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拉拢人心(二)(1 / 1)
花半里《凤凰劫》在线阅读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32章:拉拢人心第32章:拉拢人心
锦维来得极快,看面色也不像是如灵则说的那般,喝了不少酒。见到锦段,他恭恭敬敬地参拜见礼,相比从前面对锦段时的霸道凌厉,成熟了不少。
锦段想起自己在锦家时抓了一下他的手,心中不免感叹。
屏退了殿内服侍的宫女,锦段道:“这里就你我兄妹二人,中郎将坐吧。”
锦维躬身称谢,“谢皇后娘娘。”
锦段不再与他客套,径直问道:“你是何时回来的?可曾回家?”
锦维却丝毫不在意她态度的转变,恭敬地答道:“年前三十回来的,尚未回家。”
锦段的眉峰微微皱了皱,成郢怎么会这般急着召锦维回京?
“今日酒宴上,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锦维道:“只是叙叙旧,谈些旧日情谊,朝堂边关的事,只字未提。”
锦段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如此,哥哥也只与他叙了叙旧情吧?”
锦维道:“这是自然。”
“目前朝堂情况尚不明确,哥哥不宜风头太盛。”
“你且放心,这个我心中自是有数的。你在后宫地位尚不稳,至少在你生下嫡子之前,我是轻易不会容他动我的。”
锦段失笑,“嫡子?”
锦维平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是淡然,“是。虽说现在无子,不过你不必担心,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许你后位稳固一日。只要你诞下嫡子,我就会让你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锦段闭了闭眼睛,忍住心底蔓延的寒意,嘲弄地笑,“可是……哥哥啊,只怕你还不知道吧?我是生不出嫡子的。”
锦维笃定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皱了皱眉,“为什么?”话问出口,他抿了抿嘴角。
——这样的话不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人来问的。
为什么?锦段侧脸看向一旁美人觚里插着的几株红梅。她的声音沉寂似水,“为什么?因为我是锦段,是锦家的女儿,皇帝不允许。”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锦维听到后却面色大变。他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锦段,“他对你做了什么?!”
锦段微叹。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可不是计较成郢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的时候。
“皇长子如今养在我身旁,过些时候我会想办法带他去拜谒太庙,将他记在我的名下。哥哥以为如何?”
锦维已经从愤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听锦段这样说,他立刻道:“皇长子的生母不可再留,否则将来你会有更大的麻烦。”
“是。留子去母,这曾是德烈太后的口谕。”
锦维抬颌向着宣光殿的方向,“他是什么意思?”
锦段挑了挑嘴角,“既是口谕而无懿旨,那便可遵,也可不遵。”
锦维冷笑,“既然是可遵可不遵,那林氏女便也是可留可不留了!”
“没错,既然她的孩子要成为我的儿子,那他就只能有一个母家。我决不允许我们给他铺好了路之后,林家还要来分一杯羹。”
“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锦段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便问:“西北战事如何?”
锦维冷厉地笑了,目光逐渐变得锐利、深邃起来。他紧抿着薄唇,面容冷峻,身姿笔挺,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西北战事本就可大可小,想要一劳永逸也不是不能。只是既然他不想要你好过,不想要我锦家安心,那我也只好让他急一急了。”
锦段双目泪光一闪,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大哥……”
锦维笑道:“你且放心,我不会让百姓遭罪的,不过是不会那么快结束战事罢了。我已将三弟调往定城,有他在那里守着,我放心。”
锦段这才点点头。
锦维道:“我是外臣,不宜与你多接触,否则只怕会生出更多的麻烦来,若有事你只管叫人递消息回家便是。”不等锦段点头,他又说道:“在宫里若无可信之人,只怕你会举步维艰,你这里可缺人?”
锦段道:“坤德宫里的宫女、内侍、守卫,我统统都要换,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相信。”
锦维点头,“我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只是这事得缓着做,否则会打草惊蛇。”说着,他看着灵则,问锦段:“她是谁?”
