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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皇后多福(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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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半里《凤凰劫》在线阅读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38章:皇后多福第38章:皇后多福

江远静走后,灵则担忧地扶着锦段道:“娘娘,您这般查下去,只怕皇上那里会……”

锦段冷笑,“会怎样?阻止吗?那我就等着他来阻止我!”

谁都没有想到,锦段并没有等到成郢的阻止,却等到了送锦维的长子锦素怀入宫的锦言。

锦段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西北的风沙磨砺得越发冷硬的锦言,“你要做什么?你把素怀送进来做什么?”

锦言道:“大哥要我回京送素怀入宫,请娘娘代为教养。”

锦段失声道:“大哥疯了吗?素怀可是我们锦家的长子嫡孙!”

锦言却道:“娘娘从一开始便错了,素娅不该入宫。如果当初入宫的人是素怀,我想那些人也就不会要了素娅的命,以逼素怀入宫了!”

这个念头曾不止一次地在她的心头闪过,但她始终不敢往深处想,她怕自己会自责到以死谢罪。如今锦言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锦段被这一句话打击得连连后退,说不出话来。

虽说不曾生活在一起,但锦段到底是锦言的姐姐,血脉之情抹杀不掉。见锦段面色惨白如纸,锦言叹了口气,软了语气,道:“我此次回京,便不准备再回西北。大哥令我回来帮你,有我在宫外,总比你们一群妇孺来得强一些。”

锦段失声痛哭,“都是我的错……”

锦言道:“事情已然发生,你哭也没有用,大**那里我和娘会多劝着些,早晚会好的。倒是你这里,听说皇上新封了那个文氏为贵妃,其位之尊直逼你这个皇后?”

锦段渐渐止了哭,用帕子抹着眼泪道:“不止如此,文氏生的三皇子取名为‘怀明’,颇受皇上疼爱。”

“那太子呢?”

“太子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的,这些日子以来读书十分刻苦。素怀送进宫里来,便让他做太子侍读,陪着太子在清凉殿里读书吧。”

锦言听了便皱眉道:“只读书怎么能行。他身为太子,不能让内侍护他一辈子,得学些拳脚功夫。”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皇上不允许我也没有办法。我想让卫尉江远静私下里教授太子……只可惜那江远静胆量不足。”

“那江远静可信吗?”

“不可尽信。”

“你可有想过换皇后卫尉?”

“想过,但此事不易。后来我见江远静尚算忠心,便打消了换人的念头。”

“没有交命的恩情,没有要命的把柄,这样的人不可信。”锦言冷声直言,稍顿,他问道,“娘娘以为臣弟如何?”

锦段道:“那当然是最好不过。有你在,日后我还怕什么。”

锦言点点头,“那此事便交给我来办吧。”

锦段挑眉,“你有什么办法?”若无成郢点头同意,他们纵是想出再多的办法都没有用。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总有我的法子。”

见锦言这般自信满满,锦段便信了他。她又将江远静查出的线索告诉了锦言,末了,又道:“似乎查出的这五个人都与玉堂殿有关,但我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将这些人的名字写给我,我找人去平阳县查。虽说素娅的事尚不能确定是她所为,但这个贵妃,你还是多多提防的好。”

锦段道:“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待锦言走后,锦段出去牵着锦素怀的手进了大殿。锦素怀突然问她:“姑母,我娘说,我姐姐来了这里之后便死了,她要我一些。姑母,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才六岁的孩子,竟已懂得什么是死亡。

锦段心头一酸,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蹲下身子将锦素怀抱进了怀里,轻声道:“素怀啊,你是咱们家里的长孙,要有胆量。进宫,你害怕吗?”

锦素怀迟疑了一下,重重地摇头,道:“我娘说,爹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有他守在西北,敌国便不敢犯我天朝!我长大了也要和爹爹一样呢!”说着,他低下了头,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还和姐姐说过呢,等我长大了,便会像爹爹保护我们一样保护她,可是……可是……”可是姐姐却不在了。

锦段忽然泪湿双颊。她紧紧地抱着锦素怀,哽咽道:“你姐姐记住你的话了,她很高兴呢!可是你不能只保护姐姐一个,你还要保护你的祖母、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你可是咱们家的长孙,将来还会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呢!”

锦素怀抿紧了嘴唇,瞪大双眼,握着小拳头用力地点头,“还要保护姑母!祖母说,姑母一个人在宫里头不好过。将来我长大了,一定将姑母接出皇宫!”

