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无一日不怕死(五)(1 / 1)
花半里《凤凰劫》在线阅读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20章:无一日不怕死第20章:无一日不怕死
天色已晚,锦段梳洗过后,赶去椒房殿谢恩。春寒料峭,椒房殿的院子里仍旧是一片枯败的景象,衬托出一种死寂的凄凉。天际寒星微芒,凄清的白月光沉静似水,照出了一地的清霜。她踩着这一地银霜,安安静静地往椒房殿走去。
椒房殿里侍奉的宫女春雪含笑迎了上来,“锦大姐姐。”
锦段浅笑,“烦你帮我通禀一声,我来求见皇后娘娘。”
春雪含笑称是,请她稍等,便进了殿内通禀。
不一时,春雪眉眼含笑地从殿内出来,道:“姐姐快请进殿吧,娘娘正等着姐姐呢。”
锦段道了谢,暗自深吸一口气,举足迈入椒房殿。
殿中暖阁里,一如既往只有染霜一人服侍,而斜靠在软枕上的木皇后,也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漠。她虽在手里握着一卷书,但一双凉薄的凤目却不在书上停留,而是浅淡冷漠地望着远处。
染霜安静地避了出去,只余下锦段与木皇后两人。
“这恩谢得真是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为了你而去求皇帝?”木皇后满目讥诮,仿似锦段说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锦段低眉,恭敬地道:“奴婢知道娘娘不会为了奴婢去求皇上,奴婢只是遵从太子之命,来向娘娘谢恩。”
木皇后笑了笑,刻薄地嘲讽道:“原来你也不傻。”
锦段微叹:“怕死的人,总是会更加谨慎。”
“怕了?”
“无一日不怕。”
“我已经与夷光说过了,找个机会,将她送出宫去……那是个傻孩子,这虎狼之地,不是她能生存的地方。”
锦段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奴婢始终有一事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想问娘娘一句,还望娘娘明示。”
“说。”
“娘娘是如何确定……她便是您那流落宫外的女儿的?她毕竟是奴婢的妹妹,是奴婢打从有记忆起,便一直悉心照料的妹妹。”
木皇后看了看手里的那卷书,沉默片刻,才抬头看着她,淡淡地开口道:“那日她哭着跑去找你,事后你便借口不舍,将她自椒房殿要去了东宫……她那样依赖你,我不信你不知道原因。”她的声音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这样蕴涵了无数繁复意味的眼神,看得锦段忍不住心头一慌。她嚅动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背后的蝴蝶骨处有道疤,是我亲手拿刀划的,因为害怕她长大后疤落痂脱,再看不出那疤痕的本来面目,便又特地拿热水烫了,所以那道疤才会如此历久弥新,至今仍留有原来的样子。”
锦段震惊,“你……你说什么?!”
她竟用如此淡漠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要怎样狠的心,才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得了如此狠手!
木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说什么虎毒不食子,我当年费尽心血,只为保她一命,让她远离这里,远离成氏父子,可她最后却仍不知死活地来了这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成郢对她的那些龌龊心思吗?她这样引火烧身,要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办?”
锦段咬了咬下唇,道:“我会约束她,我会护着她。”
木皇后冷笑,“约束?护着?你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吗?况且,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之所以入宫,全是因你之故吗?”
“我……”锦段语塞,强撑着解释,“我只是没有想到初雪会……”
“没有想到?”清冷的女子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啊,你是没有想到。你一心待她好,便以为她心中也是如你一般,待你一心一意,对你亲之重之,敬之爱之。于是你就忘了应该要慎思之,明辨之……正因如此,那些心存龌龊的人才会借着亲重敬爱的名义,如此轻而易举地啖你之肉,饮你之血,寝你之皮!”她摊开手,轻笑道:“所以,你看,贵贱情何薄啊!”
锦段心如寒冰,沉默不语。
木皇后却冷笑着看着她,接着道:“知道为何这些年来你用心地服侍成郢,成家却连个名分也不肯给你吗?”
锦段仍然沉默不言,这个问题她始终想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当年,她借着锦氏大小姐的名头,以未来的太子良娣的身份入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为什么始终不肯给她一个名分?难道真如宫女们所传闻的那般,仅仅是因为想要等林安澜死后,她直接……
她不信。
自古便有“权重者女,不居后宫高位”之言,况且太子妃乃未来国母,其位甚重,皇帝与太后若真的忌惮锦氏一族,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她恬居太子妃之位?
就算她不是锦家真正的女儿,但却改变不了她与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实。
“因为你是锦家的女儿。锦家若想要你居于后宫高位,就必须拿出等同的价值来与皇帝做交换。鱼与熊掌,怎能兼得?”