锦段低眉暗叹,“程洛山送进宫的。”
锦维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叹道:“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锦段也沉默了。想想自己身为成郢的妻子,他都对自己这般心狠,那他对程洛山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是“杨花著水万浮萍”,她与程洛山都是无奈之人,谁也帮不了谁,谁也救不了谁。每每想起,只觉“未至天涯肠断尽”,他们不过同是可怜人罢了。
锦维离开时告诉她:“你在宫中要好好的,什么都不要想。既然不能生,那便不生。若是皇长子不能记到你的名下,我也会帮你找到一个可能立为太子的孩子。你只消好好地拾掇你的后宫便是,朝堂上有大哥在。”
他的话与崔氏的话如出一辙,锦段听着心中酸喜交集,似是尝尽了人生七苦。她看着锦维冷硬坚毅的脸,忍不住脱口道:“你们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锦维回头看着她,淡淡地道:“因为你是锦段。”
锦段想到当年他们以为自己是假锦段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忽然顿悟了。
“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那个人是锦段,你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是,”锦维答道,“锦段是锦家所有人心口上的一道疤。只要是锦段,不管她想要什么,锦家就算上天入地也都会找来给她。所以,”他看着她,“我是你哥哥,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必害怕,不必担心。你只要想着,有什么事你的哥哥都会站在前面替你挡着。”
锦段沉默地听着,忽而释然一笑,“我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大哥。”
锦维点点头,转身离开。
不管那个女子是谁,只要她的名字叫锦段,锦家便会倾尽全力对她好。
这样便足够了。她心底的那些对锦家的怨怼在此刻终于烟消云散,至少在她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时候,锦家人并未抛弃她于不顾。
这样便足够了。
次日,宫里戒鼓鸣钟,将太皇太后登遐的消息传遍四方。
许是因为之前宫里已传出太多丧讯,不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众人对此次太皇太后登遐竟未有过多的议论。外臣、命妇一如既往地前往宫门哭丧三日,百姓开始服丧,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待忙完了太皇太后的大丧,锦段便将皇长子的寝殿搬到了正殿旁边的高门殿。平日里锦段时常将他抱在怀里,竟也引得孩子每每见到她,眼睛都要比平日亮一些。
锦段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她自己已经不能生了,但好歹也养了一个孩子,心中自然希望这个孩子能跟自己亲。否则她的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成郢几次到坤德宫,都看见锦段抱着孩子在逗他笑,便忍不住道:“你每日里忙宫里的事已经累极,怀谦自有乳母照料,你又何必非要亲自抱着?”
锦段笑道:“这孩子心中有臣妾,知道与臣妾亲,臣妾心中欢喜,总是忍不住想多抱抱他。”
成郢失笑,“刚刚一个月大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亲不亲的?不过是你心中喜欢他,便也以为他喜欢你罢了。”
这句话让锦段怔了一怔。当年的她,不也如同喜欢这孩子一般喜欢过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对待他,哪怕只是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温柔地笑,看着他如悲悯的菩萨般垂怜着世人,便也觉得满心欣喜。每当他对自己温柔地笑,她都会在心里觉得,他知道自己心中的爱意,他也在回报着自己的爱……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场蜃海楼阁。人事如飘蓬,咫尺天意婉转渐老,再回眸处,已是满眼荒凉,心中的臆想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冷酷。
见她发怔,成郢便笑她,“莫非你当真以为怀谦喜欢你,所以被朕的话伤了心?”
锦段抿嘴笑了笑,眼波流转,如秋波盈盈。她轻笑道:“可不是被您伤了心。臣妾正自满心欢喜着,冷不丁地被您一盆凉水泼下来,可是心凉透了呢!”
见她这般的情致万种的模样,成郢忍不住心头微荡,“那倒真是朕的过错了。罢了,你若喜欢便好好养着吧。”
锦段道:“您这话可是当真?”
成郢挑眉,胸臆间的温柔退了一半,却仍旧带笑问:“什么当真作假?”
锦段道:“让臣妾好好养孩子的话。”
成郢微怔,顷刻间便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锦段的意思。他垂下眼睫,脸上浮起笑意不明的微笑,道:“朕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何况你是他的嫡母,愿意将他养在膝下,这也是他的福气。”
锦段看着他,声音虽轻,但却极坚定地道:“那倘若臣妾想要将他当作自己亲生的呢?臣妾想让他永远都是臣妾的儿子。”
成郢皱了皱眉峰,意味深长地道:“‘若养此子,不得留其母、其外家。’若朕没有记错,这话是你说的吧?”