锦段哭着笑了,颤声应道:“哎!我等着你接我出皇宫!”

这座囚牢一般的皇宫,将会困住她一辈子。在她进来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日,她的亲侄子会坚定地告诉她:将来我长大了,一定将姑母接出皇宫!

不管她将来能不能出皇宫,至少这一刻,答案是肯定的。

她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离开这座黄金的囚牢。

对于锦素怀入宫,成郢只是点了点头。在锦段提出要锦素怀做太子伴读的时候,成郢皱了皱眉,虽然同意了,但多少有些不情愿的意味。

锦段忽然想起锦素娅入宫的那一日,他也是这样一副表情,但却在锦素娅入宫的第二日封了锦维为益州大都督。这一回也是如此,锦素怀前脚入宫,成郢后脚便命刚回帝都的锦言为右翊中郎将,掌领翊卫之属,以总北军宿卫主事。名头虽响,但却是个虚职。

想到这里,锦段忽然怀疑,素娅之死与成郢有很大的关系。除了他,还有谁会这般与锦家为仇?

“臣妾认为素娅死得蹊跷,所以一直命人在查。”

成郢点头道:“是该好好查一查的,省得那些鬼蜮伎俩在后宫作乱。”

锦段淡淡地道:“是啊,臣妾一直在想,究竟是谁会这般恨我入骨,竟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成郢起身离开,“皇后查归查,可万不能将这后宫当成战场。”

锦段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皇上放心,‘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战场向来只能分出胜负,却分不出好坏,臣妾向来是只管好坏,不管胜负。”

“皇后有此心便好。”成郢的声音几不可闻。

灵则不赞同地看着她,“娘娘何必这般与皇上说话。”

锦段冷笑,“我也不想,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想不怀疑他都难。”

这段时间(超多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以来,他不停地抬举文家,而文家又在兵部想尽办法去压制身在西北的锦维;在后宫里,他又不停地抬举文遗爱和她所生之子,用以压制自己。他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了。

锦素娅一死,锦家便只能送锦素怀入宫,而锦素怀既是锦家的长孙,又是锦维的独子。若是成郢想要发难,只消动一动在宫里的她和锦素怀,只怕锦家所有人都会心神大乱,到时候,不管是在帝都的锦家,还是在西北的锦维,都会不攻自破!

否则,他又何必千方百计地将锦素怀弄进宫里?

江远静求见锦段,“娘娘,臣已经查出,那三人曾是玉堂殿里的内侍,因做错事被罚出了玉堂殿。他们亦曾在诸安宫里做事。”

锦段挑了挑眉梢,“诸安宫?你确定你没有查错?”

“臣确定没有查错。”

锦段点点头。

江远静忽然有些迟疑地问:“娘娘,还要接着查吗?”

锦段摇头,“不查了。”

再查下去也不外乎是这么几种情况:要么是林安宓与文遗爱合伙而为;要么是林安宓所为,嫁祸文遗爱,反之亦然;要么就是……成郢一手所为。不管到底是谁做的,他们三人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安宓……

锦段原以为自己好好地照顾她的儿子,她便会死心了。却不承想,素娅的死竟会与她有关!

文遗爱……

锦段一直以来都对她心有芥蒂,但因她长了一张与李夜茗相似的脸,而无法狠下心肠待她。如今,她已被封为贵妃,没想到权令智昏,她竟敢对自己的侄女下手!

成郢……

锦段不想提他,但有些事情,他早晚都要给她一个交代!

八月,万寿节前夕。

太子在太子太傅的指点下,写了一个稍微像样的“寿”字。他兴冲冲地拿给锦段看。锦段笑着点头赞许,“太子的字越发进益了,看来这些日子跟着太傅学得不错。”

太子眨着大大的眼睛,红着脸一迭连声地问:“真的好吗?母后,儿臣写得真的好吗?”

锦段重重地点头,告诉他:“写得真好。母后五岁的时候,还不会写字呢!可是你看看我们太子,竟已能写得这般好了。”

太子听锦段说她五岁时还不会写字,忙道:“母后不怕,待儿臣写字写得好了,便教母后写字!”

锦段笑起来,“那母后便等着我们太子教母后写字!”

