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妹妹的出现(一)(1 / 1)
花半里《凤凰劫》在线阅读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33章:妹妹的出现第33章:妹妹的出现
林双关被送回帝都后,成郢并未召见他,只是革了他的左骁卫将军之职,让他赋闲在家。林双关曾试图求见成郢,成郢却只让内侍带给他一句话:“‘青山处处埋忠骨’,马革裹尸之事,是朕强求你了。”
林双关纵是再迟钝,也知成郢此言之意。
次日,大司徒府传来消息:林双关暴毙。
林安宓听到消息后,在兰林殿里痛哭了一场。
成郢得知后,却只是对锦段道:“让她多抄几遍《女戒》静静心吧。”
锦段点头称是,于是林安宓将《女戒》又多写了两百遍。
林双关死后不久,西北再次传来捷报:锦维与程洛山率兵逼退敌军,大军压至沙祢国边境。
此捷报传来,不光是成郢,朝臣、百姓,无人不兴奋。
就在这个时候,各地选妃入选的百名女子被送至京中,择日便可入宫。
选妃一事本应由皇太后主持,但后宫既无皇太后,太妃又不配插手此事,成郢便将入宫的初选交给掖庭总管谷大有负责。到了二选时,自然由灵则这个一等内宫女官负责,她自然又淘汰了许多不合格者。待名单送到锦段案头时,只剩下二十名德言容功皆十分出色的女子。
灵则将名单交给锦段时犹豫了一下。
锦段看得分明,便问:“可有什么不对的?”
灵则皱着眉,迟疑了数次,却未能说出口来。
锦段道:“你向来是个干脆利落的,怎么今日反倒这般行事?可是这些女子有不对的地方?”
灵则抿了抿嘴角,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看着锦段,道:“娘娘,这些女子中,有一人……您需得留心。”
锦段挑眉,“怎么?她长得十分出色?”
灵则摇头,“不。”
“那我为何要留心她?”
“因为她的长相与您的妹妹……有几分相像。”
锦段眉峰一跳,“你说什么?”
“此女姓文名遗爱,年十七岁,是正五品晋阳令文景轩之女。此女的长相、嗓音、身高,皆与夜茗姐姐相似。”
锦段怔怔地望着灵则,李夜茗冷冰冰的尸身躺在怀里的感觉她从来不曾忘记过,那确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体温。但是这个时候灵则告诉她一个与李夜茗一般长相的女子出现在了宫里……莫非夜茗并没有死?!
这样想着,锦段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希望。她猛然一把抓住灵则,急声问:“你看清楚了没有,是夜茗吗?你确定是她吗?是我妹妹吗?”
灵则抚着她的手,安慰着她,低声道:“奴婢看得清楚,她与夜茗姐姐虽相似,但决不会是夜茗姐姐。待您见到她,自然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锦段慢慢地松了手,莫名地感到失落。她想起那个总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天真无邪的女子,十多年间,由垂髫女童一点点地长成俏生生的豆蔻姑娘,却在这皇宫里,被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每每想起,她便会觉得心中充满了怨恨、愤怒与不甘。这种不甘不断地蚕食着她的心,让她渐渐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原来……不是啊……”
灵则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沉声道:“娘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此事不对劲啊,娘娘。”
不对劲?锦段慢慢地自恍惚中清醒过来,看着灵则。
灵则皱眉道:“皇上不亲近六宫,心思本就难猜。这个时候,却偏偏出现了一个与夜茗姐姐相似的人……奴婢本欲将她刷下,但其父竟与宫中的杨太妃早已通了气,且已走通了谷大有的路子,奴婢已然动她不得。奴婢总觉得此事不简单,皇上选妃那日,您需得留心。”
锦段的心思随着这几句话,慢慢地沉淀了下来。成郢喜欢李夜茗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也许就是因为她知道成郢喜欢李夜茗,所以当她后来知道李夜茗是死于成郢所设的局时,才这般怨恨成郢。而成郢……她不信他心中不想念夜茗。
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与夜茗长相相似之人,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你找人,给我好好查一查这个文氏,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待与成郢定下终选日期后,锦段拿了那二十名女子的名单,一个一个地翻看着。这二十人多是自功臣勋戚之中选出,其家父品秩最低者,便是文遗爱了。如此看来,这文遗爱的来历,只怕真的不一般。
了解宫闱秘辛,弄来个与李夜茗相似的文遗爱。如此有备而来,只怕目的不简单。
五日后,于武台大殿选妃,由成郢与锦段亲自挑选。
锦段与成郢在宣室用了午膳后,同去武台殿。在武台殿坐定后,内侍便呈上了名单,锦段交给成郢,成郢扫了两眼,淡淡地道:“传吧。”
今日这二十名女子,穿着打扮上俱费了十分的心思。初进来的女子黛眉杏目,横波盈盈,嘴角上翘,一副未语先笑的模样。
锦段扫了一眼置在案上的名单——礼部尚书黄诚素之女,黄嫣然。
锦段暗自一笑,果然是嫣然一笑,满室花开,自有一番暗香盈袖之感。她微微一笑,开口问:“叫什么名字?”
