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伤心欲绝(1 / 1)
静韬这一昏,不仅惊动了苓,就连庞统、韫卿听闻了这等消息,亦是忙不迭奔回城里来关心。
苓担心静韬伤心过度,恐要伤及身子,因此是也即刻找来大夫,替静韬诊视。
大夫脸色凝重,直道静韬脉象虚弱,许是这几天来为了此事忧心,弄得吃不好睡不着,身子骨本就不大强壮,如今再加上这道突如其来的恶耗,一举击垮了她。
静韬醒来后,必定伤痛不已;大夫先开了几帖安稳心神的药方,还特地嘱咐在场的三人,一定要好生劝慰、照料静韬,这才提着药箱离开了。
庞统跟着大夫出去,顺道给静韬抓药,留两位姑娘陪伴她。
望着昏迷的妹子,韫卿一脸忧伤,执起那略带冷凉的手,“怎么会这样的?季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她回过头来,只想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的给问个通透。
说来可笑,她与静韬为亲生姊妹,也自诩对静韬了如指掌;饶是妹子的一点心眼儿,她都能看得分明。
打从说服马超归来后,她就看出静韬心底有话,只是她不说,韫卿就算再怎么想知道,也是拿她没法子,却没想到妹子把话闷在心底,时日一久,竟是闷出病来了。
如今静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韫卿就算再耐得着性子,也要压抑不住满腹疑问,来向季苓问个分明。
捧着那份纸卷,苓面对着已是忍无可忍的韫卿,只是黯下眸子,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她来到两人身畔,将纸卷搁下,这才庄重的面向韫卿,开口言说。“韫卿,坦白跟妳说,我也不是非常清楚静这件事儿……”苓望着静韬那苍白脸容,“这是静到潼关那儿时所发生的事情,整件事情的始末,大概只有静能说分明。
“只是,我曾见过。”那双清冷眼眸转向韫卿,眼底透着些许了然,与同病相怜的意味在里头。苓神情霎时染上些许哀伤,“那位庞德将军,与静依依不舍分别的那一幕。就是我易容成妳的样子,前去将静带回江陵的时候。”
韫卿瞠着美眸,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脸容清秀,总是一副矜淡模样的姑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季姊妳……”她轻咬贝齿,脑海里回想着静韬同她交代的,那些在潼关所发生过的事儿,对这份情愫,竟是只字未提。“静韬她没跟我提过……这些事儿……”她润了润唇,只觉得心口像是狠狠的遭人刺了一剑,又辣又疼。“包括妳……易容的事。”
“韫卿,我想静不是刻意瞒妳。”苓掀唇苦笑,却是开口来宽慰起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的韫卿。“她也没同我提过这些,我只是从那天所见,再看见静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佩剑,以及刚回来的那一、两月里,曾与潼关那处数度鱼雁往返……从这几件事儿,拼凑出些事情的面貌。”她知道被人瞒着的感觉有多难受。尤其静韬还是韫卿打小一块儿长大,感情甚笃的亲生姊妹。
“季姊……”韫卿垂下眼帘,只觉得心底有些惭愧;是了,静韬这两年来大多住在庞统家、往庞统家里跑,很多事儿,自是与她住在一块儿的苓与庞统才清楚,她又何须介意这点小事儿呢?“多谢季姊相告,韫卿明白了。”她展颜轻笑,将心头那点疙瘩抛诸脑后。
苓浅浅扬唇;与韫卿相处过一阵子的她,最是欣赏韫卿这等宽容温和的脾性。她俯低身子,突然向韫卿行了个拜礼。“既然说到这儿,以韫卿的聪明才智,亦能猜出,我偕同月姨,突然上门向妳家娘亲讨教菜色,这背后深意了吧?”
韫卿颔首,伸手将苓扶起,“季姊不必歉疚;说来季姊与军师用心良苦,不仅花费心思给我家阿爹阿娘心安,还顺利的将静韬从潼关那儿带回来,该说谢的,反而是我啊。”
两人将事情说开,又是相视而笑。韫卿望了静韬一眼,霎时又敛起笑意;她柔柔一叹,“静韬啊……想不到年纪轻轻,却已尝过情滋味了。”虽然苓知晓的极为有限,但以韫卿对自家妹子的了解,已能大概猜出,静韬在潼关,究竟受过何等深切情意啊。
“静她这回恐怕是认真的。这小姑娘,平常爱跟士元叔笑闹嬉戏,总是没个正经,但……”
“这种事儿,静是不会拿来当成玩笑的。”苓十足肯定的说道,换来韫卿频频颔首。
韫卿往旁边瞄了一眼,就看见那封纸卷,“这就是那位庞将军捎给静韬的信么?”
“是。我想等静醒来后自个儿看,所以不敢先拆。”
“季姊这样好。”韫卿浅浅一笑,而后利落起身。
苓见韫卿要走,亦是起身相送。“韫卿,要去哪儿?”