次日,锦段一早着朱衣大服携太子与程玉姝赶往宣德殿,之后与成郢同往神明殿接受百官朝贺。神明殿大宴时,太子领诸皇子、公主向成郢拜寿。待成郢笑着免了他们的参拜,太子才拘谨地上前两步,将手中裱好的“寿”字双手呈上,并朗声道:“儿臣写了一个‘寿’字,特地献给父皇,恭祝父皇福寿绵长,国祚永延。”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小小的人儿内着皂领白纱中衣,外罩皇太子绛纱袍,头戴紫金冠,稚嫩的后背挺得笔直。

成郢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让谷大有去接太子手中的卷轴。太子起先还能忍住,但到底年纪小,在成郢幽深的目光的注视下,他逐渐撑不住,不由得担心地悄悄看向锦段。

锦段看到他涨红了小脸,眼睛里噙了泪水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害怕。许是因为锦段的安慰起了效果,太子又再次站稳身子,低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直到大殿中的朝臣都坐不住,开始嗡嗡私语的时候,成郢才露出一抹微笑,示意谷大有接了卷轴,亲自打开看了看,笑着向太子说了一句:“太子有心了,去坐着吧。”

太子躬身称是,转身回到太子席上。刚一坐定,他又忍不住看了锦段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锦段示意一旁的灵则,等下趁人不注意时去好生安慰太子一番。灵则点头,悄悄走到太子身后,亲自服侍他。

这时,成郢忽然问:“三皇子呢?”

文遗爱便抱了三皇子离座,走到御座下面,稍稍将三皇子举高,浅笑着道:“三皇子给皇上祝寿啦!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成郢大笑起来,道:“难得他有这个心!”

文遗爱道:“皇上可别当成玩笑,咱们三皇子心里可清楚着呢!”

成郢便笑道:“好好好,朕不笑他。你好生照料他吧。”

文遗爱笑靥如花,低眉称是。

坐在成郢身旁的锦段却止不住心寒。成郢这是要做什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如此不给太子颜面,又如此抬举文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太子有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还是他真的因宠爱三皇子,而生出了废太子之心?!

不!太子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成郢要废太子,她决不同意!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凛。成郢这般对待太子,自然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她与太子现在是何等心境,可他为何还如此做?他要废太子,她自然不会同意。恐怕他的目的不止是废太子这么简单……

成郢……难道他是在做着废后的打算不成?否则,他何必当着百官的面如此抬举文氏**!

自锦础元死后,锦家之势一日不如一日,唯一得势的便只有远在西北的锦维。她和锦素怀,还有锦家的老老少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有他们在,成郢便不必担心锦维不会束手就擒。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昭示着,成郢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要对锦家动手了!神明殿内,君臣其乐融融,而坐在成郢身旁的锦段却感觉如坠冰窟。

她的丈夫不想再容忍她,已经准备对她动手了。

一直笑着饮酒的成郢突然转过头来,端着酒盅看着她,浅笑晏晏,温柔依旧,“皇后不陪朕喝一杯?”

锦段不动声色地咽下咬出来的满口鲜血,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他,端起酒杯,弯起唇角,一字一句地道:“是,臣妾恭祝皇上福寿绵长,国祚永延!”说罢,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沉迷了太久,失去了太多,是时候清醒了。

夜宴结束,锦段回到坤德宫。她叫来灵则,冷冷地告诉她:“递消息去锦家,告诉老夫人,就说我知道错了,一切依老夫人之计行事。另外提醒他们,皇上已起了废后、废太子之心,就要对锦家动手了,让他们一切。”

灵则听着,不禁瞪大了双眼,失声道:“您说什么?!”

锦段盯着缠枝花纹烛台上的小儿臂粗的描金红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冷笑一声,“成郢,你要斗,那便斗吧!”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儿,我总不能这般一直让你欺负下去。

次日,崔氏以想念孙子为由,求皇后允许他们祖孙二人在坤德宫相见。

坤德宫内室里,锦段与崔氏对坐长谈。

“你虽优柔寡断了这么久,但好在现在想开了,到底不算晚。”

锦段苦笑,“总不能任由他灭了程家之后,再声色不动地灭了我们锦家吧!先帝这么多年都动不了我们锦家,他一登基就先逼着父亲病倒,又一点点地将我们掌控在他的手掌之中……他太可怕了,咱们斗不过。”

崔氏冷笑,却不多言,只是告诉她:“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反复,不能退缩。否则,咱们家便真的完了。”

锦段想起成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摇了摇头,“您放心吧,再也不会了,我已经醒过来了。”

“听闻昨夜他有意抬举文氏和三皇子,让你与太子很是难堪?”崔氏忽然问。

锦段点头,“您仔细想想,自他登基起,程洛山死了,父亲病倒了,咱们家中只有兄长一人尚有实权……他每一步都在以退为进,我们看似得到了许多,但实则一无所有。娘,他这是要对我们家动手了。”

崔氏闭上眼睛,慢慢地道:“所以,他不仅想废后,还想废太子。”

“是。娘,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崔氏开始闭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中宫易主,便预示着后宫不宁,况且你在后宫这些年,虽称不上有功,却也无过。他想立文氏,怕是没那么容易,光是御史台的那些官员们,便尽够他应付的了。锦段,你在宫中不可轻举妄动。朝堂的事情,交给我和你弟弟去做,你在宫中要做的,便是盯好文氏。”

“娘在宫外可曾查过文家?”