“臣女黄嫣然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规规矩矩地跪拜,行动之间,衣袂不动,举手投足间十分自然。
成郢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
锦段接着问:“家中有什么人?”
“家父礼部尚书黄诚素,家母王氏,另有一兄、一姊。”
“读过书吗?”
“读过《列女传》《女戒》并《诗》《书》。”
“何为‘敬顺’?”
“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以‘敬’修身,以‘顺’避强。是以,敬肃、恭谨是为女子‘敬顺’之道。”姿态恭顺而音辞清辩,声音如黄莺出谷,端的是媚而不俗。
锦段转头看向成郢,等他决定。待看到他点了点头,锦段便淡淡地向黄嫣然道:“先退下吧。”
黄嫣然躬身称是,缓步后退。
接着便是下一位,左御史台大夫白歆之女,白玉清。她墨眉修长,清澈的大眼似一汪清泉。
仍旧是锦段发问,成郢旁观。
“臣女白玉清。”
“家中还有什么人?”
“家父左御史台大夫白歆,家母曾氏,下有三弟、一妹。”
“读过什么书?”
“《女戒》《列女传》。”
“谦让之风,德莫大焉。古贤妇贞女,称德性之懿,何为修德?何为养性?”
“严养德性,以修其身,修身莫切于谨言行、积善、迁善,此皆为女子修德、养性之要。”
成郢点了点头。锦段便示意她:“暂且退下吧。”
如此,问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直到内侍高声宣道:“宣下一位,觐见——”
名单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正五品晋阳令文景轩女,文遗爱。
锦段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成郢,看到他仍旧是一副淡然沉默的模样,分明是心不在焉。
进来的女子身着一身浅碧色锦衣。锦段凝目望过去,见那女子乌发如云,宽额长眉,凤目明澈,莲脸宜薄嗔、宜巧笑,原本她这般熠熠生辉的容颜生得不差,只是被前头几位金珠玉璧一般的女子一衬,便略显出了几分不甚稳重的单薄。但却恰恰是这种单薄,让她更与旁人不同,散发着一种单纯的、纯然的美丽。
这样的……这样的……一个人,五分相似的面容,五分相似的神情,犹如重现了曾经烟视媚行、皎若云间月的李夜茗。
“臣女文遗爱,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还有十分相似的声音!
锦段强忍着想要冲下去将她拉进怀里仔细打量的激荡情绪,她再次侧脸看向成郢。果然,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震惊,看到了爱恋,看到了复杂,还看到了失而复得的欣喜。显然,此刻的他也如她一般,在强行忍着心底的激荡,努力让自己镇静。
锦段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她死死地抓住裙裾,沉声问:“文遗爱?”
站在大殿中央的文遗爱一双眼骨碌碌地转着,悄悄地抬起眼睫,偷偷瞧着她,显出了几分天真好奇,脆声答:“是。”
她越是如此,锦段便越是心绪难忍。她双手微微抖了抖,声音略沉了沉,“今年多大?”
“十七岁。”
“何处生,何处长?读过什么书,家中还有哪些人?”