此言一出,锦段恍然。
事情已然明了,她若想要在宫中得权得势,那锦家便必须要交出手中的权势,二者只能选其一。而锦家,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鸠占鹊巢的替身女儿放弃手中的权势呢?
真是笑话。
所以便注定了,不管宫中有多少人猜度她将来的地位,却永远都改变不了她在宫中只能是卑微的宫婢的事实。她就如一枚棋子,看似身世了得,实则一无所有,随时可以被放弃,被抛弃,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奴婢……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我只是个替身而已,随时可以被抛弃。”
“是。”木皇后看着手中的书卷,淡淡地颌首,“所以现在你可以选择保全她,或是你们两姐妹一同留在宫里,走到最后,同生,亦共死。”
生……死……
锦段忍不住笑起来,“原来竟已到了生死抉择之时了。”
“你不是向来自诩是个好姐姐吗?这会儿又何必如此犹豫。”
犹豫?既是要她来做抉择,又为何连犹豫都不许?
锦段突然感到一种心如死灰的悲哀,似哭还笑,“皇后娘娘,奴婢不知道多年前在您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许您已达观知命,不惧生死。但是奴婢……奴婢还没有活够啊!我害怕死,我不想死啊!您可以为了夜茗筹谋这些,可以为了她来逼迫我,可是……可是有谁替我筹谋过?有谁为我想过啊?皇后娘娘,可曾有人可怜过我,考虑过我想不想插手你们的这些恩恩怨怨……你们有谁……可怜过我?”
木皇后垂下眉睫,稍有迟疑,淡淡地道:“你躲不掉的,这是你的命。不过你放心吧,总会有人替你筹谋,不会抛下你于不顾的。”
不会抛下她于不顾?那她是不是该感谢,感谢他们原来竟不嫌弃她的卑微身份,没有抛弃她于不顾?
跨出椒房殿的那一刻,锦段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似乎每一回她自椒房殿里出来,心里总是会有一种逼近惘然的委屈与凄苦。她抬头看着天边的一道残月,料峭的寒风吹出一身透骨的冷。骤然间,她想起幼时与夜茗一道上山采野菜的情景,那时,她们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十四岁以前与妹妹一起生活的枝枝蔓蔓,巨细靡遗,一时尽上心头。只是如今物换星移,时移世易,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忍不住黯然一叹。
在椒房殿外遇到四皇子成德时,锦段正满腹心事,不知不觉地便与他撞了个满怀。
“大胆!走路不长眼睛吗,连四殿下也敢冲撞!”
锦段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急忙下跪请罪。才屈了双膝,就有一双手托住了她,接着便是少年温和的声音,“不打紧,想来锦段姐姐也不是有意的。”
锦段忙低声道:“多谢四殿下宽宥。”
成德挥手,屏退了身旁的内侍,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隐在灯光之下透出几分凄凉之色的椒房殿,温和的脸色沉寂了下来,轻声问:“听闻前些日子锦段姐姐曾遭无妄之灾,不知姐姐如今可还好?”
锦段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恭谨地道:“劳殿下记挂,奴婢很好。”
果然,成德稍迟疑了一下,便再次问:“姐姐方才自椒房殿出来,不知……不知母后可好?”自那一日椒房殿内**抱头痛哭之后,木皇后便再次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模样,甚至连他前往椒房殿问安都被拒之门外。
锦段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含丝毫的怜悯,慢言温语地道:“娘娘很好,身体很好,气色也好。”
成德面对着她淡然浅笑的眼睛,晶莹的眸光终是黯淡下去,过了一时,才轻声道:“程……洛山在小镜园等你。”他抬眸,再看了一次沉寂的灯光中巍峨华美却带着几分颓败苍凉之气的宫墙飞檐,敛下眉目,转身离开。
忽有一声凄厉的雁啼传来,锦段抬头,一只孤雁飞快掠过,在空中留下一丝痕迹,复又消失不见。
小镜园在椒房殿西北,是前朝杨帝为其宠妃所建之处,因那宠妃是摆夷女子,自入宫后每日思乡,日夜垂泪,杨皇见之心疼不忍,便命人专为她造了这小镜园。小镜园内多置奇葩异草,珍禽异兽,连房屋都是依摆夷族房屋样式所建,以慰宠妃的思乡之情。
据宫中老人所言,前朝时的小镜园每日轻歌曼舞,好不热闹,得了宠妃倾城一笑的杨皇便成了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玄宗皇帝了。于是前朝三千里山河与这“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的皇宫宝殿便尽数移作了成姓。
只是朝代更迭后,今上却是个对女色与靡靡之音都不甚热衷之人,昔日琼筵宝幄连枝锦的小镜园便自此蒙尘,再不复当年的热闹景象。时至今日,除了椒房殿里的木皇后,从未有人见过建元皇帝对哪一个女子投注过一分感情。也许,于他而言,椒房殿便是他给心爱的女子建造的小镜园了,虽然那样的“小镜园”于孤独心伤的木皇后而言如同囚牢。
锦段踏着一地的枯枝败叶,趁着夜色悄悄地走进小镜园。她来不及看被风雨斑驳了的红墙绿瓦,还有那些奇葩异草,抬头四望,寻找着程洛山。
程洛山自一株桂树旁走了出来,叫了一声:“锦段。”
锦段看了一眼,提起裙裾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暴室相见后,这是锦段第一次见他。不见灯火的小镜园里昏黑一片,锦段看不清他的样子,问了一句:“天色已晚,程将军怎么还在宫里?”