“你弟弟一直在查。文家在朝堂为帮林氏复起做了许多事情,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但是那文遗爱……我看却未必是真心为了林家。否则她也不敢带着三皇子与太子争宠,意图谋夺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锦段如醍醐灌顶。对于文家送文遗爱入宫的动机,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而对于文遗爱一直着力避开太子,她亦有所怀疑。但因这些日子她在宫中一刻不得安宁,便从来没有往深处去想。文遗爱既然是受命入宫帮林氏复起,又怎会生出个儿子来与太子争宠?这岂不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原来,如今文遗爱与文家也已成了互利、互用的关系,文家是想扶植文家的皇子做太子。

不管当年林家与文家是有连襟之情,还是有提携之恩,如今他们都已在权力的**下,变得面目狰狞了。

“娘!”锦段一把抓住崔氏的手,“这是我们的机会!”

当年文家与林家共谋送文遗爱入宫的时候,必定曾信誓旦旦过。如今林家大厦倾塌,文家利用文遗爱平步青云,已有赶超锦家之势,却仍未能救林家于水火之中;文遗爱又生了个皇子,意图废掉太子,取而代之……

不过,文家忘了,林家还有一个林安宓在诸安宫里安安稳稳地活着呢!林安宓几乎付出了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儿子能有朝一日坐上至尊之位。但如今想要拉她儿子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与她林家恩深义重的文家。

林安宓恨文家之深,可想而知。锦段从来不认为林安宓是个不懂计谋的无辜女子。她人在冷宫不见天日,尚且能找来五名内侍溺毙锦素娅,嫁祸文遗爱,可见当年林家在这皇宫里留的后手何其多。

要除掉文遗爱,林安宓便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崔氏摇头,“你的想法虽好,但她只是一个被幽禁于冷宫数年的废妃。就算林家在宫里留了再多的人,让她扳倒一个连你都忌惮几分的贵妃,却也是件天大的难事。”

锦段笑道:“娘,不必担心这个,文遗爱这个女人,我会亲手收拾她,不会借林安宓之手。我说的是,林家不可能全然信任文家,他们必然留了能够拿捏文家的证据,以驱使文家为林家复起而奔走。”稍顿,她又道,“您想一想,文遗爱在生了三皇子后,为什么还要一边在宫中高调地与太子争宠,一边继续为林家奔走?她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是说……林家手中握着足以掌握文家命脉的东西?”

锦段点头,“而且我猜此物必然在林安宓手中。”

崔氏皱眉,“若真在她手中,那为何文遗爱这么多年都不动她?”

“所以,我要找个机会见一见林安宓。”

林安宓的亲儿子就要被她自己的人拉下太子之位了,她可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与崔氏密谈了许久,锦段又留下崔氏在宫中用膳。她叫来了锦素怀,三人坐在一起吃了饭。之后,锦段带着锦素怀亲自将崔氏送到坤德宫外。才转过身,她就看到了蹲在院子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太子。

锦段忙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问:“太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抬起淌着眼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她,而后又垂下头,小声啜泣着。

锦段蹲下身,扶着他小小的肩膀,又问了一遍:“太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了?告诉母后。”

他忽然不顾一切地扑在了锦段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

锦段被他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幸亏身后的灵则眼疾手快,用身子挡住了她。锦段叫了几声“太子”他都不回应,也不肯起身,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锦段没有办法,便只得抱起他,由灵则扶着,吃力地站起来。

她在深宫里养尊处优地生活了这么些年,早没了十多岁时的那一把子力气。此刻抱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觉得十分吃力。灵则见她抱得吃力,便伸了手,想替她抱着。但太子却紧搂着锦段的脖子,不肯撒手。锦段没有办法,只得抱着他回到殿里。

待回到坤德宫放下太子,锦段已累得手臂发抖、气喘吁吁。太子一路哭回来,已经力竭。他看到锦段因抱着他而累得满头大汗,便离开了锦段的怀抱,立在她身旁,咧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锦段不忍,将他揽进怀里,替他擦着眼泪,低声在他耳边问:“我们太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呀?告诉母后,母后帮你出气。”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抽抽噎噎地道:“儿……儿臣……儿臣没有事……是……是……不……不争气……”

锦段挑眉,“是谁说你不争气的?我们太子努力读书,会帮母后看顾妹妹,还会给父皇写‘寿’字,我们太子可厉害了。是谁说我们太子不争气的?”

