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难者(1 / 1)
欧阳明朗没有把公寓退掉,反而将它买了下来,钥匙他交给邱桐保管着。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房间一眼,他才跟着邱桐上了车,今天他要回国了。
直到看着欧阳明朗过了安检,邱桐才转身往外跑,刚才和江落寒的电话通到一半就挂断了,收线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江家的下人慌慌张张的声音——
少爷,枫少爷不好了!
之后电话就断了。等到目送欧阳明朗进了机场的安检,他才扭头就跑。他从来没想到去马来西亚这一趟,代价会是这么惨烈。不止古少风出事了,连邱枫也没有只剩了半条命回来。
在马来西亚郊外别墅的那一夜激战,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轨迹。John很意外的第二天就赶来了马来西亚。郑天死了,古少风当时还躺在重症急救室里,但是案子还是得要有人来跟。于是邱桐在古少风还生死未卜的时候就被派去泰国继续跟进整个案件。半个月后他在曼谷的一家酒吧接到了古少风的死讯,冷静如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震惊了好久没有回过神来。等他完成任务回到马来西亚时,所有的人都走了。江落寒走了,邱枫走了,John也走了,唯一留下了的只有古少风的一把骨灰。他在那个墓园里呆坐了整个下午,哭干了他前二十四年没有流过的所有眼泪。
可是地球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转动,John叫他回来,因为有新的任务要派他去做。
是的,他可耻的把古少风一个人留在了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因为他还活着,他还有做为一个活着的人该做的事要做。
在那之前他竟然一直没有时间去见邱枫一面。从知晓他跟自己的关系开始,他们似乎就再没有碰过面。等他回到纽约才知道,原来这一趟马来西亚之行,另一个受害者就是邱枫,自己唯一的亲哥哥。
江家有自己的医院,所以邱桐根本问都没问就直接去了江氏旗下的医院。下了车他就直奔顶层的私人病房,那是只有江家的人生病了才有资格入住的房间。一出电梯,人高马大的黑西装就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是必须的,邱枫现在的身体状况是要绝对保密的,如果被媒体知道,江氏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江落寒!”邱桐不想浪费时间,干脆直接叫人还容易些。
“让他进来!”江落寒没来,正好江家的管家从这里经过,他是见过邱桐的,当下便对那些黑西装说到。
没有了阻拦的邱桐直奔邱枫的病房。门从里面被锁住了,可是从门上的透明玻璃他还是看得到屋内的满地狼藉。江落寒死死抱住拼命挣扎的邱枫,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悲切。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邱枫,他所见过的邱枫是睿智的,精明的,诡异的。可是现在的邱枫眼睛里除了对某样他所厌恶的东西有欲望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江落寒,开门,是我!”邱桐在门外喊道。他得进去帮忙,每次邱枫发作起来都是一场灾难。
“你别进来,枫他一定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江落寒一边死死抱住邱枫,一边吵着门口喊道。
“别傻了,你一个人治不住他的,快点开门。”
已经记不起是第几次了,每次邱枫发作的时候,江落寒总会自己一个人承受不让他进去。他说如果哥哥意识清醒,一定也会让他这么做。
邱桐从马来西亚回来的第一天就去看了邱枫,没办法形容当时的震惊和愤怒。当你看着自己唯一的哥哥像个木乃伊一样昏迷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感觉就像当面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般疼痛难忍。一个半月前最后一次见到邱枫还是那个睿智的商界精英,而今却被病痛折磨得完全没有了人形,找不出之前一丁点的影子。
“哥哥。”
分开十八年,他第一次叫了这个陌生的称呼。昏睡中的邱枫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手指动了动居然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邱桐欣喜地向前靠近他一点。
“哥哥,我是桐桐。”他想去握他的手,赫然发现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全部包上了厚厚的纱布,有的地方甚至还有血迹渗出来。虽然他对这个哥哥完全没有记忆,可是血脉相连是件很神奇的事情,看着邱枫的样子,他自己仿佛也能感受得到那切肤之痛一般。
邱枫睁开的眼睛里仍旧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他的眼神很涣散,根本没有焦点。呼吸器下的嘴巴不停翕张着,好像要说什么。邱桐把氧气罩从他嘴上拿开,凑近他唇边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桐——桐?”费了很大的力气邱桐才听清楚邱枫原来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刹那间,他突然就眼眶觉得很热,酸涩的感觉堵在喉咙间让他声音都嘶哑了。
“是我,哥哥,我是桐桐。对不起,我来迟了。”邱桐伏在他床边痛哭出声。
“桐——桐。”邱枫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记忆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在渐渐复活。
突然,邱枫的脸色就不对了。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瞳孔也开始涣散,全身上下不自然的抽搐抖动起来。邱桐马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哥哥你怎么了?”邱桐看着他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伤疤,想要碰他却也无处下手,只得焦急地在一旁询问。