程洛山看着面前这个踏着夜色而来的女子,说不清是讥诮还是淡漠地扯起嘴角笑笑,道:“既是留在宫里,自然是因为天恩浩荡,圣眷优渥了。”
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锦段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程洛山。
“将军着相了,圣眷优渥自然要好于恩衰宠没,是世人最求之不得的。上次匆忙一见,未来得及恭贺将军得胜还朝,是锦段的过错。”锦段说完便敛衽一礼,深深拜了下去。
“得胜还朝?”程洛山古怪地一笑,“怕是你还不知道吧,我虽为征西大将军,却只是个空有响亮名头的傀儡将军,朝中派去的监军是林数年,三军只听他的号令,我……我才是那日夜看着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的大闲人啊。”
锦段想起年夜时她在含章殿外听到的那些石破天惊的话,再看看眼前似悲似喜的程洛山,所有的话便都堵在嗓子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她浅浅一笑,并不与他争辩,只是轻声道:“那也……总是好的,至少免了父母的忧心惊惧。”
更何况,她原是猜测着,他这一回,是真要去西北送死了。
程洛山喟然长叹,笑得凉薄,“可不是吗,父母这一回是再也不会忧心惊惧了。你知道吗,今日我父母已然入宫为我求得了赐婚的旨意,明日赐婚的圣旨便会送到司空府。求娶的是长信长公主,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
锦段低眉,果然,所有人都没有说错,程洛山,是要尚公主的。
只要皇帝一直自觉亏欠木皇后,不愿再伤她的心,任何人便都动不得程洛山,只要皇帝有心保他,还有谁……再敢动他?哪怕强硬如郑太后,不也一样要退步忍让?想来,皇帝要程洛山去西北的真正用意便是想要他攒些功劳在身,以便尚公主时更能名正言顺吧?
长信长公主,那个皇帝最为疼爱的女儿,在宫里几乎足不出户,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公主,就要嫁给程洛山了。锦段还记得当年成郢对她透露过,长信喜欢程洛山。
皇帝此举,既保住了程洛山,又遂了自己女儿的愿,更取悦了木皇后,如此一举三得,何乐不为?只是既然此举是保全所有人的最好办法,程洛山又何必笑得如此凉薄呢?他不是该高兴吗?一旦他娶了长信,就算是为了公主,想来将来郑太后等人也不会轻易动他。
“这是好事,锦段在此先恭喜将军了。”
程洛山冷冷一笑,“是啊,尚公主,这是天大的恩宠,是该要恭喜才对……每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才会说出来,锦段,你果然才是最谨慎的。”他突然问,“你当真就如此怕死吗?”
锦段面色一凛,沉静了下来,冷声道:“将军这话我就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没有活够的人,谁不怕死呢?你以为人人都似……”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到了舌尖又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她话音一转,“蝼蚁尚且贪生,我本命如蝼蚁,又怎能不谨慎。”
她虽未曾说出口,程洛山又岂会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她想说的是谁。他闭了闭眼,似讥诮又似悲伤地笑起来,“是啊,她本就是生不如死的人,却偏偏答应了死去的人要好好活着……”他的声音沉寂下来,在寂静的小镜园里幽幽地响着。
锦段沉默不语。当年的事情她已渐能猜出几分,但是他们**的悲伤,她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并非她心如坚石,实则是这些年在宫里担惊受怕地过日子,加之这几日又经历了生死的起伏,她的心境早已不同往日,连说话的语气里都不自觉地带了许多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悲苦,又如何还有心情去同情旁人?
她也不想怨天尤人,可是……可是啊,在皇宫里的这些年,除了她的妹妹,她竟找不到可温暖她,可安慰她之人!