太子却使劲地摇着头,又哭了起来,“是儿臣不争气……是……是儿臣不争气!父皇……父皇不喜欢儿臣写的……写的字,也不喜欢儿臣……”

果然,成郢的态度还是伤了孩子。成郢从来不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是个敏感的孩子,想当然地以为儿子小,不懂事理,便可以在朝臣面前给他难堪,殊不知这样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成郢,除了做皇帝称职之外,不论是做孙子、儿子、丈夫,还是父亲,他统统不称职。

锦段将太子抱到膝上,揽进怀里,如同他尚是婴孩时一样,缓缓地摇着他。她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道:“太子啊,你还小,有些事并不懂。你是太子,是天朝未来的皇帝。你父皇那般做,并非他不喜欢你,他只是在试探你,看你这个太子能否在朝臣面前做到沉稳如山。”

太子当然听不懂她的这番话,他不停地说着:“母后,父皇不喜欢儿臣……他只喜欢……他只喜欢三皇弟……儿臣知道,他只喜欢贵妃娘娘的三皇弟……”

锦段叹了口气,只得说道:“他曾经也喜欢过你呀,在你如三皇子那般大的时候,他也是极喜欢你的,时常将你抱在怀里……只是太子呀,你已经长大啦,便不能再让父皇像你小时候那般宠爱你了。你要记住,你是太子,跟三皇子是不同的,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而三皇子却不能!所以,你父皇自然要更加严厉地要求你。若你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如此大哭,岂不是会惹你父皇不高兴!”

这一番话,太子有一多半都没有听懂,但却听懂了最后一句。他怔了一下,瞪着红肿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锦段,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若儿臣不哭,父皇便会喜欢儿臣了吗?”

锦段笑,“是呀,不哭不闹、懂事听话,这才是你父皇喜欢的。”

太子想了想,挣扎着从锦段怀里坐起来,要从锦段的膝上跳下去。锦段笑着阻止了他,将他重又搂进怀里,轻轻地摇晃着,道:“母后允许你今日不用懂事听话,你今日便做母后的乖娃娃。咱们什么都不想,好好地睡一觉,明日再去做那个懂事的太子。好不好?”

太子看着锦段,终于喜笑颜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说罢,便将头埋进了锦段的怀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锦段叹息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睡觉。过了一会儿,怀里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锦段抱起孩子,避过了灵则想要接过去的手,将孩子抱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待安顿好太子,灵则便扶着锦段去外面,边给她轻轻地按着手臂,边叹息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锦段嘲讽地低笑,“是啊,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次日,锦段送走太子,诸妃嫔尚未来请安,她便抱着刚刚睡醒的程玉姝教她说话。她指着冰盘里的梅花糕,“梅、花、糕。”

程玉姝笑嘻嘻地抓起一块往嘴里塞,用力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蹦出两个字,“糕糕!”

锦段哭笑不得,“我分明教你的是三个字,你怎能只念两个字呢?”

程玉姝便也随着她笑,握着手里的梅花糕往锦段的嘴里送,一边还叫着:“糕糕!”

锦段不吃,她不依,仍旧拿着梅花糕往锦段的嘴里送。锦段没有办法,只得咬了一小口,接着教她,“梅花糕。”

这一回程玉姝没了兴致,安安稳稳地坐在她的怀里吃着梅花糕,再不理她。

这时,灵则走进来,“娘娘,诸位妃嫔都来了。”

李苏娘忙将程玉姝接过去,锦段拍了拍衣襟,由灵则扶着去了正殿。奇怪的是,向来不迟到的文遗爱今天却没有来。

诸妃嫔向锦段请了安,锦段刚与她们说了两句闲话,文遗爱突然抱着三皇子冲了进来。她看到锦段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疾呼:“皇后娘娘,不管臣妾做错了什么,您只管责罚臣妾便是……臣妾求您,饶了三皇子一命吧!”说着,她拼命地磕着头,发出砰砰的响声。

三皇子被她抱着这般折腾,早已受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超多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三皇子的哭声和她以头抢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不止是殿内的妃嫔们,就连锦段都惊呆了。她示意灵则将文遗爱扶起来,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道:“贵妃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什么叫求我饶了三皇子一命?”

