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红 八(3)(1 / 1)
他请她吃学校门口的小炒。路边的苍蝇馆子,很寒酸的一处。她并不觉得他是小气,光是他肯请她,就已经是在纡尊降贵,哪还敢奢望其他的。更何况,一个穷人去高级餐厅吃饭是死撑面子,一个富人去路边摊吃饭便是有情趣了。她用茶水帮他洗筷子,若不是和他在一起,她是绝不会洗的,她有时候比男人还不讲究,掉在桌上的饭菜她总会捡起来吃了,从小就被教育浪费粮食最最可耻,看见那些吃东西要挑葱花挑蒜挑香菜的人她都想走上去揍他们一顿,觉得他们是不单浪费,还装腔作势。她说:“我妈妈以前开过馆子,从来都没有好好洗过碗筷,脏着呢。”吊扇在头上转,转得太慢,犹如一头垂死的老牛还在敬业地耕着地,尽它最后的一点责。他们都胆战心惊地望着它,不约而同地幻想着它掉下来绞到他们的头发,不禁叹道:“这顿饭吃得真危险。”因吊扇的风力不够,一顿饭吃得他们汗流浃背,有些狼狈。梁景成看她,大叫道:“呀,你的眼睛怎么了?你哭了?”锦绣用手一抹,才知道是睫毛膏被汗水弄花了。不是说防水的?但真要洗的时候又怎么洗不掉了呢?她好纳闷,决定再也不要买这个牌子的睫毛膏,害她在他的面前出了洋相。她镇定地用手指腹去擦下眼睑,说:“没事,睫毛膏花了。”他像研究她一般,手抚着下巴,说:“咦,你这样子,好眼熟!”莫非他看出来她长得像明星?从前就有人说她长得像明星。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在恭维她。一个人看久了,总会有点明星相,因为各种各样的明星都有,不一定都漂亮。但凡巴着一点明星的边,说出来都很得意的,哪怕是个丑星。她叹口气,假装很无奈地说:“也有人说我很眼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是长了一张大众脸,一点特色都没有。”他拍手叫道:“呀,对,你好像一只‘功夫熊猫’。”锦绣听了差点没有气晕过去——是指她的眼圈够黑?还是指她够胖?只怕是两层意思吧。梁景成伸过手来,替她擦了一下眼角,说:“好了,好多了。”她对他突然的亲密感到意外,怔怔地一笑,说:“谢谢。”
他送她回寝室的路上,他背着手,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得了一种病,是不治之症。”
“啊?什么病?”锦绣立即联想到了韩剧。那些赚足她眼泪的狗血的情节,难道就要发生在她的身上?上天要不要这样厚待她,让她也同那些漂亮的女主角一样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不,”她简直想抱着他痛哭,“你不会有事的。”
“我总是记不住别人的电话号码,”他有模有样地说,“哪怕别人打给我了,我也会忘记存,医生说,这叫选择性失忆症,没法治。”
“哦?所以呢?”锦绣在心里打下了三个惊叹号,这是唱的哪出?
“所以你再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号码,我这就存上。”
“选择性失忆,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是患者想要刻意地逃避某一段令他痛苦的往事或者某一个令他痛苦的人,所以选择把它从大脑中抹去,”她表情温和,訚訚地说,“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逃避我呢?”
梁景成把手抄进裤袋里,耸耸肩,说:“我敢说你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辩证法一定学得很好。”
“但愿你是在夸我。”
“我就是在夸你。”
两人就这样揶揄着走了一路,谁都不肯在口头上输给对方。她觉得因为有了这样一段充满智慧的对话,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至少她从此较别的女人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