真的是……人情薄如纸啊!
“锦段,你是喜欢太子的,对吗?”
程洛山问得突然,锦段本正感叹世态炎凉,听闻此言,便不免怔了一怔,看着他讷讷说不出话来。
程洛山看着她呆滞的样子,动了动嘴角,似是微微笑了笑,声音却似乎越来越远,隐约有些缥缈,“果然啊,你喜欢他,我早就看出来了……”说着,他又自嘲地笑道:“也是,似他那般温柔的人,你们这些女子,又有哪个是不爱的呢?何况,早晚你都会是他的人。”
锦段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漠疏离,“既然早就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纵是喜欢又能如何,你是知道的,不管表面的‘锦段’看起来如何光鲜,作为里子的李夜如却是实实在在的卑微。‘喜欢’二字,实不敢提。”
“可是,”程洛山上前一步,与她面对面,“纵然你卑微如蝼蚁,却不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样满是酸涩的爱,在他的心中藏了多年。因为不敢,因为不能,他只能尽量无视心中的爱意,一再告诫自己,只得待她势如连璧友,心似臭兰人。可是,当他得知她被人陷害下了暴室时,那些深埋于心底却波涛汹涌的感情,便再也忍不住了。
所谓心悦君兮,君不知……而他,又何尝不是心悦卿兮,卿不知呢?
他懂得她的恐惧,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她的害怕,更了解她的如履薄冰……可是就算知道这一切,他唯一能做的,也唯有“冷眼旁观”四个字。
因为他与她一样同在樊笼之中,唯一的一线天开之机,便是从此心中之爱再无希望,纵然光明普照,亦是再也与她无关。
他别无选择,为了那些他在乎的人,他只能……娶公主。
锦段闻言惊得后退了一步,她捏紧了裙裾,略有些慌乱地回头四顾,见幽暗的园子里树影婆娑,丝毫不闻旁的声音,除了他们二人,确实再无第三人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抿了抿嘴角,看着他,道:“程洛山,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我们身处虎狼之穴,能步步惊心走到现在已是不易,更何况,你又是要娶公主的人,纵是说一千道一万,你我也是没有可能的。既是如此,又何必再横生枝节?程洛山,你该当知道的,那句话,若给旁人听到,是会害死人的!我……我就只当没有听到,你……也要把它忘记。”
夜色如墨,四周更是死一般的寂静。程洛山站在她面前,身影冷峻而淡漠,他看着她,听着她因为害怕而说得越发狠厉又语无伦次的话,那颗因为爱她而躁动的心,便也跟着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她说了这么多,并非是因为他的话而心生感动,亦非“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而仅仅是因为害怕他的这一番剖白会为她惹来麻烦。
“原来……你思量的,只是这些?”
“不然呢?”昏黑的夜色里,锦段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听着他语气里的索然与淡漠,慢慢沉静下来,退却方才的不安与恐惧。她将心中那些飞落如雪的悲苦一点点地堆积到心底的角落里,静静地道:“程洛山,你我相识多年,论情谊,自是旁人比不过的。只是,你我的处境,彼此都最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不过。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当年你无意中遗落的一本《陈王歌》,几乎为你引来杀身之祸。我不知道你的遭遇或你内心的痛苦,与那陈王有多少相似之处,但是,你该知道的,你的心思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这些,你总该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吧?”
“所以呢?”他冷冷地问,“你说了这么多,想要表达什么呢?”
“所以,”她沉静地答,“我能走的路本就不多,至今为止,尚未能够找到一条出路。你要……程洛山,看在你我这么多年情谊的分上,看在你爱我的分上,你要放我一条生路。”
程洛山看着她,目光由火热转为冰冷,又由冰冷转为沉寂,直至一片冷漠。他听她说完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怕我连累了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胆小的人……是我糊涂了。你既不接受我的情谊,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好,锦段,从今以后,你我就桥路两隔,此生不复相见吧。”
锦段垂下眼睫,嘴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线,过了一会儿,静静地道:“何必说得如此绝情?总归还是有情谊在的。”
他冷笑,“情谊?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不是执意要与我撇清关系?难道还在乎‘情谊’二字?更何况,我是要娶妇的人了,而你也是太子的人,还是要……避嫌的好。”
锦段又沉默了一时,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是要避嫌的。”
程洛山心中早已是气极怒极,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变成了淡淡的一句:“最后提醒你一句,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待你好的人,所谓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你极是谨慎,连我都防备。有些人有些事,还是要多多思量的好。还有,哪怕你再不承认,锦家也都是你最大的依靠。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与锦家,万万断不得。”
隔着黑暗,锦段静静地看着他的轮廓,心中五味杂陈。她分明已重重伤了他的心,践踏了他身为男子的自尊,他也已分明说出了那样绝情的话,可是,他终究还是……关心她的。于是,她想也不想,脱口问道:“你呢?”