“臣女生于河内郡,长于阳平县,后又随家父几经任上。读过……”她迟疑了一下,拿眼睛偷瞧了一眼锦段,道,“读过《诗》《书》《女戒》还有《列女传》,家有两兄、一姊、一弟。”
锦段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文遗爱,必然不曾读过《女戒》《列女传》,因为那双眼睛无辜又狡黠的样子与李夜茗实在是像极了。每当李夜茗用那样的神态看着她的时候,她便知道,那个乖巧的丫头又在胡说八道。
实在是太像了!
想起灵则之前与她说过的这些不同寻常的巧合,锦段的心在激荡之余,微微有些发冷,但却仍旧沉浸在惊喜之中。
这时,身旁的成郢突然开口:“敕封文氏遗爱为芳仪,赐居玉堂殿,掌教九御四德,赞导后之礼仪。”
锦段心头的激荡瞬间冷却,人立刻清醒了过来。
此回选妃,二十人中共敕封一芳仪、两美人、四才人,其余皆封宫官。
当夜,成郢一个人回了旧日东宫里的孤树堂,在那里待了一夜。
灵则立在锦段身旁,沉默地看着她悲喜不明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皇上一个人在孤树堂过了一夜。”
锦段冷笑了一声。是在缅怀吗?还是为失而复得感到欣喜?既然当初做得到要她的命,今日又何必做出这样一番姿态!
“只可惜,生死两茫茫,给他折梅添香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纵是在那里待上十天十夜,也换不回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灵则叹息,“这个文芳仪真真儿是不简单,仅凭神形俱肖便已如此拨动了您与皇上的心绪……”
锦段摸着手里的一枚宝蓝点翠珠钗,心里憋了一口气。这枚珠钗是她还在东宫里做大宫女的时候为李夜茗攒着做嫁妆的。像这样的首饰,那几年她攒了整整一匣子。那时候,她尚还一心一意地想着等到宫中大赦便想法子送她出宫,托人找户好人家把她给嫁了。
可是没有想到,她攒了这么多首饰,却一件都没能用上。
文遗爱,这个女子,真的是似足了李夜茗,可以称得上是神形兼备,想让她心生厌恶都难。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若不是有一个人精心地学过另一个人,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只是不管是有备而来也好,还是无心出现也罢,文遗爱的出现,的确再次生生地撕开了那个被深埋在她心底的伤口,将她心中对成郢的怨怼又深了。
“去,叫小厨房做一道桂花糖蒸栗粉糕的点心,送去玉堂殿给文芳仪。”
灵则一怔,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文芳仪分明是有备而来,您怎么还反倒……送她点心?”
锦段笑叹,“你真是糊涂了。不要说我们如今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有备而来,纵然她是,我们也不好明火执仗地与她为敌吧!”说着她又低叹,“看在她长得像我妹妹的分上,我赏她这一道桂花糖蒸栗粉糕,也算是全了我思念妹妹的一片心。”
她语出此言,灵则先是一怔,继而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过来,羞红了脸道:“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这便叫小厨房去做。”
灵则离开后,锦段仍旧怔怔地坐着。她看着殿外的太阳,暮春的天已带了几分热意,风吹过,珠帘自动,清脆的声音缱绻清远。
文遗爱,但愿这个女子是个如李夜茗一般心思单纯之人。因为仅凭那酷似的神情,自己也狠不下心来对她。若文遗爱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就算成郢再怎么宠爱她,自己也都会好好待她。也许,还会将对李夜茗的愧疚补偿给这个与她相像的女子。
但愿,这个女子不要让她失望。
三日后,除被禁足兰林殿的惠妃林安宓外,新入宫的嫔妃与郑德仪一起,齐齐来到坤德宫觐见。
锦段着褖衣常服,高居坤德宫凤座,端庄地看着下座的诸女子。她温和地道:“能得妃庭之选,侍奉皇上,既是诸位妹妹家中先人积善余庆,亦是你们德才出众。想来你们也懂得这礼法惟谨之道,只是祖宗家法,有些规矩,我还是须得再与你们说一遍。”
下首一众颜色出众的女子纷纷下跪,“臣妾等恭奉皇后仪范,谨聆教言。”
锦段满意地点头,道:“宾御之位,听天下之内治。你们既入宫廷,便应好生侍奉皇上,害贤、憎恶之丑德,宫中决不许有。你们要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坐论妇礼,掌教四德,修成内则,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嗣。”
“臣妾等祗敬佩服,不敢有违。”
锦段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待一众人入座后,锦段不自觉地便将眼光落在了坐在沈德仪下首的文遗爱的身上。她今日穿着粉色织金锦的襦裙,裙裾上以金银丝绣着颜色淡雅的浅色小花,并几只栩栩如生的蛱蝶,倒是颇有一番明丽的娇俏之感。
锦段看着,眼中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做这样的打扮,才不枉如此明丽的玉貌。只是锦段却不知,这文遗爱,因先有当场被封芳仪在前,又有锦段赏赐桂花糖蒸栗粉糕在后,如今阖宫皆在传言:新晋的文芳仪是皇上的新宠,连皇后都另眼相待。只有那些宫中知情的老人,暗暗地摇头叹息,保持沉默。
得皇上与皇后此殊宠,并非因为旁的,只是因为她的长相,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锦段突然问:“文芳仪,桂花糖蒸栗粉糕可好吃吗?”