锦段叹了口气,怅然道:“确是臣妾所说。只是,那时臣妾是以皇后的身份说的这句话,而今日臣妾是以母亲的身份来说这番话。”
“皇后这般恣谈笑妙,尽是有理。那朕如何分辨你哪次是真情,哪次是假意呢?”
“臣妾的话,皇上自可不信,臣妾亦不会为此分辩。臣妾并不强求。”
成郢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放心吧,朕自会考虑。”
锦段屈膝施礼,“谢皇上。”
二人没有再提此事。
次日,她与成郢的对话便传到了兰林殿,林安宓来坤德宫求见锦段。锦段却不想见她。因为那一日林安宓在这大殿里与她说过的话现在俱已成真,自己当真如她所言那般,成了一个彻底的可怜人。
锦段冷冷地想:若自己再见林安宓,难免会被林安宓看了笑话。如今自己已经这般可怜了,又如何能再让人当面嘲笑?悲哀是她自己的,伤疤是她自己的,就连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也都是她自己的,她不想要被任何人猜度,不想要被任何人嘲笑。
她可以要走林安宓的儿子,可以如她所愿好好地照顾她的儿子,但却决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伤心处。
这几日里,林安澜死前的那张灰白的脸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林安澜说过的那些话,也一次次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如同咒语一般盘旋着,始终不肯离去。而今,她终究……走上了林安澜的老路。
虽未看到自己的结局,但林安澜的结局让人何其齿寒!她只是目睹,便已心寒惊惧了,又何况还要身历?
因此,她不想见林家的任何人。
她告诉灵则:“去,传话给惠妃,告诉她,我可以遂了她的心愿好好照顾皇长子,但是以后我不想再看到她,让她好自为之。”
这世上的可怜人多的是,她不想再与林安宓比谁更可怜了。
灵则出去传了话,林安宓倒也未多作纠缠,得了话便离开了。
锦段想,林安宓到底是身为人母,只要将来自己的儿了能成为人上之人,她竟能狠得下心不再见面。
从郑氏、阳玉人、崔氏,到林安宓,原来这世上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惜牺牲一切。但她这辈子,是不能尝到这种做母亲的滋味了。
自锦维回京被封中郎将起,锦家这栋大厦再次被拔高。如今后宫里,已是锦段一人独大,她虽然无子,却将成郢唯一的儿子养在了膝下,再加上娘家权势无双,后妃之中无人敢对她无礼。如此一来,锦段在后宫的日子倒也过得顺风顺水。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锦维辞官了。
得封左翊中郎将后不久,锦维以家父锦础元病重,理应床头侍疾为由辞官。成郢自然不同意,道:“太师床前侍疾,自有太师夫人、你的夫人、孩子和锦言的夫人、孩子在,你一七尺男儿,如何能在床前侍疾。”
锦维却道:“皇上以孝治国,臣既生为人子,此身得授于父母,理应在为朝尽忠之余,多于父母膝前彩衣尽孝。”
成郢说:“那也不必辞了官职,朕许你暂且于太师病床前尽孝吧!”
锦维固辞。
成郢只得遂其心意。一时间(超多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满朝或褒或贬或讽或笑,俱是“锦维年少有为,立下军功,知君恩无常,急流勇退,成全了一番好名声”之言。
好好的,锦维为什么要辞官?既然要辞官,为何当日封官时不辞?
锦段想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便让内侍传旨,以问询锦础元病情为由,宣了崔氏入宫。
“敕封时不辞,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辞官?”
