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1 / 1)
对于拿下长沙,关羽自是成竹在胸,也认定就算今日无法败黄忠,攻下城池亦成必然之势。
但他万万没想到,等待着他的,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关羽下令全军攻城,手边却没有任何可用的攻城器具;即便能够顺利拿下,但消耗大量兵力在所难免。此举恐怕违反了诸葛亮令张飞前来助阵的本意,但取长沙一事亦是刻不容缓,只能铁着心肠攻打。
但攻打还不到半个时辰,城内不知发生了怎般变化,居然不一会儿便开城出降。关羽领着将士入了城,这才得知来龙去脉;原来韩玄这厮,竟已遭对他心生不满的臣下枭首。带头的人名叫魏延,据说韩玄看他态度傲慢无礼,又不懂得谄媚阿谀之道,故遭弃用;那人见韩玄下令欲斩黄忠,这才替黄忠解危,并且诛杀了韩玄。
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得长沙,关羽喜不自胜,接下了印绶,便即刻派人传递军情给正往长沙赶来的孔明先生;得知黄忠无恙,关羽亦派人去请,不过黄忠居然大门深锁,称病不出。关羽听闻后,亦知黄忠犹感念着前主韩玄,故闭门不见,对黄忠的敬佩之意,又多几分。
让大军入城,关羽随即安排众将士歇息,但他们早晨大军才开抵城下,物资大多还留在大寨里,不仅剩余的兵粮,就连先前受伤的将士,亦仍在寨中歇息。
“二哥,外头士兵都安置妥当了,但咱们带来的营帐还留在大寨,是不是得赶紧差人去拿?”
“对,你来的正好,我还想找你商量此事。”不愧是张飞,他们兄弟俩行军多年,早已配合的天衣无缝,关羽指着他,“天气冷,你看看能不能先与主簿商量,向这里的士兵借些衣物,或是花钱去跟店家买些;我这就回去收拾,将剩余的弟兄迎入城内。”
“行!俺这就去办。”张飞回头走了两步,嘴巴上却犯起嘀咕来。“对了,也该给平儿找个好大夫。”说是喃喃自语嘛,却又挺大声,同样要离去的关羽,自然没有漏听。
“怎么?平儿伤势有恙?”关羽攒紧眉头;听张飞这一说,他才想起这两天忙于军务,都忘了再去关心关平。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瞧关羽一脸忧心;深知二哥爱子心切,张飞也没多隐瞒,笑着回答,“没,平儿好的很,只是俺想那儿毕竟简陋,所以才想给他再找个大夫来看看,让他伤好得快些。看能不能……”他故意压低了声调,靠近关羽几分,“别让他在韫卿面前失了面子。”
关羽一楞,而后大笑起来,拍着张飞的肩,“三弟!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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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一役得胜的消息,很快便过了江。
最乐的莫过于刘备了,此回收荆南四郡,不仅一举除了心腹之患,且从诸葛亮传来的军情中得知,还得到了黄忠、魏延两名猛将,可谓成果丰硕。
不过四郡虽然归顺,但还需驻些士兵以防止意外发生,但至少可以确定,刘备这个年,应可高枕无忧的过了。
“我说,云叔叔。”一反常态,平常来议事厅里探消息的,大多是韫卿出面,今日不知是吹了什么风,换成静韬来访。“阿爹什么时候才能从长沙回来呀?”嘴里吃着红豆松糕,左手握着半颗橘子,这人见人爱的鬼灵精,不管到哪儿,总能受到长辈的热情招待呢。
“今儿个主公才派人传了消息,要关将军、张将军以及诸葛先生领着兵马,即刻返回江陵城;我想就快了吧。”面对静韬,赵云脸上的笑至始至终都未曾褪下;跟随刘备多年,又是受玄德倚重的大将,对韫卿、静韬两姊妹自然不陌生。
尤其是活泼可爱的静韬,更是深得他喜爱。虽然征战沙场多年,但到现在自个儿仍是孑然一身,未能如主公、关、张将军等人娶妻成家;但谁说他没能体会到拥有儿女的快乐?只因他在心里早已将静韬当作自己女儿疼爱。
“是吗?”静韬仰起头来,听见好消息,忍不住跳了起来,“阿爹的马匹不晓得够不够快,咱家阿娘每日朝河水对面盼望着,满心期望爹能够赶回家来过年呢!”