文遗爱双眼蓦然一亮,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那面上的表情,却满是回味无穷的样子。她点头,道:“好吃!臣妾一口气吃了四块呢!”说着,她便晕红了双颊,“若不是怕积食,臣妾早就一口气吃完了。余下的,我还让人留着呢。”
笑意自锦段的眼底蔓延到脸上,她道:“你若喜欢吃,我下回还让他们给你做,但却不可多吃,每回吃个两块便够了,吃多了是要积食的。”
文遗爱欣喜地瞪大眼,脱口而出:“是真的吗?”
锦段笑着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可从来不骗人。”
文遗爱忙屈膝道:“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锦段向站在她身侧的灵则轻轻抬了抬手,灵则便上前一步,扬声道:“拿进来吧!”
一众小宫女脚下无声地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端了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有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然后悄然放在了诸女子面前。
“这道点心是我最爱吃的,今日也给诸位妹妹们尝尝。”
一众女子道了谢,便每人矜持地吃了一小块。又说了一会儿话,锦段道了乏,便屏退了她们。
待人都走后,锦段问身旁的灵则:“怎么样?”
灵则想了想,皱眉道:“不论是穿衣打扮,还是一言一行,都像极了夜茗姐姐。”
像?她养了十多年的妹妹,性情模样、一颦一笑,都是刻在她心里的。纵是姿态做得再像,却也难以在她面前,做到足似。她叹息着摇头,“别后深情将为断,相逢添得人留恋……”沉默了一会儿,锦段又问灵则,“我要你查的事,你可查出来了?”
灵则神色一黯,摇头道:“奴婢无能,未能查出。”
锦段笑,“不怨你无能,若是连你都能轻易查出来,他也就不要做这个皇帝了。这是我一早便想到了的,你不必着急,待我换了卫尉再仔细查也不迟。”
灵则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道:“娘娘,照此情形,皇上今夜必会宿在玉堂殿,您……且要当心啊!”
锦段叹道:“怎样一个担心法呢?”
灵则在她耳边沉声道:“至少,在皇长子记到您的名下立为太子之前,文芳仪不得有孕。”
锦段沉默,她又何尝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这些。成郢对李夜茗有情意,若依着他对文遗爱这般宠爱,此女有孕是必然之事,到时她膝下空虚,皇长子名分未定,只怕一切就都要有变数了。
“娘娘,不能有任何变故啊!太师夫人方才着人递了消息进来,太师已然查出,那文景轩官职虽为正五品,但却是大司徒早些年一手提拔起来的。文景轩的夫人便是大司徒夫人的亲妹妹,且最重要的是文芳仪并非文景轩亲生,乃是两年前文家在民间收养的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
锦段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叹,“找了这么个孤女入宫,难道是想走我当年走过的路不成?”
“就算如此,娘娘也不可小觑啊!毕竟,她这般模样,最能吸引皇上!”
“是啊,我可不能让她走我的那条路,那条路太难走,也太锥心噬骨。这样的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锦段搭了灵则的手,慢慢走下凤座,往内室走去,“惠妃这些日子如何了?”