崔氏道:“他刚回京时,未进家门,还什么都不知道。回去后与我们商量了,请封太子的事情拖不得,否则恐会日久生变。你大哥此时辞官,是为过些日子做打算。”
“什么打算?”锦段问。
话一出口,锦段忽然想起锦维与她说过的话:西北战事本就可大可小,想要一劳永逸也不是不能。只是既然他不想要你好过,不想要我锦家安心,那我也只好让他急一急了。
原来锦维准备以西北战事胁迫成郢。
“此事你们有多大把握?”她就怕一个不好反被成郢倒打一耙,到了那时局面反而会不好收拾。
崔氏道:“你且放心,若无万全的把握,我们不会冒这样的险。这两日林氏会请旨充盈后宫,这一回皇帝怕是不会再像上次那般驳了他。你在宫里要有打算才是。”
锦段冷笑,“只怕这一回又要进林氏女了。”
崔氏道:“问题就在这里。林家这般大方地将皇长子交给你,不可能无所图,也不可能任由我们削弱他们的根基。我只怕他们图的不是眼前,而是将来,到头来他们的打算还是在皇长子的身上。”
锦段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崔氏的意思。林家这些日子行事极为低调,虽打算再次送女入宫,但行事却循规蹈矩,只怕其最终打算还是在皇长子的身上。就算她除掉了林安宓,一旦皇长子得封太子,将来等他长大后,林家送进宫中的林氏女却会告诉他,他是如何被自己抢走,而他的亲生母亲又是被她所害……
等到那时,她就真的是白白地替旁人养了个儿子,只怕她的下场连郑氏都不如。
“林家还有几个女儿?”
崔氏摇头,“只有入宫的这两个。我怕的是林家在别的地方打主意。毕竟你不是皇长子的生母,将来谁都猜不到会发生什么,咱们不得不防。”
锦段咬了咬牙,沉声道:“我不管林家做的是什么打算,我只知道皇长子是我唯一的生路了。不管是谁,只要敢在他的身上打主意,我就决不容他!”
果然,未过太久,成郢就敕封中书令林数年为大司徒,位列三公。
三日后,大司徒林数年请旨充盈后宫。成郢允。
次日,皇帝下旨,凡朝中六品以上官员者,家中有十三至十七岁适龄未嫁之女,均不许配人,以待候选。
一时间(超多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朝中官员又喜又愁。喜的是皇帝后宫空虚,只有一后、一妃、两德仪,如果自家女儿能够选入后宫,一朝伴在君王侧,无穷无尽的权势便会随之而来,能成为第二个锦家也不是不可能;而愁的是皇后把持了后宫,锦家把持了朝堂,若想自家女儿于后宫中出头,只怕少不得要巴结锦家一二。
对于这些官员的心思,锦段毫不知晓,她也不屑知晓。她早已知会了锦家,让崔氏为她最小的女儿锦秀早早地定下了一门婚约,避免再让锦家的女儿入皇宫。
选妃之事定下之后,西北再次传来了战事失利的消息。
沙祢国和加维罗国听闻锦维离开了定城,两国联手卷土重来,再次攻陷了定城,成郢新命的定城副将被俘。
所幸锦维临行前嘱咐了将定城百姓暂且迁往益州,故此战并无百姓伤亡。不过定城一再被敌国攻陷,极大地损了天朝的面子,成郢勃然大怒,于是朝堂上便响起一片请战之声。
成郢放眼满朝武官,能打西北之战的,多是先帝的旧将,而这些人中竟有一多半都是锦础元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思来想去,对敌国最有威慑作用、最适合派去西北迎敌的,竟只有一个在家为父侍疾的锦维。
当夜,他宿在坤德宫,临睡时问锦段:“太师的病如何了?”
锦段叹息一声,“太师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一个小小的风寒竟也时好时坏地拖到了今日,竟是一点都不见好转。夫人急得到处延医问药,听夫人说,大哥已去六合山请一位杏林高手去了。”
成郢的声音冷了下来,淡淡地反问了一句:“这个时候?锦维亲自去的?”
锦段却似未发现他的冷意,仍旧满面担忧,无奈道:“大哥向来是最有孝心的。”
成郢似笑非笑地看了锦段一眼,“朕竟不知,你何时这般了解你的娘家了。”
他特地咬重了“娘家”二字,锦段如何听不出来?但她仍旧无奈地道:“臣妾并不了解娘家人,只是孝字当头,臣妾纵是不赞成也不能说什么啊!”
成郢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此番作为,自是想博个孝子贤孙的盛名,朕岂能阻了他的心意。罢了,那就让他好好地去尽孝吧!”说罢,便径自睡下了。
锦段双手交握,嘴角噙了淡淡的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锦维想做孝子贤孙,那你这以孝治国的皇帝,可做到了你想要后世称赞的“孝”?
