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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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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卿只是故作生气,并不真想甩开他,而关平健步如飞,很快便迎头赶上;两人奔走一阵,仍是并肩而行。

循着大街行走,这雒城之繁华,虽不及江陵,但比起先前的葭萌关与涪城,却是热闹多了。

时逢春节将至,街上百姓忙着采办吃食,又逢正午;整条大街上满满人潮,好不热闹;韫卿与关平两人费了些手脚,向当地百姓问路,这才探着那家馆子。

那馆子规模不大,店面高悬着招牌,上头写着“兴庆楼”,店内生意亦如名号,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点了招牌菜,就这样居高临下,眺望雒城街景。

“静韬她看起来似乎很欢喜。”想起方才所见情状,关平不免又是一笑。

“那ㄚ头啊,我看她在先生家,亦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想到她对季苓的模样,韫卿不免一阵苦笑。

“话说妳真不知静韬在先生门下学艺?”

韫卿拍了拍桌案,“要是我早知道,当我看见静韬蒙面时,还会跟她客气?”

“也是。”

伙计勤快,送上一壶香片。关平给她摆上茶碗、满上茶水。“天冷,喝热茶暖暖身子。”他抬起眉来,没料到对面的美人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冲着他笑;这下子无须热茶,关平便觉双颊一阵暖热,“怎、怎么了吗?”

“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这般殷勤,莫非真给静韬说动了不成?”韫卿巧笑,举杯便饮;热茶甘甜入喉,生津止渴。

关平微楞,不明白韫卿所指为何,“干静韬什么事儿?”

不明白?人儿掀了掀唇,这男人,就是这般憨直呵。“没事,同你说笑的。”她转了个话题,又与他搭了几句;这饭馆客人虽多,但伙房动作利落,而跑堂伙计也勤,她俩点的菜色,不一会儿便齐了。

韫卿就点方才耍着静韬的蒸饺;瞧她细细品尝,让这一阵子看惯她大口吃食的关平好不习惯。“原来在营里见妳大口啃干馒头,竟是假象?”他点了一碗面,只见上头红滟滟,足以令不喜吃辣的人退避三舍;但那花椒香气四溢,却又勾起闻香者满腹馋虫。

“你拿干馒头同这蒸饺比?小心伙计拿着庖刀来向你讨公道。”韫卿浅笑,扬了扬手上的饺子,“况且我都已经向静韬开口诱惑,不好生品尝,回去向她说项一番,怎么对得起她呢?”说来说去,就是要逗弄妹子。

关平忍俊不禁,斜着眼看她,“怪了,以前我记得妳没这么爱逗弄静韬,反而却是静韬逗妳较多些。”

“你没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韫卿自有一番说法,“她的逗弄我既是全盘接下了,不表示静韬也偶尔得尝尝给我逗逗的滋味?”她边说边尝着;那将士没瞒骗她,果真皮薄馅大,滋味鲜美。

早知道韫卿与静韬一般能言善道,但旁人对静韬的印象总比韫卿来的深些;直至今日,关平始知眼前姑娘,可不若旁人所见,只挨打不还手呵。

听见她将好好的一句圣人言给反过来使,还言之成理呢。关平无奈的淡笑;只见她动了动筷,却像是想起什么,竟是停了吃食。

“味道不对吗?”

韫卿浅浅摇首,只是自袖里取出玉簪,将那头披肩的青丝利落盘起,露出一方细白颈项。

“妳那簪还带着?”好些年了吧?他还记得那簪是翎绮所赠,没想到她没将那易碎玉簪妥善收藏,竟是随身携带,寸步不离呢。

“当然,这可是翎绮姊给的。跟这玉簪一块儿买的,还有一盒胭脂呢。”她又举着,挑起一颗蒸饺入口。

关平听见“胭脂”,一口弹牙宽面入口,那辣得劲道直透肠胃,彷佛在肚里温着、煨着。不禁想象着眼前美姑娘上了胭脂水粉的模样。

“韫卿若真抹了胭脂,却是不知道怎生模样?”他定定的瞧着她。而对头的韫卿听见这句喃喃自语,抬眼瞧他,却发现眼前的他,俊眸显得有些炽热,他一脸专注,彷佛真瞧见了她妆点模样。

韫卿给他瞧的有些腼腆,便低头回避起来。“你快吃吧,面都凉了。”

“哦、哦。”关平有些虚应,仍是有意无意的瞧她。韫卿自是知晓,突然心生一计,夹起一颗饺子。

“这饺子味道不错,你且尝尝?”她抬头一脸含笑;关平不知那笑里头别有深意,只是点头应承。

他执调羹要接,可她眼儿转呀转,有些淘气,举箸的动作显得不安分了;关平见她晃着饺子,却不往调羹里放,“韫卿妳……”他正想遮住汤碗,可那姑娘手法更快,手上的蒸饺飞快的往他汤碗里窜,那红滟滟的汤汁霎时溅起,弄得他满身都是。

关平惊愕万分,可对头的姑娘只是掏出香帕,一脸淘气的道:“真对不住,这饺子皮滑不听话。”她咬唇漾开甜笑,令他有气却无处发作。

“妳……唉,真是。”关平苦笑着,只得掏出帕子擦拭,对她这玩笑,竟是一点法子也没。

一顿饱餐,二人心满意足的离开饭馆,便到大街上走走。

韫卿随处走看,而关平在后头跟着、陪着;旁人瞧上去,见后头少年俊俏、姑娘清丽,两人又是有说有笑,因此上了摊子,老板见了,不免将二人当成一对儿了。

关平见韫卿驻足在一摊贩前,便挤过身来,只见眼前竟是女人家用的发钗、饰物,各式各样,直叫他眼花撩乱。“如何?有看上眼的吗?”