“军师不是随大夫抓药去?我去看看情况,若要煎个药什么的,好歹也还能帮上一些忙。”
“妳别去,我去。”苓拉住韫卿,往昏迷着的静韬望了一眼,“妳在这儿照料静吧,我与士元叔生活久了,他要去哪儿我清楚;再说,灶房里的事儿,我也熟悉。妳陪陪静,她醒来后看见妳这亲姊姊,心才能安啊。”
“既然季姊都这么说……”韫卿点了点头,“好吧,全凭季姊安排。”
*
静韬是含着泪醒来的。
前一刻韫卿才接获关平来报,言马超已至成都,刘备虽然坚信马超能取下城池,但大军进发,亦是不能无人接应,况且若顺利引得刘璋归降,交割印绶文籍等事,仍需刘备亲临,不得假手他人。
“我知道妳仍担心静韬,但咱们还有任务在身,没法子恣意行事。”关平亲自来见韫卿,并且探望了静韬一回。“这儿交给军师以及季姑娘吧,咱们随大伯先往成都去,等顺利取得成都了,军师自然会将静韬带过去的。”
韫卿没法子,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静韬身边,往城外大寨里去。
是以,静韬醒来,只见苓捧着药碗,在一旁默默守候着她。
静韬抹了抹泪痕,发觉自个儿竟是哭醒的;没一会儿,昏迷前的印象全都回笼;庞德没来,他没过来这儿,只传了一张纸卷给她。她只是望着纸卷涕泣,竟不能语。
“静,我知道妳心底难过。”苓放下药碗,亦是心底酸楚,将静韬轻揽入怀。“只是不管怎么着,那庞德将军总是不希望看见妳为他意志消沈、伤痛欲绝的吧?”她掏出巾帕,捧起泪人儿的脸面来,将泪痕拭去。
“先吃点东西。”搁下巾帕,端起一碗粥来,“我替妳煮的,天气冷凉,只剩微温,先将就着吃吧,等到吃完了,再来喝药。”
静韬暂时止了泪,捧着粥,勉强吃了几口,“季姊……我、我没啥胃口……”
“吃,还是得吃。静,妳以前在餐桌上总是跟士元叔抢食的还记得?”苓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现下却是挑起嘴来,不喜欢季姊的手艺了?”
“怎么会呢……”静韬挤出一抹比哭还惨的笑来,“好,我吃,我吃就是了。”她并不是不饿,只是还没从不见庞德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所担心的正是此事呀……静韬不禁开始自责起来,要不是她用了那道离间计,兴许庞德得以顺利自汉中走脱,她们早就能够在葭萌关相见了……
只是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静韬忍着泪,逼迫自己暂时别去想这些,这才勉强将粥吃了个碗底朝天。
苓收起空碗,再给静韬献上的,就是那碗苦涩药汁了。“静,喝了这个再看信。”
静韬看着那碗药汁,犹挂着泪痕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季姊……我、我没病……”
“妳有。是心病。”苓执起调羹,徐徐送气,将药给吹凉了。“期望落空的心病,还有……”她霎时止了声调,引起静韬满腹疑惑。
“还有什么?”
苓浅浅摇头,“没。好了好了,季姊喂妳。”调羹又搅了几回,一股浓浓药草味,盈满两人鼻尖。“这是大夫给妳安定心神的药方,让妳吃得下、睡得着,来,快喝吧。”
静韬简直快哭了;这回是因为苓手上那碗药汁。“我不想喝……”
“若妳没事儿,谁愿意让妳喝药呢?”苓可不像韫卿这么好说话;韫卿性温又宽容,她则不同。为达目的,她还略施小计,特意沉下声调,来给静韬施压。“来,快喝。”
静韬自然知道苓惹不得;迟疑了好半晌,终是忍痛闭眼,配着茶水将那碗药全喝下了。
“这才是我的好妹子。”趁她喝着水冲淡苦味,苓将一旁的纸卷拿来,拆开布巾,将它捧在手心,摆到静韬眼前。“来吧,就算再疼,也要明白那庞德将军不来此处,究竟是何原因。”
静韬看着纸卷,双手不禁颤抖起来;她好怕,在看见了他的笔迹后,自己会失了勇气,没敢继续往下读;会无法承受,庞德辞谢了马超相邀,甘心留在汉中的真正理由。
等了好半晌,静韬抹了抹泪,这才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接过纸卷,在烛火下展开来观看。方一展开,赫然发现纸卷里,居然还藏了一封书信。
将书信搁在一旁,她举袖拭泪,眨了眨明眸,细细读来;卷上字迹极草,显然是慌忙之间,振笔疾书的笔迹。
“德为保主公妻小,亦为谢张鲁救命之恩,不得与主公共投皇叔。特书此笺,来与主公相别……”寥寥数语,却道尽庞德为了尽忠、报恩的无奈啊。静韬捧着纸卷,读了数回,而泪如雨下,两袖尽湿。
“令明将军啊……”静韬多想哭喊出声;只身待在汉中的他,究竟是怎般忍辱,拜那张鲁为主,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那些违心之论的呢?
“静,还有这个……”苓拾起遭静韬摆在一旁的书信,交给了她。
静韬将纸卷收妥,接过书信来,上头署着她的名,表示这封信中,都是他要给她的话了。
打开书信,只看了数眼;静韬像是再也受不住似的,扑进苓的怀里,放声大哭。
“季姊……没机会了……再也、再也没机会了呀……”她环紧季苓腰际,带着浓重哭声,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来。
苓拍抚着她,亦是静静的落下泪来;这种感受,只怕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
静韬的心病,与她如出一辙,都是那句已到嘴边,却没机会诉说的,满腔爱意呀……
门外庞统不知何时归来,听见了静韬那哭声,只是叹了一口气,悄悄的走回自己房里。
而像是也替两位姑娘感伤似的,深浓夜色又凉几分;转眼间,竟是下起滂沱大雨。
庞德遥望南方,像是远送着带着他亲笔书信的李恢,也像是思念着远在西川的小姑娘。
数数日子,是也差不多该收到他的书信了吧?
庞德淡然一笑,只是收回视线,踏着沉重步伐,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