次日一早,锦段正抱着皇长子喂他吃米糊,灵则忽然小跑进来,对锦段低声道:“娘娘,惠妃的兄长林双关自请出兵定城,皇上封了他左骁卫大将军,命他出征。”
锦段微微动了动眉峰。成郢已被锦家逼得失去理智了吗?怎么可能让林双关出兵?这林双关虽说也在西北历练过,但在益州那锦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能历练出个什么好?让这样的人去定城,成郢是想自取其辱吗?
还是……
成郢其实做了两手打算?若林双关此去得胜,那他便顺势打压了锦家的气焰,让锦家以后再也不能以西北威胁他;而林双关若是败了,他便可顺势削弱林家,向锦家变相妥协,顺带着替德烈太后报了一箭之仇。
不论他做的是哪一种打算,锦段都不相信成郢气急败坏,失了理智。他那样的一个人,是永远都不会允许自己失去理智的。
“娘娘,您要不要递个消息……”灵则吞吞吐吐地提醒她。
锦段笑着,拿棉布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孩子的嘴角,淡淡地道:“那咱们便等着左骁卫大将军得胜还朝吧!”
“可是……”灵则还在犹豫。
“没有可是。”锦段打断她。西北是锦家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林家的儿子去了西北,锦家怎可能会让他落着好儿?虽说锦础元与锦维都不在,可锦言还在呢!不过这样的话,她不能说给灵则听,于是,她结束了这个话题,“我记得我的妆奁里有一枚累丝双鸾衔金刚宝石步摇,你拿去给惠妃。就说是我赞她兄长为国御敌,特地赏她的。叫她不必再来谢恩了。”
灵则只得领命去了。
锦段抱起手中的皇长子,低眉看着他的小脸,微叹:孩子,不论是锦家也好,还是林家也罢,可都是为了你啊!此番你若不能成为我嫡亲的儿子,我这一番心血,可就真的是白费了。
不久,灵则回来,向锦段道:“惠妃谢皇后娘娘赏赐。”
锦段看她欲言又止,便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一旁的乳母,挥退了殿内服侍的宫人,道:“她还说了什么?”
灵则皱眉,“惠妃说,皇后娘娘凤仪天成,自不同于凡人。皇上为娘娘费尽心血,她不敢言是非。只是恳求皇后娘娘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留左骁卫大将军……一条命!”
灵则说完,锦段眨了眨眼睛,忽然扬眉笑起来。
“我原道她是个柔弱不经风雨的,却没有想到她才是个真正聪明的,比她姐姐不知强了多少倍……”话未说完,她忽然顿住。
林安宓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林双关此去西北,必难全身而退,故而求锦段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不要将事情做绝。只是连林安宓都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的问题,成郢那样的一个人又岂有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之理?林家又岂会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林双关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可是林双关仍旧自请出兵了。为什么?