韫卿双眼只在手环与发簪之间环顾。“我想送个东西给季姊……真糟,出门前只记得逗着静韬,却忘了问她些正经事儿。”

原来韫卿心底想着季苓于那坡下护着静韬,为感念她出手搭救妹子之恩,便想亲自挑拣个薄礼答谢之;一路上思索着,竟不知买些什么。季苓既是姑娘家,又会武,兴许也同她一般不喜饰物;因此挑拣起来顾忌忒多,令她好生烦恼。

“何不挑个妳爱的?”

“我爱,可不见得别人也爱。”韫卿手上拿着一只发钗,那钗乃是黄铜打制,上头镶了两颗白玉,作一蝶儿翩翩飞舞貌,极为精巧;她没言说,只是仔细端详。

“姑娘好眼力,这上头的玉,乃是西域和阗白玉,质地温润,而这镂工……”老板见韫卿拿这发钗端详已久,知道她心下喜爱,便鼓起舌簧,大力吹捧一番,“姑娘这般美貌,配上这钗子,自是再适合不过。”

韫卿没搭话,又望向另一侧的手环;自个儿说了这么久,可眼前的姑娘却当耳边风,一声不吭。老板涎着脸,转而朝后头的关平说项去,“大爷可是跟着这位姑娘前来的?”

关平点头。老板立刻将两人看成一对儿,不由得大为赞叹,“爷儿您真有福,夫人这如花似玉的美貌,您又生得俊俏,啧啧……真可谓天造地设的……”老板一股脑儿的灌着迷汤,殊不知拍马屁直拍到马腿上。韫卿听了,看着身旁的关平;那关平只是楞在原地,却没开口澄清。她搁下发钗,也不管老板言说,径自丢下关平,转身就走。

“韫卿!”关平喊她,却拦她不住,他只得回头,朝那老板正色道:“我俩只是朋友,绝非夫妻。”也跨开脚步,连袂离去。

“韫卿,妳等等我!”眼前的韫卿一身白衣,领口、袖子以银线滚边,在人群中十分好认,不一会儿便给关平追上,“怎么了?这样丢下我一人走避。”

韫卿抬起美颜,只见俏脸上红晕初透,“你啊,楞在那儿,任由他说去,却不与他讲明;你不害臊,我脸皮可薄着呢。”她甩开关平箝握,径自理了理衣容。

“我怎知,他竟会这样看我俩……”关平见她又往前走去,亦跟了上去,仍不断解释。韫卿左耳进右耳出,只专心注意着两旁摊子;忽见着路边一小铺,正卖着热呼呼的甜汤。

姑娘家好吃甜,似乎已成惯例。韫卿朝身后仍喳呼个不停的男人睐了一眼,弯开朱唇浅笑,“好了好了,想不想喝点什么?”原来他平常看似不多话,也是假象嘛!

关平听见这问句,这才张了张嘴,停了下来,“妳、妳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气过。”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对她现下可是十足在乎呵;深怕她又像之前那样,不理睬他。韫卿心底暗笑,只问道:“哪!你说了这么一长串,渴是不渴?”

“我还好,妳想喝便喝吧,我陪着妳便是。”

她面露得色,玉指指着眼前的摊子,“我吃碗汤圆,你也喝些什么暖暖身子,顺道润润喉。”黛眉轻挑,不着痕迹的调侃他,“这才有本继续嘀咕个没完。”

关平只是搔首傻笑着,也点了碗温豆汁,两人挨身坐了下来。“韫卿,那钗子手环什么的,买是不买?”

韫卿舀了舀热汤圆,浅尝了一口甜汤,忽地想起远在江陵的阿娘;不知不觉的,竟怀念起来。“你说方才那个?”

关平点头。

玉指轻抚发丝,她低头浅尝。“买是要买,不过还要再挑挑;却是不想再到方才那摊了,省得又给人家误会。”

关平瞧了她一眼,将那温豆汁一口喝干。“你喝这么快做啥?我汤圆还多得是,可没吃这么快呀。”

他抹了抹唇,小心探问道:“方才那堆手环,可有相中的?”

哟,敢情这男人忽地伶俐起来;猜得忒准。“没有。你怎知我想送手环?”韫卿舀起一颗白白胖胖的汤圆,入口细细咀嚼。

关平只是浅笑,“季姑娘也是个练家子;手环不仅好看,亦可防身。”他把玩着空碗,状似不经意的又问。“那发钗呢?”