“很是安分守己。自那日后,她不吵不闹,每日都会看书,但却不曾看经史子集,只是看一些诗词歌赋。奴婢在小厨房查到两人,是从前跟着前太子妃的,如今专司内膳,这两日有些不轨的举动。”
锦段摇头,“不轨的举动?是没有找到机会,还是有旁的打算?你要仔细留心。再者,皇长子名分未定,惠妃这个为人生母的,岂能袖手旁观,总要再为皇长子出把力才是。”
“您的意思是?”
锦段缓缓地坐到美人榻上,见一旁小几上摆着一盘新端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拿银箸夹了一块,咬了一小口,细细地抿着,糕点化在嘴里,唇齿间俱是桂花的香味。她叹了口气,道:“桂花糖蒸栗粉糕是夜茗最喜欢吃的,那时候,我与她两人分食一块,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那香、那甜,我永生永世都难忘。那牵机毒的毒药太要命,实不想让它毁掉我此生唯一的温暖。明日我便吃糖蒸酥酪吧。”
灵则也叹了口气,道:“是,奴婢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
是夜,成郢果然歇在了玉堂殿。
次日,灵则将彤史拿给锦段看,锦段却随手丢在了一旁,冷淡地道:“看这个有什么用,他要去哪里自然是随他的心意。”说着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纹,“他去玉堂殿,自然是说明他心中有我妹妹,我替我妹妹高兴着呢!”
这时,内膳提着十余只雕漆的食盒将早膳送来。锦段看了一眼灵则,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道:“送进来吧!”
膳食送进来,一样一样地摆上桌,锦段不自觉地看向那白玉碗里的糖蒸酥酪。灵则正在排牙箸,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笑了起来,道:“娘娘,奴婢最爱这糖蒸酥酪,不如您便赏了奴婢如何?”
锦段一怔,似乎是不解她这话里的意思。
这时,内膳带着奉食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锦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服侍的宫女们,向灵则皱了皱眉。
灵则便上前挽了她坐在桌边,笑道:“娘娘,奴婢最喜此物,您是知道的。您上回便赏过奴婢一碗,这回您便再心疼心疼奴婢,将这碗也赏了奴婢吧!”说着便捏了捏锦段的手,在她耳边悄声道,“娘娘不可以身犯险,这样的事交由奴婢来做正好,您借机发难更加理直气壮。”
锦段心有不忍,犹豫了一会儿,仍是未能下定决心。
倒是不明所以的灵叶看着灵则苦求锦段赏她糖蒸酥酪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瞧把灵则姐姐给馋得。娘娘,灵则姐姐难得贪这么一回嘴,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您便好心赏了她吧!”
自灵波为郑氏殉葬后,锦段待身旁的宫女们倒是越发宽和了,平日也会与她们说笑几句,便也养成了她们人后不拘的性子。只是这个时候锦段却笑不出来,道:“你去叫小厨房再做些,你们等下分着吃了。”她到底没有同意灵则的话。
那碗糖蒸酥酪她要自己吃,不是不担心,只是如今灵则是她身旁唯一信赖的人,若是让她亲眼看着灵则吃下毒羹,她做不到。
灵叶笑吟吟地应了,便要离开。灵则却在此时捧起了那碗酥酪,拿瓷勺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还笑嘻嘻地道:“奴婢再替您尝一尝。”
她这一番举动,令殿内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锦段是惊她竟不顾自身先吃了那酥酪,而灵叶等宫女却是因为她的大胆而感到震惊。皇后纵是再和善,待灵则再与众不同,她也毕竟只是一个宫婢。皇后愿意赏她,那是给她脸面,皇后不愿,她却敢与皇后争食?只不过是一碗糖蒸酥酪罢了,以她在皇后面前的地位,还怕小厨房不给她做,她吃不着不成?用得着做这般不要命的举动吗?
锦段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清秀眉眼,心内既感动,又苦涩。半晌,她才强笑道:“瞧你,不过是一碗酥酪,就至于你馋成这样?都赏了你吧!”