锦段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林双关此举,若不是他想立军功想疯了,便是成郢暗中逼他自请出兵的!看来,她低估了成郢与阳玉人对林家的憎恨,并且低估了锦家以退为进,在西北之事上对成郢造成的压力。
想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这些,锦段忽然觉得心中一松,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笑着搭了灵则的手起身,道:“我看今日太阳倒是好,咱们抱着皇长子去外头晒晒太阳吧。”
过了正月,这四方宫墙之内,虽琳宫合抱、复道萦纡,却也有佳木茏葱、奇花闪灼。司农监的宫人早已开始忙着打理花木了。锦段抱着孩子越过玉栏绕砌的琉璃宫墙,缓步往御花园走去。
过了东明宫,路旁平坦宽阔、绿意盎然,石隙之下,树杪之间,清溪泻雪,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数丈高的青松拂檐,遮天蔽日,大气之余,倒是颇有几分空谷幽冷的味道。
锦段怀抱着皇长子坐在花丛中的石椅上,折了枝花拂着他的小手,引他来抓。但奈何孩子太小,动了两下小手指,便不肯再动,而是在暖洋洋的太阳下睡了过去。锦段将孩子交给乳母,让她抱着孩子回去,自己则靠在一旁的大石上,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灵则俯身,悄悄盖了件大氅在她身上,挥手示意宫人后退几步,躬身守在一旁。
今日的太阳着实好,锦段起初并未睡着,只是闭目假寐,但昏昏沉沉地竟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灵则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娘娘,长公主来了。”
锦段立刻睁开眼,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稍稍清醒后,看到了俏生生地立在她面前的长公主长信。
长信屈膝施了一礼,淡淡地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锦段忙起身,羞惭地笑了笑,解释道:“本是想出来坐坐,晒一晒太阳,没想到就睡着了。”
长信道:“皇上召了我与相公入宫小坐,相公在宣室陪皇上,我便来向皇后请安。”她的话也带着几分解释的味道。
锦段心中有些惊讶,成郢召了程洛山和长信入宫小坐?成郢何时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了?但讶异归讶异,当着长信的面她总不能也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她笑道:“走吧,去坤德宫里坐坐吧。”
长信表情淡然,不置可否,锦段便当先往坤德宫走去。
待回到坤德宫,锦段命人为长信设了座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锦段不开口说话,长信也决不主动开口,她只是沉着眉目,安静地坐着。长信与在宫中时有了许多的不同,虽然眉目仍旧是冷淡的,但是多了些许抑郁之色,似乎她在公主府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
她今日这般冷淡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程洛山待她……不好?这怎么可能呢,她可是成郢的妹妹,哪怕程洛山心中对这桩婚事有一万分的不高兴,他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锦段与长信从来不曾多谈过什么,现在自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想来想去,她只好主动开口道:“长公主可还好?”
长信欠了欠身,淡淡地道:“托皇后的福,一切都还好。”
锦段只好再问:“驸马待公主可好?”
长信勾起唇角,讥诮地一笑,“他敢待我不好吗?”
锦段心口一滞,只好附和道:“公主是我天朝的长公主,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是皇上最疼宠的妹妹。公主若心有不顺,自可随时来与我说。”
长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带嘲讽,“确实有事让我烦恼。”
锦段屏住呼吸,“公主不妨说来听听。”
“人家都说,‘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可我却是‘同居而离心’。他若心里藏着旁人,我该怎么办?”
锦段语噎。怎么办?杀了他以维护公主颜面?时隔这么久,长信心中的那些嫉恨终于在嫁给程洛山后再也无法掩饰了。锦段不敢说些什么,这样的事若是被成郢知晓,只怕程洛山立时就会人头落地。
长信看着她语噎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声音中透着悲凉,“我也曾与他吵过、闹过,可只能得到他的沉默以对。你知道这样被人遗弃的苍凉,是怎样的感觉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他的青睐,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她说得如此凄凉,锦段却只能沉默。
长信的喜欢太过一厢情愿,他们都知道,程洛山姓程,而程家人对成家人的恨,是何等的根深蒂固。若说孝献皇后未死之前,程洛山心中对长信还有怜惜的话,那随着孝献皇后的死,那点怜惜也随之消散了。隔着两辈人之间的恩怨,程洛山又怎么能做到对长信心存怜惜呢?
除非他没有心。
只是长信是公主,程洛山无法动她分毫,也只能拒绝给她她所期盼的爱情。因为爱情是任何权势都胁迫不了的。
这是程洛山的无奈,而身为天之骄女的长信却无论如何都不懂。
这样的事情,让锦段如何与长信说?她只能听着长信对他的指责。
成郢留了程洛山与长信在宫中用膳,锦段也陪着他们在宣室用膳。想到长信的悲伤,她的心中到底有些不安。程洛山与长信夫妻间的这些事,成郢若是不知道便也罢了,他若是知晓,只怕程洛山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不过好在长信是爱程洛山的。在成郢面前,她和程洛山都表现出了足够的温情与爱意。
一顿饭下来,自是宾主皆欢。
自那之后的一个月,锦段每日或侍花弄草,或抱着皇长子在御花园里头晒太阳,修身养性,悠闲度日,好不自在。
直到这一日,她照旧在温暖的阳光下摆弄花草,灵则匆匆地走到她身旁,在她耳边悄声道:“娘娘,左骁卫大将军战败被俘,皇上在宣光殿大发雷霆。”
锦段微挑了挑眉梢,战败被俘?这林双关怎会束手待擒?