“我?”他毫不在意地笑笑,“糜灭岂不痛,愿与根黄连。这是我摆脱不掉的,也是我无法选择的。”
锦段点点头。她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的,就如同她一样,甚至他比她更为无奈,因为他此生摆脱不掉自己的命运,一切都身不由己。他们都是困顿其中的人,既然做不到相互依靠,那便……还是不要连累对方的好。独自披荆斩棘,也总好过相互拖累。
毕竟,能以公主作为护身符,是他难得的机会。
既然话已说开,何况天色已晚,锦段便辞别程洛山。正要离开,程洛山却突然又叫住了她。
“你托我办的事,我已查过了。初雪乡下的家中只剩老母和兄**,原是因为初雪在宫中的月俸可观,她家中兄**已带着老母搬进了城中,但是一个月前一家人却突然失踪了,四邻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说一个月前有人找过他们家,之后他们便连夜搬离了。而找他们的那个人,我查到是林府的人。”
锦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锦段早就猜到了,她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我已拿到证据,你若要,我可以给你。”
沉默半晌,她轻轻点头,“好。”
程洛山自怀里掏出一沓纸交给她,她接过来放进袖袋里,道了谢,转身刚走了两步,便突然看到小镜园的门外有灯光映了过来,接着便听到嘈杂的脚步声。
锦段心中一紧,扭头看向程洛山。若是给人看到他们在这里,只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奴婢方才在外面听到了里面有说话声,若不是刺客,便是有宫女和内侍在做不检点之事,大人们还是去看看的好……”这声音又尖又细,是内侍特有的,听那人说的话,锦段便知他们必定是要搜查小镜园的。
果然,接着便有人接道:“前些日子东宫里才死了两个人,这会儿风头正紧,是得要好好查查才行。”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锦段已经手脚发软,一时六神无主,一把抓住程洛山,低声问他:“怎么办?”
程洛山反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轻声叫了一声:“长公主。”
锦段一惊,长公主?这宫里能称为长公主的只有一个人——长信长公主。
前方假山处,一道黑影慢慢走了出来,身姿端然,只看身影便让人感到一股凤仪天成的清华高贵之气,端的是不怒自威。
“你怎么知道是我?”清冷冷的声音传来,那人正是最得皇帝宠爱的长信长公主。
锦段想到之前她与程洛山的那番谈话,再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长信长公主,一时间(超多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心头惊惧交加,几乎瘫软在地。是她不了。也不知又着了谁的道,从内侍到长信长公主的出现,她知道,自己必定又中了旁人的圈套了。
此事不同郑良媛之死,她趁夜与程洛山在小镜园相见,这样的事情若真闹大,被有心人利用,那她至少也要被扣上一个淫乱后宫的罪名。
是她,太过不了。
相较于锦段的惊惧,程洛山却是处变不惊,淡淡地道:“方才只见人影一闪,仅仅是猜测罢了。”
长信扯起嘴角冷冷一笑,看了一眼旁边已惊到做不出任何反应的锦段,才冷冷地对程洛山道:“你躲起来吧,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程洛山拱手,“多谢公主。”说完,便隐身躲在了一旁的山石后。
长信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你自然是要谢,哪里还能找到像我这样有用的护身符呢?”她的话音未落,小镜园便火光大亮,一群侍卫与内侍一拥而入。
长信看了一眼将将反应过来的锦段,拂了拂衣袖,笑得漫不经心,“方才听到你们来抓刺客……还是不检点的宫女?怎么,原来我也成了刺客或不检点的宫女了?”
一群侍卫与内侍在看到长信的那一刻起便傻了眼,此刻听她如此说,齐齐受惊一般地跪了下来,齐声道:“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信拂落了衣袖上的尘埃,火光之下,修眉入鬓,眼睑淡垂,淡淡地开口道:“可当不起你们的参拜,只要不拿我当那些不检点的内侍宫女或刺客抓起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只此一言,便已吓得一群**惊失色,连呼不敢,锦段冷眼看着长信不怒而威,心下更是惊疑不定。
“不敢?我不过是听闻小镜园里今夜会有昙花盛开,便携了锦段来看。只是没有想到,我前脚来,你们后脚便听说了这里有人欲行不检点之事,消息传得也未免太过迅速。”
一席话说得脚下跪着的人冷汗涔涔,面上已是惊惧至极。都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长信长公主是货真价实的天子的掌中珠玉,虽深居宫中,但她的性子着实称不上绵和,触怒了她,谁也不知他们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长信似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接着道:“我且不管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样龌龊的消息,但你们身为虎贲将,却因自身失察而扰了我看花的兴致。这等罪过,待我明日禀了父皇,再来定论吧。”
她说完,也不管他们如何求饶,又问了一句:“可还要搜园?”