赵云被她这模样逗的笑了,蹲下身子与静韬齐高,“张将军的马匹虽不如关将军的赤兔马日行千里,可也是千挑百选的良马。妳回去大可请张夫人放心,张将军很快就能回江陵来啦!”
“听云叔这样说,我就放心啦!”静韬开怀的笑着,将剩下的红豆松糕一口吞了,许是豆泥甜腻,稍稍噎喉,得意过头的她居然咳了起来。
“静韬!快喝口茶水顺顺气。”赵云心急的取来茶水,途中还不小心撒了几滴;即使是当日于长阪身护幼主,杀出重围的豪将,面对静韬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竟是慌了手脚。
静韬将茶水一口干了,这才勉强将糕点吞下肚,“怎么样?舒服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云叔。”静韬学着他们将领间彼此激励的方式,有些没大没小的拍了拍赵云的肩膀。
“没事儿就好。”赵云揉了揉静韬的头发,眼底满是关心。
远处传来一道叫唤,将赵云的注意又拉了去。“子龙将军,哎呀呀,原来你在这儿啊,害我找遍了整座议事厅,差点连腿都跑断了呢。”来者相貌堂堂,约莫三十出头,右眉与额间隐约可见一块伤疤;看见赵云在这偏厅里,不知在对谁说话,心下好奇,大剌剌的走了进来。
赵云闻声回头,随即起身相迎,“原来是庞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云从方才就到偏厅里歇息;不知庞先生找云,有何要事?”
“事情是有,不过……”来者正是日前由诸葛亮亲自举荐给玄德,在赤壁一役中谋划“连环之计”,烧得曹军大败的庞统。“这ㄚ头是谁?你女儿吗?怪了,我记得你不是还没娶妻么,从哪抱来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庞统入玄德帐下也有一段时日了,说话每次就是一连串,就有如他所施展的计谋“连环”一样。赵云深知这脾气古怪的军师说话的习性,当机立断的插口,“庞先生!”他扬起双掌,看庞统停话后,这才续道:“这位不是什么ㄚ头,她可是张飞将军的二女儿,名唤张静韬。”
“静韬,这位是庞统庞先生,人称‘凤雏’的名士,快叫声庞叔叔。”
静韬看他披头散发,实在有失名士风范,“凤雏”?她听说孔明叔叔也有个别号,叫做“卧龙”。有龙就有凤,这么说眼前这个看起来邋遢的男人,真是个有名的谋士?
她噙着合宜浅笑,准备开口称呼。“庞叔……”
不料庞统一脸不满意,“欸!我可比子龙年纪轻啊,我看,妳要叫的话,叫‘大哥’听起来顺耳些。”
静韬睁大眼睛,盯着这顶着几绺白发,蓄着短须的男人;他居然好意思要她叫“大哥”?依她看当爹都成了。“我……云叔?”毕竟第一次遇见这等“无理”要求,她一时手足无措,只能转头望着身旁的赵云求救。
“庞先生……”
“云叔。”庞统摇头叹气,指着赵云,“你就给我说说嘛,我不习惯被人家叫得太老,尤其你说她是谁……谁的女儿?”