“怎么回事?”
灵则道:“听说是中计被俘。”
“是被俘,而不是自杀?”
灵则目中带笑,微微点头。
若是战败自杀,或许尚还能保住一星半点的名声,但被俘却是要命的,就算朝廷将他救回来,他也难再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早晚也逃不掉一个死字。
锦段不知道此事是不是锦家所为,不过此举不可谓不狠。林双关是林家嫡支的独子,他一死,林家嫡支这一脉便算是彻底完了。其余庶子庸的庸,小的小,无一可堪大任者。林双关之后,林家若还想奋起,没个十年,怕是不可能了。
锦段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向灵则道:“去,打听一下,皇上下一个会派谁去西北。”
林双关出事,事关朝廷颜面,哪怕他再不堪,朝廷也必然会派人去救。此时,天朝能对沙祢和加维罗有震慑之效的,除了锦家外,便唯有一个曾带兵去过那里的程洛山了。
这样一来,成郢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派锦维,要么派程洛山。但程洛山身为驸马,出身为成郢所忌惮,况且那里又是西北,若要他带兵,只怕成郢不会放心。那么,他唯一的选择,便只能是锦维了。
只要锦维带兵,最得利的,自然是身在后宫的锦段。
锦段没有想到的是,成郢竟急召锦维与程洛山入宫,命他们双双带兵西北,务必平息西北战乱,并保证西北二十年之内再无战事,否则便要请罪。
锦段觉得不可思议。成郢要锦维出兵,这本在意料之中,但是他要程洛山带兵同去西北,未免有些让人琢磨不透。要知道,西北可是程臣浅的根基之所在啊,难道他就不怕程洛山存有二心,直接在西北起兵?
当夜,成郢宿在坤德宫。
他闭目靠在锦段胸前,让她替他按压着额角,叹息着说道:“这一回,朕可是丢了脸了。”
林双关办了糊涂事,他是成郢派去西北的人,又是惠妃的亲哥哥,宁可自戕,也不能被俘,否则便是在打成郢的脸。这些锦段怎会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她暗笑一声,声音却温柔无比,“皇上不妨说来与臣妾听听,怎么了?”
成郢也不睁眼,淡淡地道:“你该知道的,林双关在西北被俘了。”
锦段的声音愈发温柔,她轻声道:“左骁卫将军受皇上重托而去,此行被俘,虽有负皇上厚爱,但皇上也不值得为此人生气。若是气坏了龙体,只怕更是得不偿失了呢。”
成郢抬起眼睑看了她一眼,继而又闭上,淡淡地道:“我已派了你兄长和驸马去了西北,这一仗若是输了,他们也不必回来了。”
锦段笑容不减,“驸马曾在西北大破沙祢敌军,而臣妾的哥哥在西北这些年,多少也摸清了敌人的习性,相信他们必不负皇上所托。”
成郢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他们不是林双关,想来此战必不会叫我失望。”说着,他翻了个身侧躺着,似是叹息道,“皇后,你可是有个好兄长啊。”
锦段温柔地笑着,并不作声。
半个月后,西北传来战报,骁骑将军锦维与驸马程洛山夜袭敌营,首战告捷,救回了林双关,问皇帝是否现在将其送回帝都。
成郢看了战报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了一句:“叫他们将人送回来吧,反正留在西北也只会丢人。”
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在朝堂和后宫里激起了不小的暗流。
林双关,此劫难逃。
“娘娘,惠妃求见。”
锦段叹了口气,“叫她进来吧。”
灵则让乳母将皇长子抱去配殿,恰好林安宓进来,看到被乳母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玩着手指的孩子,忍不住上前一步,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抱孩子。灵则巧妙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口中笑道:“皇后娘娘在等着您呢。”
林安宓面带愤恨地狠狠剜了她一眼,却也只能放下手,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抱出正殿。
她的这一番动作,锦段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若说不心软那是假的,只是她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这个孩子于自己的重要性,便就再次硬起心肠。
锦段慢悠悠地拾起方才因抱孩子而摘掉的赤金镶宝石滴珠护甲,一个一个地套回手指上,曼声问:“惠妃来见我,有何事?”