吓得一众侍卫、内侍连呼不敢。
待这些人散去后,长信才错开了几步,与锦段拉开距离,面对程洛山藏身的地方,淡淡地道:“出来吧,没事了。”
程洛山出来后躬身致谢。
“我本就好奇你今夜怎会留在宫里,却没想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话虽是说给程洛山听的,长信的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瞥向一旁的锦段,“亏得有人特地通知,才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程洛山沉默不答。
长信却似乎是方才的余威未尽,仍旧不依不饶,指着锦段,冷笑一声,“程洛山,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啊?我原以为会是宫外的哪个姑娘,却没有想到,原来竟是她。你知道她是谁吗?不管她有没有名分,都是我皇兄的女人,是你染指不起的。”
听她这样说,程洛山便知道,他与锦段的那番话已经尽数被长信听了去,此刻想要抵赖怕是抵赖不掉的,便索性坦白答道:“是,臣也没有想到,自己喜欢的人会是她。”
“那你可曾听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看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她是怎样对待你的感情的?程洛山,比起她自己的安危,你的感情一文不值!”
“公主放心,臣看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了。锦姑娘是心寂如茶,且静且香,感情之事丝毫不萦于心。臣虽难过,但既然爱她,也不得不尊重她。日后自当对她敬之远之,绝不再扰了她的清静生活。”
长信笑出声来,“爱她?呵,你想得可真是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原以为,我爱你,你却不爱我,我便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那个人了。没有想到,原来你竟与我是一样的,也都有着被践踏的感情,心也都是被伤了的。”
“公主金枝玉叶,以天下养,又怎言‘可怜’二字?臣不敢与公主并提。”
“事到如今,你竟还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我果然是小看了你啊,程洛山。可是,哪怕你说得再如何的冠冕堂皇,哪怕你为人所伤,我再如何想要报复你,嘲笑你,也都挡不住我仍旧爱你。”长信摇头笑着,也不知是笑程洛山还是自嘲,那语气里有着世事俱苍黄,世态皆炎凉的至深无奈与悲凉。
锦段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长信用仍旧端庄的姿态,说出那样略带些疯狂的、嘲讽的话语,她心中涌动着如潮水般汹涌的悲凉之感。
长信离开小镜园时,在宫墙的转角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被愤而戴罪立功的侍卫捉住送到了长信的面前。
长信挑眉冷笑道:“看到了没有?只要你不死,那些与你不共戴天的人,便永远都不会死心,似今日这般的小动作,以后都不会断。不管是谁,只要在你的身边,与你亲近,都会被你害死的。”她虽没有看锦段,但很明显,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锦段微叹:“奴婢区区一介宫婢,何劳人如此惦记?只是不知奴婢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竟让人如此揪着不放?”
长信冷笑,侧过头看着烛光下锦段模糊不清的侧脸,微挑眉梢,“他们都说你是聪明人,何至于这会儿倒装起糊涂了?还是莫非人前人后,两重面目?”
锦段忙下跪,道:“奴婢惶恐。”
长信却是看也不看她,一拂衣袖,端然举步离开,只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是该惶恐。”
是啊,她是该惶恐。亏得今日来的人是长信,否则,只怕她早上刚出暴室,晚上便又该被送进去了。打这主意的人,心思却是玲珑的,在赐婚旨意颁发的前一晚,让长信看到这样一幕,若真能引得长信大怒,只怕是谁都保不了他们了。
毕竟,“秽乱宫廷”这样的字眼,不是任何人都能担当得起的。
只是可惜了,长信长公主,亦是个有玲珑剔透心的,为了她爱的人,硬是生生地将这些忍了下来。
长公主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顷刻间便走了个干净。锦段慢慢站起来,回头看了看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影,默然一叹,转身离开。
在即将成为驸马的时候,程洛山在小镜园与她相见,却被他未来的妻子长信长公主看到。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幕后那人宣扬开来,锦段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毕竟,长信虽闭口不言,但幕后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里却没有底,她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就长信而言,既然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她再如何爱程洛山,又如何能心无芥蒂地嫁给程洛山,并继续对自己视若不见?
