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虚心受教(1 / 1)
张韫卿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拿着兵器,进了家门。
时辰正值傍晚,她早晨出外,直到现下才归家;不消说,铁定又是上了关羽家,与关羽的女儿关翎绮,尝试枪法去了。
先前关平因出征去了,教导她的责任不得不卸下,只是临行前赠了她一对兵器,要她自己琢磨琢磨。
练武无什么特别窍门,最重一个“勤”字;韫卿底子虽然极佳,但能有今日这番成就,还是要归功于她的勤练不懈。肯学、肯练,又总能谦虚受教,宛如海纳百川,取各家之长;如今的她,只欠缺一门专属于自个儿的枪法了。
有了底子跟兵器,还需有人陪练。关平于是拜托了他的妹子关翎绮,来给韫卿帮忙;两人对练了也有一两个月,韫卿功力日进。等到关平凯旋回来,脚却受了伤,还不方便与之对练,但今日看见韫卿舞枪的姿态,亦是赞誉有加。
对此,内心虽感欣喜,不过韫卿清楚自己仍有不足处,还需不断努力才行。回想着关平赞赏的话语,韫卿不由得浅浅笑着,绕到后院来,打算先换件衣裳,喘口气,这才到厅堂里用饭。
脱了鞋,入了厢房,却发现里头昏暗无光;她不由得蹙起眉来,“静韬?天色晚了,怎不点灯呢?”静韬正背对着她,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而给她这么一叫,在里头的妹子却动也未动,令她感到有些奇怪。
韫卿搁下兵器,走到烛台边,点了烛火,又燃起油灯,整间厢房这才通亮,“静韬,在看些什么?”她步伐清浅,来到妹子身后;静韬知道她接近,扬起袖来往脸上抹了一把,这才丢开书卷,淡淡回过头来。
“看书为什么不点灯呢?”韫卿隐约察觉事情有异,拉过座垫,就在妹子身后坐了下来,“怎么啦?我看妳今儿个不大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她柔柔的搭上静韬肩膀,温声关怀着。
静韬看着方才给她丢在一边的吴子兵法,垂下头来,“没事,不用担心我。”她起身欲走,但韫卿毕竟是个练家子,略施巧劲,就能将她压回座垫上,“哎呀!”一个重心不稳,她整个人往后摔跌,就躺在韫卿腿上,“姊姊妳做什么……”
韫卿拍着她肩膀,发现了静韬眼角的泪痕;韫卿心底不由得轻叹,这个妹子打小到大,虽然聪明伶俐,但是老爱把话都往心底藏,就连她这个姊姊也不愿开口;看见她的泪,她就知道,今儿个铁定是遇见了什么事儿了。“妳别多费心思瞒我,我清楚得很。”她扣住妹子肩头,轻柔的按压着。
“姊姊……”静韬还想开口,只是那按压舒服的令她放松;先前萦绕在心头的那些话语,顿时因韫卿而抛了开。不一会儿,姊姊的双手悄悄移至她的两鬓,柔柔的旋绕着,她不自觉的闭上眼,任由韫卿抚触。
直到静韬又睁开了眼,韫卿这才收回手来。她仰望着头顶上那张熟悉的花容月貌,张了张唇,却是没开口。
“若真受了委屈,别闷在心里,只要姊姊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帮妳。”
听见韫卿这句关怀,好似愿意将她的苦楚全往自己肩头上揽,这种担当器量,又让静韬想起庞统那声“奶娃儿”。一时之间,难过盈满心头;她眼眶含泪,将脸面埋在韫卿腿上,嚎啕大哭。
韫卿拍抚着她,一语不发,只是由着她,好好宣泄,自己的情绪。
*
用过了饭,两姊妹烧了水,取了干净衣裳,准备要一块儿沐浴。
现下天气仍冷,水凉得快;为了省水省柴火,而她们家的浴盆,也正巧足够两个人入内,于是就算是已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她们还是一齐沐浴。
“妳先进去。”韫卿将热水倒入浴盆;静韬奉命,以手试了试温度,先踏入里头。
桶里直冒着烟,静韬浸入水中,寒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有些烫,但这样可以泡久一些。”她对仍站在外头,打算舀起缸里的水来调温度的韫卿说着。
“咱们刚吃饱,洗净便罢,泡久了对身子不大好。”韫卿褪下衣袍,也跟着踏入澡盆。
韫卿头上簪着那根翠玉簪,那身肌肤有如羊脂白玉,衬着纤细身段,这等撩人姿态,饶是打小看她看到大的静韬,都觉得既羡慕又嫉妒。“不知道要是平哥哥看见妳这模样,会不会如狼似虎的扑上来。”
“说什么傻话?”好端端的,就挑这个时候提他呢。韫卿双颊微嫣,将身子整个浸入热水里;她掬着水泼洗着身子,睐了对头的妹子一眼,“现在会说笑了,心情好些了吧?”