“张将军。”
“对!张飞将军的女儿。张将军我看比我大多了,咱儿年纪还轻呢;依我看,叫大哥合适。”
“庞先生……”赵云突然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有些头痛;要不是庞统每每能够给主公出谋划策,又是诸葛先生推荐的,不然主公恐怕不会让这等人入了他的帐下。
“您……对了,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来找我?”光顾着执着在称谓上,差点忘了庞统此行的真正目的。
“啊,子龙你这倒提醒我了。”庞统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暂时放弃与静韬争执称谓的事儿,“主公要我来……”
庞统还没来得及交代来意,不料后头居然又跟着一个姑娘来了。“士元叔。”
赵云一眼便认出她来。大家都只称她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个性却沉稳、不多话,平常都是跟在庞统后头收拾烂摊子。谁能想得到这姑娘居然是庞统的养女?至少在个性上与抚养她的庞统简直天差地别。
“啊!苓ㄚ头,妳也来啦?”庞统回过头来,朝着那姑娘笑嘻嘻的。
“玄德公叫你找赵将军,找了半天,怎地还在这儿?”她眉头微挑,说话平淡无波,却是切合重点。
“主公现下在何处?”
“在厅里。等候将军以及士元叔多时了。”
“庞先生,咱们还是赶快去吧,别让主公多等!”赵云拉着庞统走出偏厅,来不及好好与静韬道别,只得眨眼作数。
静韬点点头;那个庞统临走前还在嚷嚷,直到进了厅,声音才没再传来。
“庞统?”怪人一个。静韬耸耸肩,看着手上那半颗橘子,不由得再度笑开;消息也探着了,又有得吃,这回已算是不虚此行。拨了瓣橘子放入嘴里,那酸甜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眨眼赞叹,转眼便将此人抛诸脑后。她步履娉婷,一如来时不着痕迹,离开了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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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静韬询问消息回来,善解人意的刘备早已另外派人到张飞、关羽府上叩门,将得胜的消息传给两家人知道了。
得知消息之后,心上一块大石总算得以放下的月姬自然开心,连忙入了灶房做菜,说是要张飞好好尝尝她的手艺;见得此景,韫卿忍不住失笑。虽说阿爹出征不若往常拖上大半年;这回只阔别了两个月,还能够回到家里来过年,算是快的了。但不知为何,她这个阿娘却显得欣喜非常。
“阿娘您动作也未免太快些。”韫卿含着笑,赶紧提裙入了灶房阻止,“军爷不也说了?现下才让阿爹他们自长沙返回江陵,还要几天路途呢!娘现下就忙,可得等到菜都凉了,才见着阿爹。”
月姬被韫卿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稍有赧色;可那倔强好面子的个性就是不低头,只是改口。“妳爹还没回来不打紧,咱们今儿个便来庆祝,娘作好菜给妳们两姊妹吃;这总行了吧?”
韫卿陪笑,“行、行。静韬知道阿娘要大显身手,还不乐得跳起来?”
月姬又同韫卿闲话两句,便让女儿在外头候着,留她一个人在灶房里忙。
说巧不巧,回了厅堂,外头门板却又响起了;韫卿直道是出外探问消息的静韬回来了。“来了来了。”她原本还认为静韬年纪小,一个人走这么一段路到议事厅去显得有些不放心,以为她这下回来了;心里正放松下来,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静韬归家。“翎绮姊?”
翎绮这些日子常上她们家串门子,照理说不管她什么时候叩门,韫卿想必都感到十分习惯了才是。“早啊,韫卿。”翎绮弯开唇儿,虽然此刻冬阳耀眼,但平常人出外仍感觉冷凉;看她那满面春风般的面容,彷佛此刻时节已是春暖花开。
“怎么啦?看见我似乎感觉有些意外?”
“没的事。静韬也出门去了,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韫卿热络的拉着翎绮进门,“翎绮姊今儿来,不像是来跟我练剑的?”
翎绮那模样又娇又媚,扬袖掩笑,“现在是什么时候?等下午吧,看是妳到我那儿去还是怎般。现下家里还只有我一人,不过若再过几天,这种逍遥日子只怕要结束了。”
韫卿回头瞧她,细浅眉儿轻挑,这年头大家的消息都恁地灵通?“翎绮姊也听说了?”
