼，似乎那眼神里对她还有一些责怪？怎么了？
陌言虽疑，却也不会当众来问。既然夜轩暮已准了她走，她也不想再留在这儿，看那位楷模郡主和依人侧妃。
“臣妾谢王爷恩典。”
她跟着内侍太监，从左侧退了下去，却才行了十步不到，一块素色手绢递在了她的面前，陌言神色一僵，半秒不到，嘴角绽开了一抹极甜的笑。
递她手绢的，正是那日的那位白衣纪将军。那纪将军指尖轻叩了桌面三下，陌言立即会意，拿着那块手绢，垂着首，快步向前走去。
申时将至，陌言到了紫宸殿。引她来的那名内侍，一看就知道是位老宫人，只是嘱了她一句：“夜深露重，王妃早点休息。”
行礼，即退了下去。
陌言在这紫宸殿里转了一周，布置的华而不奢，风格有那么几分像轩王府，却比轩王府要冷清了许多，只有几名宫婢在这儿守着。
“若是王爷回来问起我，就说我出去赏月了。”
“是。”
申时三刻将至，陌言出了紫宸殿——果不其然，那白衣将军就是枯纪，她的师兄神医枯纪。
紫宸殿外种了一片的紫竹，竹影稀疏，月色却正浓。
“陌言。”
声音淡而朗润，正如枯纪的为人，与世无争。
“师兄——”陌言只是应了一声，并未回头。
枯纪顿了顿，极其细微的叹息一声，可陌言却并未察觉。
“陌言，看来，你是要回去抄佛经了。”
这陌言小时候是极为顽劣，她带着林馨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斗蚂蚱捉蛐蛐，看着城里哪家纨绔公子不顺眼，便将人家拖在后街里打一顿。更有甚者，见着师父制了好茶，便偷偷的拿了那么几两，寻个好天气出去煮了喝。
每每发生这种事，师父总会极其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从他的书房里搬十几卷佛经出来，也不知道师父有多少卷佛经，至今还没有超过同一卷佛经两次。
听见抄佛经这几个字，陌言讪讪的转过身子，垂着首，俨然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准备听枯纪训诫。
“真是枉你在大漠里四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素来知道你就是个聒噪性子，可你也要把脾性给敛起来。这儿不比西羌，不会有一个景珞，在你闯了祸，就在后面为你收拾烂摊子。这是东夷——你前前后后把皇后，皇帝，郡主，王爷都得罪光了，就算他们忌惮着你西羌公主的身份——可这里终究是人家的地方，要无声无息的弄死一个人，或者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我不可能永远的在你身边吧？你必须把你这个脾气给我改过来——我记得你为君将军的报仇的那十年里，你是如何的。现在，你也应当是这般。”
枯纪说了整整的一长串，陌言虽人在这儿，可话怕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等着枯纪说完，她方才走过去拉住枯纪的衣袖，信誓旦旦的道：“陌言知错了，陌言一定不会再犯了……”
枯纪宠溺的一笑——这话，除了她在报仇的那十年里，剩下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在说。可叹他总是敌不过这一招啊！
“嘶——”
趁着枯纪分神，陌言迅速的撕掉了枯纪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
薄如蝉翼，巧夺天工。林馨易容的本领，是越来越好了。
打量完了人皮面具，方才看看她的师兄，四年不见，到长成了祸国之资。
看他微仰着头，唇角还留有丝丝笑意，银白的月光给他罩了一层薄纱。眉长入鬓，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眼如点漆，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一身白衣空灵如雪，仅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翩翩浊世，好似谪仙临于月。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因为师兄长的太美了啊。这张面具留在我这儿啊，明天师兄你就顶着这张脸出去，争取帮我相个师嫂回来啊！”
枯纪神色一变，微抿了抿唇，柔声道：“丫头啊，美是形容像你这样的女子的。再说了，哪有师嫂这种称呼？”
听着枯纪唤她丫头，陌言的心怔了怔——以前师父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她说话的，也是这样很温柔的叫她丫头。
如今师父走了，她能相信的人又少了一个……
“师兄，这帕子放你那儿，下次要是再有事找我，就托人把这帕子送到轩王府。这可是我这一辈子唯一做的一次女红，师兄可是千万不能嫌弃哦。时间也不早了，陌言先走了——师兄也不用在说第二次了，陌言一定会敛着性子的。”
月色正好，将这条路照的光亮，竹影稀疏，却也别致有趣。
希望，夜轩暮和他的侧妃美人早早的就睡了吧……早早的就睡了吧……
“咳——咳——”天总是不遂人愿啊——那站在紫宸殿外的人，好像是夜轩暮吧？一定是看错了！
那半倚在门边，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嘴唇泛着点紫的人，不正是夜轩暮吗？看他那副模样，应当是中了毒。
陌言本欲趁着他不注意，从他的左边走过——
“你去哪儿了——”
可看似十分虚弱的他，竟然还有力气抓住她的手？
尽管陌言心下不悦，却也只得退了回来，笑道：“出去散了散心，睡不着。怎么，王爷是在等臣妾吗？”
夜轩暮垂上眸，点了点头。
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本王累了，走吧，进去休息。”
啊——陌言再一次的被夜轩暮这离经叛道的行为弄的目瞪口呆——
她本想挣脱，却被他握的越紧。
“你……”
“本王真的有些累了。你就坐在这儿，可好？”
夜轩暮居然像孩子一般的对她说话？他都这样了，陌言便也连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凑成了一句完整的话：“那个……我看……你……我那儿有……药！”
“你搬个椅子坐在床沿就好，本王倒是不碍事。当然，如果你也想睡的话——本王应该是能给你挪一点位置。”
他那双千年琉璃似的眸子闭了，整个人显得安静了不少，至少，是影藏了那挫伤人的锐气。
他握着她的手，手心有茧。他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手心却有茧，那是常常用剑的人，才会在手心起茧。
陌言看着他的睡颜，他的五官都是立体的，像刀刻一般，棱角分明，散发着他特有的王者之气，若细闻，他身上还有一股紫檀的气味。淡淡的，也不浓。若他与枯纪站在一起，怕是只要有女人看见了，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
若是景珞来，那就更好了，不是吗？
双眉微皱，就像是上了一道锁——或许，没有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