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酒吧歌女(1 / 1)
五点十分。天空中升腾起梦幻般的晚霞。
两个少年肩并肩地走在人行道上。来往电车轰鸣,人潮拥挤,他们却始终默默无语。
“你到底想去哪里?”天气微凉,漫无目的的闲逛显然是罹患重感冒的直接途径。
“其实,我迷路了。”紫陌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风儿卷起长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这里我从没来过。到上海才两个星期,发生的事就比走过路更多。”
“为什么要从南京搬来上海呢?”邝乐梨依旧站在原地。
紫陌低声叹着气,“我父亲以前是做生意的,所以从小我就在国外长大。四年前产业基本稳定,一家人终于得以回到南京。谁知道宋云一,就是宋斓添的父亲,他私下高价收购各大股东的股权,终于成功地将我父亲从董事长的位子上拽了下来。这样还不够,他栽赃陷害,用尽手段诬蔑我父亲贪污公司备用资金。这事弄到法庭,我父亲害怕坐牢,变卖掉所有值钱的东西,抛下全家人逃去欧洲。所以……”
“所以那群**就经常骚扰你和你妈,为了躲避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你们才会来到上海。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找到了。”邝乐梨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再怎么讲,宋斓添也是无辜的。”
“宸宸一个月的凝血因子费用最少也要两千块,而且我们还要交房租。妈一个人的工资无论怎样都是不够的,所以我就想兼职在餐厅驻唱,起码也好赚些生活费。当时幸亏是宋斓添帮忙,香舍丽榭才会
聘用我的。可是……都是因为宋云一,我家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原谅他?”紫陌的指尖深深嵌在掌心里,“你告诉我,我又有什么理由接受宋斓添的施舍呢?”
“平心而论,我觉得宋斓添不是什么坏人。再说,大家以后还是要在一个学校里上课,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躲避是办不到的。”
“一个学校???”紫陌的眉心凝成八字形。
“金云艺校其实就是蓝江集团创办的。而且,你就没有发现,我和乐队的其他成员在学校里很受排挤吗?”邝乐梨小声地笑了出来,“两年前,宋斓添的同学狗仗人势,非要和王越溪交往。有一次他当众对人家一个女孩子动手动脚,我看不过,就随手拿了本书砸过去,就因为这样得罪了宋斓添。后来他禁止全校和我们几个接触,就连上课和吃饭也必须隔在五米以上。”
“原来如此,他还真是继承了宋家的‘优良传统’呢!”紫陌没好气地撇撇嘴,“不过他的同学能喜欢上王越溪,品位也真不一般!”
“那个时候王越溪还留着长发,很漂亮,性格也不像现在这样。但这件事之后她就把头发剪了,说话做事也和从前判若两人。”
于此,紫陌终于能够理解王越溪内心深处的醋意。喜欢上眼前这位不解风情的少年,在某种程度上,是很累的。
“对了,你刚才不是在礼堂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校门口?”
“哦,差点忘了!”邝乐梨从书包中掏出一条金光闪闪的吊坠,“这个,是你丢在礼堂的吧?”
打开镶钻盖面,照片中男孩的笑容依旧天真灿烂,好像多少年来都未曾改变。
“谢谢,的确是我的。”透过玻璃抚摸他的脸庞,紫陌心中涌过一阵酸楚。
“回家吗?”
“不,我要继续找驻唱的工作。”
邝乐梨满心欢喜地狂点头,“那我带你去!我认识很多间酒吧,或许可能性会大一些。”
如此热情,容紫陌也不便推脱。
在上海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之间,五彩缤纷的世界被音乐与光线所充斥。
推开一家高档酒吧,啤酒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激光闪射在人头攒动的舞池四周,男男女女疯狂地欢呼着,挥霍他们别开生面的青春。
靠近中央的地方,精巧别致的舞台上,浓装艳抹的女歌者正十分用心地唱曲。
那是一首颇具节奏感的快歌,清澈的音质配上激情四射的旋律,明艳而动感的声线在整间酒吧中荡漾。
“那个歌手我认识。”邝乐梨看似是这里的熟客,拉开一张桌子坐下,“她16岁就辍学来到上海,可年纪小,又没有背景,唱片公司根本不会搭理。所以两年来她一直在这家酒吧唱歌,以求温饱。”
“像她这样,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最多两千块,少的时候甚至不到五百。”
紫陌立刻恢复到垂头丧气的状态,“现在才发现,原来香舍丽榭的待遇是那么好!”
“拜托,那可是一流的西餐厅。其实这里已经是规模较大的酒吧,可是跟香舍丽榭相比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一曲终了,歌手走下台来,朝邝乐梨招了招手,“嗨,好久不见!”
看到一边面色沉闷的紫陌,她还是友好地微笑,“Hello,我叫袁澄。”
“幸会,容紫陌。你的歌唱得不错。”
邝乐梨很开门见山地问道,“有需要兼职歌手的地方吗?”
“如果有,我还会在这里呆着吗?”
说的也是,这样嘈杂喧闹的环境,任谁都无法平心静气地专著于音乐。
“那有没有能够赚到更多钱的地方?”紫陌无比诚实的发问使邝乐梨哭笑不得。
袁澄怔了怔,“有啊!发片正式出道就能赚很多钱。但前提是公司对你有兴趣。”
“那怎样才能让他们对我有兴趣呢?”
“第一是背景,第二是相貌,第三是唱功。你真是有意思,为什么尽问这种问题?”袁澄从未见过如此旗帜鲜明、毫不避讳的金钱至上者。“难道你学音乐就是为了钱?”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学音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紫陌很认真地思考着,“嗯,或许吧!我父亲让我从小学歌剧,只是想塑造一朵漂亮的交际花而已。”
“看来他成功了!”
“是的。可惜他失去了利用我的机会。”
“你今年多少岁?”
“16。”
袁澄将冰块倒在杯子里,仰头一饮而尽,“你比我幸运多了。当初怀揣着梦想来到上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沦落成青黄不接的酒吧歌女。住地下室,吃剩菜剩饭,拿着自己写的歌投递无门,还要不断被人践踏尊严。”
“有什么不一样?发了专辑的叫艺人,站在剧院里的叫演员,活在酒吧里的叫歌女。说了半天,不都是以卖唱为生的?”
邝乐梨很赞同地拍拍桌子,“很有道理啊!袁澄你不用灰心,有实力在,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谢谢。”她很牵强地笑了笑,随即被鼓手唤走,准备另一首歌。
“我们走吧!”邝乐梨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