将心比心,换作锦段自己,又如何能够做得到?哪怕是以爱之名。
以爱之名。
程洛山问她是否喜欢成郢,但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呢?从初次相见时,她便沉迷于那个男子的温柔无法自拔,此后朝夕陪伴在他的身旁,一颗心更是柔软得彻底。但她终究是自知身份的,更加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成郢的身份,他并非普通的皇子,而是将来的一国之君,皇帝与郑太后如今所做的一切,多是为了他。
如此人物,卑微如她,又岂敢染指?心中唯一盼望的,也无非是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而已。
后来,许多事情发生了,她身处是非圈里,因他在自己心中分量极重,所以总会对他有所期盼。只是她心中那个最温柔的那个男子啊,在她最彷徨无依的时候,做得最多的却是带着温柔的笑意,袖手旁观。
仅此而已。
渐渐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她的一颗心也随之冷了下来,双目重又恢复了清明,便也隐隐地在那个温柔的面具下面,看到了隐藏着的,自始至终的冷漠。
只是她能做的,唯有无可奈何而已。
就算想怨、想恨,又能怨谁、恨谁?谁让你是爱着那个人呢。
锦段回到流华殿时,林安澜难得心情好,看到她,面上非但不曾露出憎恶之情,反倒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锦姑娘沉冤得雪,喜出暴室,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庆贺?”
锦段躬身答道:“奴婢去椒房殿觐见皇后娘娘,出来时遇见长信长公主,长公主兴致忽发,要去小镜园看昙花,便由奴婢服侍着去了小镜园。”
林安澜点头,“果然是好凑巧。”
锦段道:“还有更凑巧的,奴婢陪着长公主在小镜园里静候昙花盛开时,竟有那胆大的内侍领着侍卫闯了进去,说是里面有内侍与宫女在行不检点之事,因而冲撞了长公主,扰了公主趁夜赏花的兴致,败兴而归。”
林安澜“哦”了一声,奇道:“那内侍的胆子也是够大,公主与你分明是女子,怎么就听成了内侍与宫女呢?也不知是耳朵不好使,还是别有隐情呢?”
锦段依旧声色不动地恭敬答道:“长公主也有此言,公主前脚进了小镜园,后脚便有人带着侍卫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了进去,真是好快的消息。何况,说有人欲行‘不检点’之事,自然要确定了入小镜园者是男是女才好,但一切尚未确定之时,人便急匆匆地冲了进去……焉知不是早有预谋呢?”
林安澜冷笑,“早有预谋?堂堂天朝长公主殿下,谁敢算计?若不是算计长公主,那便是要算计你了?除非那小镜园里还有第三人,若是没有,你觉得你……可值得他人去算计?”
锦段微微一笑,抬起眼睫直视她,道:“是,奴婢也在想,奴婢不过区区一介宫婢,何至于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地算计?着实让奴婢受宠若惊。”
林安澜深深吸了一口气,消瘦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微斜的嘴角满含冰雪,带着深深的鄙夷,“是啊,你不配。”
锦段又一笑,躬身退出流华殿。
刚走到门口,林安澜虚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锦段,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昙花?”那语气里,鄙夷也有,不屑也有,嘲笑也有,但更多的,却是那深深的、掩不住的杀机。
锦段一直想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林安澜究竟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固执又莫名地持续着对她的恨?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这一回并非是她有意要与林安澜针锋相对,而是实在已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她在林安澜面前伏低做小,已然低到了尘埃里,林安澜却仍旧紧揪着她不放,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她今日才自暴室出来,林安澜便又设了一计在等她,不可谓不恨她入骨。
然而,事有适然,物有成败,机危之动,不可不察。既然已到了退无可退之时,哪怕是为了自身性命,她也要打点起精神来应对。否则,长此以往下去,等不到林安澜拖不过病躯,她便要先她一步而去了。
她还没有活够,怎能任由旁人要了她的性命?
虽然是程洛山让四皇子成德带话让她去小镜园的,但她自然不会疑心到成德的身上去,此事多半是因为她一早就被人盯上了行踪。
次日,建元皇帝下诏,征西将军程洛山缴将军绶印,敕封卫尉寺少卿,并将长信长公主下嫁为妻,同时敕造公主府,择日完婚。
锦段在宫中多年,于前朝的官职自是略知一二,这卫尉寺少卿之职本是看管武器的闲职,即凡天下兵器入帝都者,皆籍其名数而藏之。凡大祭祀、大朝会,则供其羽仪、节钺、金鼓、帷帘、茵席之属。其应职也不过是每年两次检阅,若有损弊者,则移于少府监及金吾修缮。仅此而已。
但是,这样对于他来说,也许算是件好事吧?手不握重权、重兵,不过是领俸禄的闲职,威胁不到谁,自也不会有人防着他,或想杀他了。那一度让郑太后心生警惕的陈王怨歌,不知如今还有何用?她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如此官职,倒也当得起他驸马的名头了。
只是她这笑却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不多时,神明殿便传出长信长公主公然拒婚的消息。
拒婚。
当这两个字传入锦段耳中时,她那颗一直提着的心,不知为何,突然落回了原处。
倘若长信在听到程洛山的那些话以后,还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那才是不正常的吧?不论什么样的女子,不论她有多爱一个男子,亲耳听到自己心爱的男子向旁的姑娘剖白心迹时,都不可能做到心无芥蒂和若无其事吧?