灵则去扶文遗爱,文遗爱却不肯起身,她作势仍要磕头。锦段不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身为贵妃,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有话起来好好说,不想说就给我出去!”

许是因为锦段的声音过于严厉,文遗爱明显瑟缩了一下。她借着灵则的力道站了起来,轻声哄了哄怀里的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殿内才安静下来。

锦段面色不善地对着座下的妃嫔道:“你们先回去吧。”

诸妃嫔忙起身告退,临走时意味深长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等人都走了,锦段才冷冷地对文遗爱道:“现在好了,有话直说。”

文遗爱泫然欲泣,双膝一软,又要跪下来。锦段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被点燃了。她猛地站起来,厉声道:“给我站直了,有什么话,条理分明地给我说清楚,不许夹缠不清!否则,我一个字都不听你说,你立刻给我回到玉堂殿去!”

锦段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文遗爱自然被她吓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抹着眼泪道:“三皇子……三皇子今日的粥被人施了毒……”

锦段怔住了。三皇子的粥被人施了毒?怎么会?三皇子是成郢最宠爱的儿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的粥里施毒?忽然,她想起方才文遗爱大声呼喊的那句:“不管臣妾做错了什么事,您只管责罚臣妾便是……臣妾求您,饶了三皇子一命吧。”

莫非,文遗爱怀疑此事是她做的?

“你怀疑这事是我做的?”

文遗爱立刻摇头,道:“臣妾怎敢怀疑娘娘,臣妾不敢的……实在是……实在是……”

不知为什么,锦段十分见不得文遗爱这般委屈无辜的模样,每见一回,她便忍不住发一回脾气。似乎她这样的表情里隐藏了如洪水猛兽一般的东西,让她连看一眼都不敢。她总是觉得,只要这样的表情她看得多了,那她心中的那些曾被她固守的东西,便会被摧毁。

所以,她宁肯不见文遗爱,宁肯不见她的这张脸,也不愿失去她心中唯一固守着的温暖。

“文贵妃,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要么你老老实实地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要么就给我回到你的玉堂殿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的这张脸。我不想让你摧毁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殿门处便传来了成郢的声音,“皇后就是因为想要守护你心中最为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不想看见这张脸吗?”他的声音冷漠无情。

锦段起身下座,向他屈膝行礼,淡淡地道:“臣妾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守护心中最重要的东西的,但是臣妾……只接受真实的,不接受替代者。”

成郢点点头,“原来皇后是宁缺毋滥。”他不欲与她再纠缠此话题,又道:“贵妃来找你,是因为三皇子的粥被人下了毒。”

锦段冷冷地道:“是,贵妃已经十分明确地告诉臣妾,她怀疑此事是臣妾所为。”

“皇后,朕已查到那下毒之人了。”

锦段哦了一声,“是臣妾宫里的人?还是臣妾身边亲近之人?”

成郢道:“原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叫胭红。朕审问她时,她起初宁死不松口,直到后来用了刑,才说自己曾受过皇后的恩惠,对皇后感恩戴德,因看不得贵妃**受宠,于是愤而起了杀心。她所做的一切,都与皇后无关。”

锦段听到这个名字,转头看向灵则。灵则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宫里是曾有过一个叫胭红的小宫女,她是脂红的结拜姐妹。三个月前,她自坤德宫被调到了合欢宫,但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玉堂殿,奴婢便不知道了。不过说起娘娘给她的恩惠,似乎在去年冬日的时候,娘娘曾赏给在外头剪梅花的宫女一件大氅。”

锦段点了点头,复又摇头,“因为臣妾赏了她一件大氅,她便从此为臣妾肝脑涂地?这个叫胭红的小宫女倒还真重情义呢。”

成郢淡淡地看着她,问:“皇后可有什么话说?”

有什么话说?锦段挑起嘴角,原来你想废后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竟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成郢,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她叹了口气,看着成郢,“既然那个叫胭红的小宫女已然交代分明,她所做的一切,都与皇后无关,皇上又为何问臣妾有什么话说?臣妾对此一无所知。若非皇上与贵妃此番前来,臣妾尚不知道,原来臣妾竟还有一个如此忠心的侍女呢!”

听到她这番话,文遗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抱着她的腿哭道:“娘娘,求您,臣妾求您看在……看在……您就饶了三皇子一命吧!”