邱枫的抽搐越来越激烈,眼神里满是痛苦的神色。邱桐再不犹豫,立马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医生和护士不到一分钟就赶了过来。江落寒不过就是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走廊上的医生护士纷纷往邱枫病房的方向跑,手机啪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一脚跨过掉在地上的手机拔腿就往邱枫的病房跑。
“先生,请你先出去。”护士小姐将邱桐推出病房。
“他怎么了?”邱桐的眼睛仍旧盯着床在抽搐的人,他的动作就越来越剧烈,身上的伤口好多都被他崩开了,渐渐有血迹渗透纱布。
“医生会处理的,请你先出去。”护士不由分说将邱桐推了出去,啪一声将病房门关上了。
江落寒大喘着气跑过来,见邱桐站在门口紧张的盯着里面看,赶紧问。
“枫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跟我说着话,突然就抽筋了。”邱桐转身看着江落寒,一脸的疑惑。
“没事,他会好的。你先在外面等着。”江落寒说完越过邱桐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之后将门反锁,顺便将玻璃窗上的窗帘也拉上。
邱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病房里不时有东西被撞到的声音传来,场面似乎很激烈。
“江落寒,开门,你把门打开。到底出什么事了?”邱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使劲的捶打着病房的门,可是里面的人没有一个给他开门的。
“江落寒,你听到没有,快点开门啊!”他又喊着。
“吵什么吵,影响了医生救治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玻璃窗上的纱帘被人拉开,刚才推自己出来的那个小护士对着自己凶巴巴的说道。之后将纱帘一拉,又没人理他了。
没办法,邱桐只好坐下来慢慢等。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房门被打开,一脸疲惫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邱桐赶紧站起来往里看,邱枫似乎又睡着了。椅子,桌子,支架倒了一地,看起来像刚经历过一场战争似的。等到医生们都走出来了,他才挤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病房里只剩江落寒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邱桐气势汹汹,今天不给他一个好的理由他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江落寒,我问你呢,哥哥他到底怎么了?”邱桐对江落寒不理他的态度很是恼火。
“你先出来,我到外面跟你说,别吵到枫休息。”江落寒这才起身跨过地上瘫倒的横七竖八的障碍物朝门口走去。邱桐跟在他身后出了门,顺手将房门带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
“枫他,刚才是毒瘾发作了。”像是很不愿意提到那个词,江落寒刻意犹豫了一阵才说出来。
“你说什么?”邱桐不相信般睁大了眼睛,就如同江落寒最开始从医生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一样的表情。
“不要再让我说一遍!”江落寒的语气瞬间变得很坏,他痛恨那两个字。它完全把他的枫毁了,让他不认识自己,发作起来的时候眼里只有对那种蓝色液体的欲望。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的折磨。
“怎么,会这样?”
“郑天的手下干的。剂量太大了,而且用的是高纯度的静脉注射,枫他,已经不认识任何人了。”说到这里,江落寒脸上的痛苦神色一览无遗。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心痛像这一次一样来得这么剧烈,简直就像是用匕首生生将他的胸膛剖开,用刀尖将他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活活剜出来一般。剜出来还不够,还要用刀尖挑着血淋淋的的心脏扔到地上狠狠踩上几脚,直到那颗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为止。比干剖心时都没有他现在疼!
邱桐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为什么,风已经断送了性命,连哥哥也逃不过厄运。他突然觉得一枪就击毙了郑天简直是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尝尝身体被扫成马蜂窝的滋味。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知道枫如果清醒着,他一定不愿意让你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爱你。”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也是我的哥哥。”邱桐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枫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一定很高兴。”江落寒笑得很勉强。第一次,邱桐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疲累的神色,那是种对自己无能为力时候的一种绝望表情。
“江落寒,你不会放弃他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我会让枫好起来的,一定要让他好起来。”
江落寒的眼神坚定,那是于绝望中闪现的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