伤心难过,悲伤凄凉,这才是伤心失意的女子该有的心态,哪怕掩饰得再好,那日,火光下的长信仍旧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难过与失望的神情。锦段看得异常分明。
程洛山让她如此失望,就算再爱他,长信又怎能无视心头难过,欢天喜地地嫁给他?
爱与嫉妒,从来都是并行的。自古如是。
锦段一声叹息。
只是在她尚未来得及揣度程洛山如今的处境的时候,前朝却又有另外的消息传了过来,且看似与她息息相关。
手掌天朝大半兵马的太尉锦础元,居然以年老体弱、不宜领兵为由,上缴绶印,乞骸骨。皇帝以太尉保国二十载,劳苦功高为由,不允,但无奈锦础元固辞,只得允之,同时敕封锦础元为太师太保,品第一,金章、紫绶、进贤三梁冠,绛朝服,佩山玄玉,居百官首。
皇恩浩荡,无与伦比。
比之长信公主拒婚程洛山之事,锦础元辞官更能掀起后宫风浪。至少于锦段来说,此事让她在后宫再次沦为众人谈资。宫中人人猜测锦家圣宠不衰反盛,锦太尉变太师太保,一跃居百官之首,所谓富贵有极,然锦家簪缨却是无极,若再有恩宠,只怕便是身在东宫的长宫女锦段了。做了这么多年无名无分的宫女之后,锦段离出头之日终不远矣。
只是锦段却想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锦家为何突然如此动作?上交了兵权后,锦家还有什么?与那拔了牙的老虎有何区别?
锦段想起郑太后的话,心中无不猜测,还是说,锦家此举……是迫不得已的?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根据这些年她的猜测来看,锦家、贺家与木皇后自是一体,为了那些被掩盖了的事情,与皇帝面和心不和。而皇帝和郑太后所要防范的,自然也就是他们。只是因为皇帝对木皇后的情意非比寻常,所以他顾忌着程洛山,锦家却没有可以让皇帝手软的资本,此番**无奈,交出兵权,也不是不可能。
锦础元掌握兵权二十年,他的一静一动都可以威胁到天朝的**江山,连皇帝待他都要以笼络为主,压制为辅,否则当年年幼的锦维也不可能入宫陪太子读书,而她更不可能入宫侍奉太子。只以此看,锦家的权势已是天朝无双。只是她不明白(看经典来书农书库),这样的锦家,还有什么是可以让皇帝拿来威胁的?并且可以让锦础元愿意放下手中的兵权?究竟是什么样的筹码,竟然可以大到让锦家束手就擒?
太师,一个“师”字,为天子所师法;而太保,一个“保”字,顾名思义,保安天子于德义。她在清凉殿侍奉太子读书时,有一次太子傅讲到《尚书》,曾说过:“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归酆,作《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为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皇帝此时将太师太保置为百官之首,无疑是在彰显自己对锦础元的看重,并以此宣告世人,敌国虽破,谋臣却不会亡。皇帝仁善,厚待良臣。
锦础元成了天朝第一个既是三孤,又是三公之人。
但……锦段凛然猜测,如此殊宠,却焉知不是“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呢?
所以,当李夜茗极是喜悦地搂着她直叫“姐姐”时,她扶着李夜茗的双肩,严肃地告诉她:“此事仅仅是一个开头,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所以,夜茗,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谨慎,不要人云亦云,这几日也不要行事太过出挑,还有,一定不要出现在太子妃的面前!”
李夜茗向来听她的话,此刻见她说得郑重,便也沉下面容,地应了。
所谓计划风险,规避意外,锦段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扎了谁的眼,为自己惹来什么祸端的。毕竟,林安澜此刻已是半疯,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置她于死地,她如何敢掉以轻心?更何况,她又是才自暴室里面出来的人。
她知道,人不畏死,天下无敌。将死之人做出来的事情,在她看来是最可怕的。
她,不得不防。
只是锦段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这殊宠,会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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