灵则得意地笑着,捧着玉碗向锦段道谢,又吃了一口。
锦段忍不住拦她,“吃两口开开胃便算了,不要吃太多。”
灵则道:“奴婢省得,您快用早膳吧,凉了便不好了。”
锦段哪还有心思用膳,她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梅花羹,刚要与灵叶说撤膳,便听到一声低吟,之后便是灵叶等宫女的惊呼声。
这样的情形她已见过多次,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看到灵则面色青白、口吐鲜血的模样。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扶住灵则,尖声叫道:“快,快传太医!”
灵则软着身子靠在锦段的身上,她在闭上眼睛之前说了一句:“娘娘,有毒……”
话音一落,灵叶脸色大变,冲着一旁慌了神的宫女们大叫:“快,快,查那碗梅花羹,娘娘吃了梅花羹!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不一会儿,值守的三名太医被匆匆传到,先替锦段诊了脉,确定无恙后,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但锦段的那口气却还吊在嗓子眼儿,她指着灵则道:“快!去看灵则!”
太医们忙去看被移到榻上的灵则。
这时,殿外内侍高声通禀:“皇上驾到——”
锦段脸色惨白地前往正殿相迎。她才刚屈膝,就被成郢握着手拉了起来。锦段抬头,看到跟在成郢后面的文遗爱。
“怎么回事?膳食里怎会有毒?”
锦段颤抖着嘴唇,面露惊恐地道:“灵则……如果不是灵则喜欢吃糖蒸酥酪,如果不是臣妾将它赏给了灵则吃……”她握紧了成郢的手,眼泪便落了下来,“皇上,那躺在那里的人便是臣妾了啊!”
成郢握着锦段的手紧了紧,安抚她道:“没事了,有朕在,不会有事的。”说着又问她,“除了那碗酥酪,其他的可有异样?”
锦段语无伦次地哭着道:“是我,是臣妾昨晚说有些嘴馋,想吃酥酪了,便嘱咐了小厨房今早做了送来……后来臣妾想着灵则也喜欢吃,便赏了一碗给她……亏得臣妾先吃了梅花羹,否则……否则……”
成郢拉着锦段坐下,唤来守在殿外的卫尉江远静。他冷冷地道:“你身为皇后卫尉,却让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几乎要了皇后的命!朕要你何用?”
江远静跪在殿中,额前冷汗淋漓,急声道:“皇上,臣……臣……是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成郢冷声道:“自然是要责罚你。但在此之前,你要做的,是将下毒之人给朕查出来。”他咬着牙,声音变得狠戾起来,“今日敢害皇后,只怕明日便敢害朕了!你给朕彻查小厨房,一定要将下毒之人给朕揪出来!”
江远静急忙称是,“臣必定彻查!”
待江远静走后,三名太医一起走出内室,跪在殿中,“臣等诊了尚宫的脉象,并仔细查看了那碗酥酪,确认尚宫是中毒了。只是那酥酪之中毒量不重,且尚宫所食不多,才保住了性命。”
锦段皱眉道:“她才吃了两口便中毒如此之深,这究竟是什么毒,毒性竟如此霸道?”
“是牵机毒。”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锦段便感觉到成郢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太医接着道:“此毒其性十分霸道,苦寒,鸟中其毒则麻木搐急而毙;若狗中其毒,则苦痛断肠而毙。人若服之,则要看中毒深浅而定。”
这般霸道的毒啊,成郢竟用来防止她怀孕!锦段强自压抑着溢到嘴角的冷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她最担心的事情:“尚宫可有生命危险?”
“臣等已开了解毒药方,尚宫性命无虞。”
锦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成郢只在坤德宫里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宣德殿。文遗爱却没有离开,她跟在锦段身后,安慰她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太医说灵则尚宫无大碍,您还是要放松下心神才好。”
新晋的仪嫔美人们才入宫不久,坤德宫里便传出皇后膳食被人下毒一事,这于她们来说,自然算不得是什么好事。不过,此刻若能跟在锦段身旁,得到她的信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锦段看着眼前这张与李夜茗有五分形似、五分神似的脸,心中极是复杂。此刻,自己没有精力与她谈笑,只得揉了揉鬓角,道:“我这里一团乱,不用你跟着服侍了,你回去吧,叫沈德仪她们今日也不必来请安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锦段着灵叶亲自去为灵则煎药,又屏退了殿内的宫女,一个人坐在榻上,望着灵则青白灰败的脸,黯然出神。
锦段活了这么些年,除了李夜茗,就再也没有人肯为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了。而灵则,锦段从来都不确定她为自己这般尽心竭力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程洛山。不过,为程洛山也好,为她也罢,总归他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程洛山待自己的一番心意总不会是假的,灵则是程洛山送给自己的,自然也会一心一意地待自己。所以锦段便不曾再疑过灵则。
只是让锦段没有想到的是,灵则竟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明知是毒药,她却甘愿替她咽下,这般的情谊,又岂是一句主仆之情能解释得了的?