她淡淡掀唇,“方才他花言巧语的,我是没费心思去听,那钗子倒还不错。只是我既想送手环给季姊,钗子美则美矣,却是用不上了。”

他默默点头,往身旁观望着,忽地说道:“我去买个东西。”他起身,将凳子归位。

“买些什么?”

关平指了指渐行渐远的小贩,“买串糖葫芦,给静韬甜个嘴儿。”

“你可比我这姊姊更关心静韬。”韫卿浅笑颔首,“要买便给她买吧。”只是到时候她若胖得像颗球,可别来找她这阿姊哭诉。

“妳要不要也来一串?”关平挑眉;买一串跟两串,同是跑一趟,既然这样,不如买两串划算。

韫卿抿唇,那双灵动大眼转呀转,耸了耸巧肩,“我可不知,看你的诚意了。”

关平咧开嘴笑。“行,我这人没别的,诚意最足。”他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随即迈开步伐,追那小贩去。

看见他远去的背影,韫卿只是淡淡一笑,朝那壮硕背影轻道:“还没吃糖葫芦,那嘴却像是已抹了蜜似的。”她低头挽袖,继续品尝甜汤。

难得一天闲暇;韫卿四处探看,关平也甘心作陪。终于给她在一家银铺里头,找着了她所需的手环。

付了铜钱,满意的将之戴在腕上。“你瞧,这银环好看否?”韫卿仔细欣赏着;那环约莫四指宽,套在姑娘家纤细手腕上恰巧合适;上头镂了些空洞做成纹饰,见她皓白雪肤,与那银辉相映,既美观亦显得雅致。

“好看,戴在妳手上可真适合。”关平点头,不吝赞赏,有效的令韫卿笑弯了眸子。

她将环自腕上摘下,宝爱的抚了抚,这才将之以布巾收妥,“唉,这环真别致。”她笑着望向关平,双手捧着银环;思及此物终须赠人,不禁有些不舍。“只可惜这是要给季姊的,否则我还真想把它留在身旁佩戴。”

“何不再买一个?”这容易解决。关平就想再走回店铺去,可韫卿不允,伸手拉他衣袖。

“别,这是给别人的礼;若连这点东西都不肯割舍,岂不是有愧季姊对静韬的救命之恩?”韫卿扬起黛眉,“再说了,这东西价格不斐,你也别再替我破费,就这样吧。”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快回去,免得大伯担心。”

关平实在想说这点钱算不得什么,但又惟恐韫卿不悦,只得作罢,“那咱们就回去吧。”他与她并肩,踏着愉悦步伐,返回城楼去。

“关平,我们结识这么久,却是头一回上街?”

“是这样没错。”

韫卿回眸,似是忆起那数月都待在营里的日子,“刚开始入营,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家里的厢房、想着阿娘的餐食;好不容易待久了,习惯了。如今又出来走这一回,竟像是放出笼的鸟儿。”她摇头叹笑,会耗到此刻,真是始料未及呀!

她原本只打算出门来,品尝美食,顺道挑个东西送季姊,聊表心意,却没想到一路上,从街头吃到巷尾;不管什么零嘴儿、甜汤、小吃,全都来者不拒,且为挑拣个中意的手环,又是东奔西走。到头来,就如静韬所期盼的那般,与他直逛到日暮,这才依依不舍的返回城楼去。

关平侧脸,只见韫卿迎着夕照;那张白皙丽颜给染得粉嫩,看上去似是美人饮醉般,神态媚人。“妳这下终是体会到,待在营里,总是格外思乡的心情了吧?”

“是啊。不过思亲可就未必;至少阿爹与静韬人都在巴蜀。只除了阿娘。”

关平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妳呀,既是想着娘,却又多久未给三婶送上家书了?”

韫卿弯腰闪过,“欸,小心簪子。”她浅笑挪步,经他提点,她这才想起,距离上回给阿娘写信,已是攻下涪城之时。“静韬历劫而归、阿爹平安赶至雒城与咱相会。是该写写,免得阿娘操心。”

瞧她只在意头上玉簪,关平不由得有些吃味儿,下意识的往怀里探去;想了想,却又作罢。“妳啊,就对那玉簪如斯宝爱。”

她可没漏掉他话里带的淡淡酸味,只是抿唇一笑,“是啊,谁叫这是翎绮姊赠与的呢?”

他忍不住脱口,“若是我也送妳一支发簪,就不知妳是否也会像这支玉簪一样爱惜?”

韫卿微楞,而后别过头去,皱了皱俏鼻,“还说呢,等你送了再说,亦是不迟。”

关平闻言,径自笑开,“这是妳说的,可千万别忘。”她要他送,他便送;他一向诚意十足的。

“哼,我啥时说了,又说了些什么呢?”韫卿故作不知,抬头望了望天际。“赶快走吧,等天黑了,咱们可得摸黑进门了。”她话语方落,便迈开步伐,向前急奔。

“怎么今儿个都是我在追妳?”关平苦笑耸肩,说归说,他亦是加快脚步,跟在韫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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