锦段低眉看着她,咬着牙笑了起来,“文贵妃,你让我看在什么的分上饶三皇子一命?我原以为你是个不知情的,没想到,你心中竟然比谁都清楚!怎么?贵妃今日是要逼我认罪吗?”

今日在成郢面前,锦段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一分颜面都不肯给文遗爱留。

听锦段这样说,文遗爱自然慌忙否认,“臣妾不敢,臣妾是……臣妾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您放心,三皇子绝对不会与太子争什么的,他绝对不会挡了太子的路的。娘娘,您要相信臣妾,臣妾可以发誓!”

拿太子之位来说事是吗?

锦段冷笑,看向成郢,“怎么,听文贵妃的口气,莫非皇上想废太子,另立三皇子为太子?”

成郢皱了皱眉峰。

文遗爱脸色大变,慌忙摆手,急道:“没有!没有!皇上没有!是臣妾信口胡说的!”

锦段立刻逼上前去,连连冷笑,“没有?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有废立之心?你又怎么知道皇上有废立之心?莫非皇上什么都与你一个贵妃说不成?后宫妇人不得干政,看来文贵妃是不懂得什么叫‘牝鸡司晨’了!你给我回去好好查查这个典故!”说着,她轻蔑地看着她,“你说自己信口胡说。你身为贵妃,不晓仪态,不通妇礼,竟如街头巷尾的无知妇人一般胡言乱语!当真是丢尽我天朝的颜面!回去多读几遍《女戒》再来见我!”

不要说是文遗爱,就是成郢,都是头一回见到锦段如此凌厉的样子。看着锦段咄咄逼人地教训文遗爱,他摇了摇头,出声道:“朕从不知,原来皇后也有如此凌厉的一面。”

锦段仪态端庄地施礼,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嘴角带了轻浅的笑意,“臣妾打理后宫,若只凭温和行事,只怕难以服众。时日久了,便把自己给逼成这样了。还望皇上勿要因此而误会了臣妾。”

他们今日联手来坤德宫里问罪,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乱她心神,好给成郢发难的理由吗?如此一来,只怕明日便会有朝臣以皇后不贤为由,上疏请求废后。好,他想废她,那她便给他机会。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废了她这个皇后!

成郢的目光如幽冷不见底的古井一般,冒着凛冽的寒意。他就这样冷冷地看着锦段,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挑唇笑了一下,道:“是朕看走了眼,从一开始便看错了。朕的皇后,果然不简单。”

锦段浅笑施礼,“多谢皇上夸赞,臣妾愧不敢当。”

在她的道谢声中,成郢冷冷地拂袖而去,瘦高的背影带着孤寂清冷的味道。锦段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转身冲着文遗爱道:“文贵妃是继续留在我这里说话呢,还是回你的玉堂殿?”

文遗爱眼睁睁地看着成郢离开,自知此番难以在锦段这里讨到好儿,便抱着三皇子躬身告退。她刚走了两步,锦段忽然叫住了她,道:“那个叫胭红的小宫女,你若是想从她嘴里再套出点东西来,那便接着审。若是审不出来了,那便交给我。如此忠心的一个宫女,我真是舍不得呢!”

文遗爱脚步一顿,不敢回答,匆匆忙忙地走了。

灵则站在锦段的身后长长地嘘了口气,道:“娘娘,今日算是过去了,只怕明日才真正凶险呢!”

锦段挺直了脊背,抬起头,淡淡地道:“怕什么,他要废后,咱们许他废后便是!”

下午,宣室递出消息:“皇上召见了太史令,太史令只对皇上说了一句话,‘彗星入营室,犯离宫,金犯轩辕大星’。”

锦段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这句话的意思。她告诉灵则:“今天入夜之前,你想办法再去见一见灵台郎,问他这句话是何意。告诉他,此举事关成败,若是他算错了,导致我一败涂地,他别说想做太史令,纵是想活命都难。”

灵则点头,道:“您放心,奴婢省得轻重。”说罢,她匆匆离去。

锦段在殿中来回走着。还没等她的心安定下来,殿外的宫女突然进来通禀:“娘娘,诸安宫里的林才人想见娘娘。”

锦段挑了挑眉,忽然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林安宓最得她心,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需要她。

锦段向小宫女道:“去,将太子给我找来。”

太子自清凉殿过来,恭敬地向锦段问了安,朗声道:“母后找儿臣来,可是有什么事?”

锦段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母后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呀?”