林安宓早已收回方才愤恨的表情,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听到锦段的话,她突然提起裙裾,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娘娘,臣妾是来求您一件事。”
锦段戴好了护甲,摊开双手打量了一番,淡淡地问:“何事?”
林安宓叩首低泣,“求皇后救我兄长一命。”
锦段失笑,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林安宓,她的秀发如云堆积,纤瘦的肩背显得身体愈加单薄。锦段摇了摇头。她要自己去救林双关?难道林安宓不清楚最想要林双关的命的人,就是自己吗?
若要救林双关,那她还养皇长子做什么?直接还给林安宓不就得了。
“左骁卫将军尚未回京,且皇上未责罚他,惠妃何来‘救命’一说?”
林安宓哭道:“娘娘,臣妾知道,臣妾的兄长此番是在劫难逃了。臣妾就只有这么一个兄长,求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饶他一命吧!”
锦段的声音冷了下来,“惠妃,你入宫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可曾听说过先帝时顾才人的事?”她轻抚着护甲,一字一句讲给林安宓听,“先帝在时,最受宠的才人顾氏问了先帝一句‘御史台大夫是否姓万’,便被先帝问责牝鸡司晨之罪,被当场杖杀。今日惠妃求我干预此事,救左骁卫将军,你是否觉得自己比那顾才人有脸面?还是觉得我这个内命妇之首,该尝一尝被责牝鸡司晨的滋味?”
林安宓的声音凄厉起来,“那不是普通外臣,他是我兄长!”
锦段挑眉,“兄长又如何?难道兄长就不是外臣了?你入宫这些年,难道竟于宫中规矩丝毫不懂?既入了宫,做了妃嫔,便是皇家的人,不管外头谁生谁死,你都不需多问,只要安安心心地侍奉皇上便好。”
林安宓凶狠地盯着她,恶狠狠地问:“今日皇后语出此言,是不是以为你的兄长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锦段却对她凶恶的眼神视若不见,只是淡淡地道:“他们是他们,我说过了,我身为内命妇,对朝堂的事自不多言、不多问,我只要侍奉好皇上、教导好你们、打理好后宫,不使皇上有后顾之忧便可。”
林安宓咬牙,“皇后,看在皇长子的分上,你多少也要为他留点体面啊!”
林安宓提到了皇长子,锦段便觉得她是在用孩子胁迫自己,于是狠下心肠,打定主意不能任林家太过嚣张。锦段冷冷地道:“看来惠妃并不十分懂得《女戒》《列女传》之意,”又看向灵则,“送惠妃回兰林殿,让她将《女戒》抄写两百遍,抄不完,便不准她出宫门半步。”
林安宓猛然起身,指着锦段尖锐地叫道:“你们锦家将事情做得这般狠绝,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会遭报应?!”
锦段抬起眼睫冷冷地盯着她,道:“我替你养儿子,为你儿子的将来做打算,你这般胡言乱语,是要断了你儿子的前程吗?”
林安宓一窒,一身的气力陡然消散。灵则趁机扶着她,强行拉她离开。她在离开前沉声向锦段道:“我付出一切,只为他将来能好,你若食言,我必不放过你!”
锦段却不看她,端起五福捧寿的茶盅饮了口茶,“送惠妃回兰林殿。”
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皇后,养着皇长子,自然会千方百计地让孩子成为她自己的,这样才可以日后扶植孩子成为太子,成为皇帝,她才能安稳地做皇太后。不止是锦段,任何一个皇后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安宓拿捏住了锦段的软肋,认为锦段离不得皇长子,所以才有恃无恐地一再拿孩子胁迫锦段。不过她忘了锦段背后的锦家是多么的想灭掉林家;她也忘了,宣光殿里的成郢对林家是多么的憎恶。
只是一径地威胁、哭诉,又有何用?
不得不说,林安宓为使皇长子将来真的能称帝,做了很大的牺牲。锦段却不认为这是爱孩子的表现。
因为没有哪个母亲,在仍有路可走的情况下,会舍得与自己的孩子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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