无论如何,她心中总是感动的。
当灵叶煎了药端进来,她便伸手接过,亲自喂给昏迷不醒的灵则。
灵叶泣不成声地喃喃自语道:“该要奴婢来吃的,该要奴婢来吃的……”
那碗酥酪原本是锦段要吃的,是她劝锦段赏给灵则吃,才酿成了这场大祸。只是她自然不能说那碗酥酪该要锦段来吃,若是锦段吃了,只怕这坤德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一个也活不成。于是,她只能说那是该由她来吃的。
这番苦衷锦段自是能够理解,她叹了口气,没有理灵叶。
灵叶却仍在自语:“娘娘,这不对劲。娘娘的早膳在送来之前,由尚食到内膳,至少要试食三次,怎么会送来有毒的酥酪?是内膳有问题?还是尚食有问题?”
锦段道:“你想这些也无用,先去歇了吧,此事皇上已交给卫尉来查,总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灵叶抹了眼泪,迟疑地看了一眼仍昏迷着的灵则,才慢慢退下。
灵则用了解药后,仍旧不曾醒过来。一直睡在大殿的榻上自然是不行的,锦段便使人将她移去了她的房间,并命灵叶亲自照料,等她醒来,要即刻通知自己。
一天过去了,灵则仍旧没有醒来,而彻查此事的江远静也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入夜,宫里仍旧静悄悄的。窗外的溶溶烟月穿过轻俏的细葛纱帐照射进来,锦段看着帐顶,脑子里不停地闪过成郢、文遗爱、林安宓、大皇子还有崔氏的脸。
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立刻撩开帐子,探头问道:“是谁在外头?可是灵则醒了?”
灵叶的声音响起,“是的,娘娘,灵则姐姐醒了。”
锦段一下子掀开锦被坐了起来,“我去看看。”
灵叶忙上前帮她穿衣服。锦段心中着急,没有绾头发就要往外走,灵叶赶忙拿了件披风搭在她肩上,“娘娘,外头还很凉呢,您披上披风再去。”
锦段一手抓着襟口,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灵叶看着跟在后面的几名宫女,道:“你们留下,我陪着娘娘便可。”说罢,也不管她们,提着宫灯便追了过去。
待她赶到时,锦段已经坐在灵则的房间里,握着灵则的手说话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再让人去叫太医。”
灵则的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极是难看。她嘴唇青白,对锦段笑了笑,道:“娘娘先别叫太医了,奴婢除了初时肚子里断肠一般的疼痛之外,如今倒也不怎么疼了。”
锦段忍不住道:“该!叫你跟我抢东西吃!”
许是因为灵则这一回的舍身,让锦段对她心疼之余,生出了许多亲切,与她说话倒也显得愈发亲热了。
灵则抿着嘴笑起来,向锦段身后的灵叶和小宫女道:“你们都出去,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我有话要与娘娘说。”
灵叶笑着称是,领了小宫女出去,便亲自把着门,不许人进来。
“娘娘,只怕最迟明日便会查出来了,您要怎么做?”
锦段先问她:“那两个内膳可靠吗?”
“娘娘放心,她们是林家送进宫的,如今她们在宫外的家人俱已被太师府掌握。她们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宫外的家人着想。况且,她们本意便是要往娘娘的膳食中下毒,就算是查到,也不算冤枉了她们。奴婢担心的只是江远静。”
锦段笑了笑,道:“这个人你不必担心,他看着胆子小,实则是个聪明人,这段时日咱们的这些动静是瞒不过他的,他既然是我的卫尉,便该知道自己要选择谁。否则,我岂会容他到现在。”
“那此事过后,江远静当如何处置?”