“一个……”锦段想了想,“一个为你费了许多心思的人,咱们得去好好谢谢她。”

“那她是谁?”太子问。

锦段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从坤德宫到诸安宫,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荒凉,长长的宫道杂草丛生,不见一个宫人。他们走到一扇朱漆斑驳的门前,灵叶推开门,引他们**进去。

太子拉着锦段的手,咽了口唾沫,“母后,这是哪里啊?”

锦段抚了抚他的头,低眉笑道:“太子不怕,在这里你不必害怕。”林安宓也许会害所有人,但她独独不会害她的亲生儿子。

“母后不怕吗?”太子又问。

锦段道:“母后害怕,很害怕呢。”她当然怕,她怕她无能,最后一败涂地,毁了锦家,也毁了她自己。

听她这么说,太子忽然挺起了小胸膛,站得笔直。他抬头看着她,道:“母后不怕!有儿臣在,母后不必害怕!”

锦段重重地点头,“好!”

林安宓,哪怕是看在你儿子的分上,哪怕是看在你害死了我侄女的分上,也请你……帮我一把。

朱漆斑驳的大门里面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院子里虽空荡荡的,但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个秋千绑在老槐树的枝丫上,此刻正一晃一晃的,似乎坐在上面的人刚刚离开。

许是看到了熟悉的事物,太子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不少。他指着秋千,惊喜地叫道:“母后快看,秋千!”

锦段点头,“等下让灵叶推你荡秋千。”

“那儿臣能不能叫素怀来?我们俩一起荡秋千才好玩。”

锦段摇头,“咱们只能在这里玩一会儿,过一会儿便要回去了。再说了,我在你的殿里不是给你扎了个秋千吗?素怀天天跟你玩,你还没玩够啊。”

太子蔫蔫地点了点头。

锦段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正要带着他往里走,却看到一个素衣女子正倚在大殿门口,歪头啃着手指甲,哧哧地看着他们笑。

林安宓。

灵叶忙喝道:“看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还不下跪行礼!”

林安宓却不理她,仍旧哧哧地笑着。

锦段问她:“林才人在笑什么?”

林安宓又笑了一会儿,才放下一直啃着的手指,道:“我笑你做了十来年的戏,最后却将自己给套进戏里头去了。”

锦段叹了口气,道:“枉我还亲自带了太子来看你。你要见我,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

林安宓勃然大怒,指着锦段大叫:“你当年费尽心机地将他从我身边抢走,如今却将他置于险地,使他的太子之位难保!你扪心自问,你可配得上太子的一声‘母后’?”

太子就是年幼,也已经分得清善恶了。他见林安宓指着锦段大喊大叫,先是一惊,而后小身板儿一挺,将锦段挡在身后,大声道:“你是谁?见了我母后不参拜,竟还敢这么大声地与她说话,真是大胆!”

太子的喝声令林安宓怔了一下,她的双目中浮现出一抹悲哀。她双手掩面,绝望地哀泣了一声,忽然又大笑起来,“我是谁?他问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她的声音如悲泣的夜枭,声声凄厉。

锦段将吓得面色发白的太子交给灵叶,上前一步对林安宓道:“林安宓,不要发疯,有话咱们去殿里说,不要吓到孩子。”

锦段的话令林安宓稍清醒了些,她放下双手,看着被灵叶紧紧地搂在怀里的孩子,颓然地垂下了头,转身进殿。锦段回身对太子笑了笑,便要跟进去。这时,太子忽然在她身后大叫了一声,“母后!”

锦段摆了摆手,道:“不怕,让灵叶陪你去荡秋千,过一会儿母后便出来了。”说罢,她转身走进了阴暗的大殿。

林安宓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看她,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这冷宫陋室跟皇后的坤德宫没法比,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锦段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情绪一会儿一变的林安宓,她暗自摇头,又是一个在这宫里**疯了的。

“你没有照顾好太子。”林安宓开门见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锦段摇头道:“你错了,并不是我没有照顾好太子,而是你们林家从一开始便埋下了祸根。”

“所以,你便认为自己没有错?”

“我有,不过我认为你们错得更离谱。如果你们找来的是一个样貌美艳,但却不像任何人的女子,也许我便能狠下心。你们害怕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怕我有朝一日真的和成郢感情好了,生了个儿子出来,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所以你们千方百计地找来那样一个女人与我争宠,让我失去成郢的宠爱,从此便只能依赖太子一人,只能全心全意地为他的将来打算……可是你们却不曾算到,那文遗爱也是个过河拆桥的。如今,她正盯着太子的位置,意图使三皇子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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