翎绮颔首,“瞧妳,也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我那个阿娘对爹思念的紧,还差些就要煮来一桌好菜给远在百里外的阿爹接风呢。”想到这个,韫卿又是一阵娇笑,“静韬今儿个难得自告奋勇,代我跑议事厅这一趟,只怕是白跑了。”
走入厅堂,翎绮敛裙入座,“放心吧,静韬那个鬼灵精,不管到哪儿总能有意外收获的不是?”凭她那甜腻腻的嘴,再加上活泼玲珑的个性,自然能走到哪儿都引人疼爱有加。
“这倒也是。尤其她还可以找打小便对她疼爱有加的赵云叔叔;我想,她到那儿定是如鱼得水了吧?”
韫卿殷勤招待,先从旁拿了个干净茶碗来,拿了个橘子、几块甜饼,两个姊妹喝茶闲话,是也颇为悠闲。“对了,大伯那儿派来传递消息的军爷可恁地仔细,还给我交代了我那大哥的伤势。”从袋中掰了小块饼吃,翎绮朱唇轻启,轻描淡写的,就能带上令她关心的话题来。
“哦?”韫卿剥着橘子,听她起这个话题,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妳这个时候上门又没拿剑,不光只是来跟咱家说阿爹他们凯旋的消息。”原本她还以为关平又来了信,却没想到传了道意外惊喜。
“是嘛。这些日子以来,我上这儿的时候还比待在家里多,韫卿妹子冰雪聪明,哪能不把我这点心计看透?”翎绮端起茶水来饮,一副兴味十足的样子。“既然这样,那姊姊开口说破,倒显得太小看妹子妳了。”
“姊姊的意思是?”
翎绮扬起一抹笑来,手上的饼放入口中,而后优雅的抹了抹唇,“妳不好奇他伤得怎么样了吗?猜猜吧,不过,这回真给妳说中了。”
韫卿听见翎绮这么一说,两双柳眉纠结在一块儿,“很严重?”
“据说全身都受了伤,尤其是腿。”
“腿伤了?伤在哪里,犹能行走否?”韫卿问得急了;毕竟她就算没到过也知,沙场上哪来的车让受伤的将士来坐?若真伤得严重,是否就连马背也上不了?
还没见到本人,心却像是飞到关平身旁去了似的;许是这大半年来两人相处频繁,感情不自觉的日日积累,从之前的不闻不问,变成现在相互关怀,但,韫卿眼底究竟是怎生看关平的?
不仅是旁人好奇的紧,翎绮自然更想探得韫卿真意。“勉强可以。除了腿较严重之外,还有些许背伤以及手伤;哎哟,别担心,我那大哥命硬得很,何况仗都打完了,他大可好好养伤,怕什么?”翎绮摆了摆手,云淡风轻的模样恰与韫卿的心焦成了对比;倒显得韫卿还像关平的亲妹子些。
“话可不是这么说,万一这腿伤一个没治好,留了个隐忧在身上,这可怎办才好?”
“这事儿该是大夫要担心的,就轮不到我们了。”再掰了块甜饼吃,翎绮拍了拍沾粘的饼屑,对关平的事儿似乎只打算谈到这儿。“今儿个天气不错,韫卿啊,我来的时候看河边那条大街上颇为热闹,要不,我们几个好姊妹出外走走?”
“也省得整天到头闷在家里,妳说可好啊?”
韫卿还想问清楚些,但翎绮偏把话题给带了开,她也不好再将心思往这事儿上搁去,只得顺着翎绮的意。“嗯,等静韬回来,我且去跟阿娘说一声,咱们就出去走走。”
“如此甚好。姊姊我啊,可要好好的想个办法给妳妆点妆点,免得妳一年到头头顶上就那根木簪子;妳不腻,我都快看不下去了。”翎绮扠着腰,玉指就往韫卿头上那根簪子发难,俏脸佯怒着,还想伸手去摘。
韫卿连忙躲开,“好姊姊,我对打扮什么的一向不感兴趣,妳是知道的。能不能饶了我?”
“不行,婶婶生了这么张花容月貌给妳,由不得妳糟蹋。”翎绮绕过桌来,就想把她头顶上那根簪子夺来,“大过年的,妳也该体面体面;就这么说定了!”论武功,她还差韫卿一截,但谁叫她认她为姊,任韫卿再大胆,也不敢同她动粗。
“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