“皇后卫尉这个差使不适合他,给他在卫尉寺谋个安稳的职位便是了。”
“惠妃那里,您也要留心。”
“这个你只管放心,林安宓是个做母亲的,为了儿子什么都肯做。她知道我的目的不过是逼皇上早下定决心将孩子记到我名下而已,她只会帮我,不会拖我的后腿。”
“那娘娘也要行事,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奴婢这些日子无法在娘娘身旁行走,娘娘要特别留心大皇子,惠妃还好说,奴婢担心有人会釜底抽薪。”
锦段点头,“这些我心中都是有数的,你只管安心养身子便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锦段才离开。灵叶因要到锦段的内室守夜,便只得嘱咐了小宫女好好照料灵则。锦段回到内室时,已近子时。许是因为灵则身体无碍,锦段放下了心口的大石,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躺下后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过去,竟连梦也不曾做一个。
早起刚刚梳洗完毕,成郢便到坤德宫陪她进早膳,又问了两句灵则的身子。待两人吃完饭后,成郢匆忙去神明殿上早朝,前来请安的诸仪嫔便也都到齐了。
仅仅一日的工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锦段膳食被人下毒,尚宫灵则用了一碗糖蒸酥酪后便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来向锦段请安的时候,众人不免多问了几句锦段身体如何,又众口一词地谴责施毒者:“心肠歹毒,包藏祸心!多亏皇后娘娘凤仪天成,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才没能如了那歹人的愿。当真是要谢天谢地,谢佛祖。”
锦段不动声色地听着,不时露出一抹浅笑,以示包容并接纳了她们的安慰。
不一会儿,皇后卫尉江远静便来求见。
锦段唇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个时间(超多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成郢正在早朝,江远静第一个来找她,果然是个聪明人。
诸仪嫔见状,便要告退,锦段笑着制止了她们。
“这些事情,你们也该看看,以做警示。”
诸仪嫔只得称是。
江远静走了进来,跪在殿中,朗声道:“臣拜见皇后娘娘。”
锦段淡淡地道:“起来吧,皇上要你查的事情,你可查出来了?”
江远静自袖袋中掏出一个纸包,双手高举过头顶,道:“臣自娘娘的内膳房中查出了此物。”
灵叶下去双手接过,打开后,双手捧着递到了锦段面前。锦段看了看那纸上的褐色粉末,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江远静道:“牵机毒。”
“啊!”座下有人细声惊呼。
锦段的眉峰忍不住跳了跳,一股子邪火顿时升了起来。她扣紧了紫檀木雕玉凤座椅上的横木凤尾,绷着声音问:“可拘了人?”
“已拘了两人,并已审问出,她们皆是大司徒府送入宫的。起初跟着前太子妃在东宫的小厨房里做内膳,前太子妃殁后,她们便被选入了娘娘的小厨房。”
锦段一指牵机毒,“这毒她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兰林殿服侍的大宫女绿泗亲手交给她们的。”
“啊!”座下又有人惊呼了一声。
锦段横目望去,却见是一直老实安分的沈德仪。触到锦段阴冷的目光,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有动作。
锦段冷着面容,问:“绿泗呢?”
“臣今日一早便已将她拘了起来,正在审问……”
他话音未落,殿外的宫女突然进来通禀:“皇后娘娘,惠妃娘娘求见。”
“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林安宓带了一名宫女,手上捧着一沓纸笺走了进来。她恭敬地叩头,“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锦段抿了口茶,淡淡地道:“我要你抄的《女戒》可抄好了?”
林安宓自宫女手中拿过那一沓纸,双手呈上,道:“臣妾已抄完四百遍。”
灵叶接过后,放在了玉案上。锦段放下手中的茶盏,也不看她,“既然抄完了,日后定要记得引以为戒,不可再犯。否则便不只是罚抄《女戒》这般简单了。”
“是,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你先退下去歇着吧。”
林安宓却看着锦段没有动,仍旧维持着谦卑的姿态与表情,口中说道:“臣妾还有句话想问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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