回想起方才窝在韫卿腿上哭,以及阿娘问起时,韫卿直帮衬着她说话,要阿娘宽心;静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满怀着对姊姊的感谢,“姊姊……”她咬着唇,握住韫卿一手,“谢谢。”她真该感到庆幸,有这样一个胸襟开阔,又温柔相伴的好姊姊。
“没事就好。”韫卿淡然一笑,将布巾浸湿,拭着玉颜,对于静韬的事儿,也没多追究。
对此,静韬由衷感谢着;一样抹着脸面,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姊姊。”
“嗯?”
“妳……”静韬担心此问恐将泄漏自己的内心话,但若不问,又觉得怪难受的;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了。“当初知道是平哥哥要做妳师傅的时候,妳一开始不是顶气的嘛?”
给静韬这么一提,韫卿也想起了那回遭遇。“是如此。妳不也看见了吗?那时候我真差些要对妳动手了哪。”
是没错。静韬该庆幸自个儿惹上的,是这性子温淡,又疼爱着她的姊姊,不然凭韫卿的手劲,不用半招就能将她放倒。“那又为何,妳能一下子便对平哥哥释怀,心无芥蒂的拜他为师呢?”当初看见,觉得姊姊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但今日始知,这样的胸襟,实是难得而且难为的呀。
“这也没什么。”将背靠在浴盆上,韫卿耸了耸肩,“我对关平本就没气这么久,再说了,关平言之有理,我若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如何选择,对我才是最好的。”
“当然,我也是相准了,”说到这里,韫卿睇着妹子容貌,扬唇轻笑,“关平他确实是愿意倾囊相授。这样的人,才值得我拜之为师。妳说是不是?”
“嗯。”说理智,静韬一向认为她比这个姊姊更能分析利弊,了解眼前形势,也一直以为自己在才智上,超越过她;但今儿个,姊姊却是又让她体会了,自己的不足处啊。
“妳也遇见了这道题?”看见静韬低头省思,韫卿状似漫不经心,朝她抛来一道疑问。
“嗯。”静韬弯唇笑开,“不过,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解了。”她笑嘻嘻的向韫卿扑去,抱住姊姊的身子,“多谢姊姊!哈哈,姊姊不愧是姊姊!”她忘形的搂着韫卿,激起整桶水花来。
“静韬!我可没洗发的打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韫卿看着自己湿了的发,也只能无奈的笑着;这静韬,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你究竟是怎么跟那姑娘说的?”
面对自家女儿的质问,庞统支支吾吾,终于还是据实以告。
听完了庞统的交待,季苓只是抿了抿唇,提醒他一句,“那可是孔明叔叔带来的人。”话出口,宛如泼出去的水,她只是担心,庞统他这么说,会不会到头来,反而坏了与孔明的交情。
毕竟庞统个性古怪,除了孔明之外,似乎没见过几个同他交情甚笃的友人了。
“如果妳是担心这个,那就放妳一百二十个心吧。”庞统仰起头来,捻着短须,一脸自信模样。“吾友孔明不会是这种人,而且……那个小姑娘个性好强得很,应该不会去跟孔明告状的。”那声“奶娃儿”多刺耳啊!那个小姑娘不会这样让他继续叫下去的,如果她能及时悔悟,或许他还能勉强相信,她会是个可造之材。
就这样,庞统虽不是很期待,但还是有这么“一丁点儿”的期待,当日从他家门狼狈出逃的那个“徒弟”,能把他的话听进去。
等了一日、两日,季苓望着门口,回头对他说:“她大概不会再上门了。”
“这样不也好?咱们图个轻松。”庞统蛮不在乎,仰头饮着热茶。他盘腿而坐,桌案上摆着公文,挥毫来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儿,全然不将静韬放在心上。
抬头看了看天色,季苓收刀入鞘,打算就练到这里为止,“家里没菜了。”
“那就去大街上买点东西来吃吧。”
季苓忍不住皱眉,而后轻叹,“我去买点菜来,外面吃,贵。”
“这个……我突然很想吃喜迎客的花椒大卤面。”庞统“啧啧”的发出响声,彷佛还回味着头一回吃着时的滋味,“那面条、那辣味……”唉!真是够了,越想就越饿呀!
她冷冷的看着他,“我出去买点菜来煮。”她重复第二次,丝毫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ㄚ头别这样嘛,我已经很久没吃……”庞统涎着脸,还想以哀兵政策继续进攻,不料眼前的女儿,却是手握刀柄,一副准备要亮刀的样子。
她狠狠的盯着这个任性的义父,再重复最后一遍。“我,去买菜!”
“好、好,”庞统扬起双掌,做投降貌,眼角含泪,乖乖的掏出钱包来。“妳快去快回,小心安全啊……”他哈哈的陪笑,内心却在淌血。
呜呜……他已经足足两个月没吃了啊……她好狠的心哪……
季苓收刀,接过钱包,而后甩着三道发辫,正准备要出门时,不料外头居然传来叩门声响。
她与他对看一眼,“真是的,这个时候会是谁上门呢……”庞统喃喃自语,而季苓刚好要出门,亦是走到门前,将大门敞开。
“姊姊妳好。”静韬身穿曲裾,腰系锦带,朝开门的季苓点了个头,而后,在父女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时,只见她往厅堂走去,站在堂下,恭敬地伏低身子,向庞统行了个大礼。
“徒儿静韬知错,恳请师傅不吝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