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离行(1 / 1)
守岁是从何时开始的?希颜不知。只是耳风里好似闪过一半句,象是南北朝那时候就有吃年夜饭的习俗了。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80后新青年(虽然是81年),对于大年夜的第一印象便是:华丽丽的春晚。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精彩纷呈变成了了无新意,但却好像不可或缺。奇怪的事,只因为人是习惯的动物。
三百年前的大清朝,大年夜的味道倒是变化比较丰富。在桐城时,安静得几近寂寥,眼前所见不过只天掌地,完全无知不可掌控的未来。皇家的排场只想象也不同凡响,只是稍嫌没有新意。除了因为很多种原因让人食不知味的饕餮盛宴外,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一群怪物。比较起来,和阿尔哈图出去的那两年,虽然有时过于紧张刺激,但却心魂安静。而如今……
“好漂亮的珠子!听说全宫里只这一对嗯。妹妹当真好福气。”济兰虽前几日就听说了,可今儿才见风萨戴出来。
果真是倾城绝宝!
风萨笑笑,招招手,把在廊下看着弟弟们玩耍的明海叫了过来。
“二婶。”
“大过节的,总这样规矩也没用,我只给一回红包!”
明海听了好笑,站起身形,才要说话,便只见一串宝珠落在眼前……
“傻看着干什么?拿去呀。”
“妹妹,这如何使得?你若这样,那我以后再不敢和你说话了。”济兰虽这样说,可眼里的喜欢是瞒不了人的。
风萨虽想笑,可明海眼中的尴尬还是让风萨微笑:“嫂子别急,又不是给你的?我只是想,明海今年十六了,该娶媳妇了。下聘,总得拿个象样的东西出来,镇镇新媳妇才是。”一边说一边看明海颇是窘迫的面容,笑得直拿帕子捂嘴。
济兰这下子终于是明白了,看着儿子难堪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不过话说回来:“弟妹,明海好像对女孩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花天酒地的地方从来不去也就罢了,就平素里弄些机会给他见些女孩儿也爱搭不理的。去年屋子里给他放的丫头,到现在还……
“额娘!”明海有点受不了了。
风萨倒觉得不是什么事:“可能是没碰到合心思的吧?嫂子别催,小心明海不喜欢女人,跑男人堆里去。”
咚咚咚,气得小青菜话也不答,扭头就走了。济兰本笑不出来,可明海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也实在是有些年头没见到了,确实挺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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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直闹得更起,才算是各散。按着以往的规矩,本是要一起熬到子时才做数的。可满孝未整,各房回去关门喜乐,省得外人说三道四。
海善和对清额一晚上都在说话,这会子还没有说完,风萨便带了隆霭、饮兰两个先回。可只才走出十来步,就听身后疾步,然后明海抱揖一礼:“二婶,明海有话要讲。”
桂嬷嬷示意其它奴才带了小主子们先回,自己个则站在十步外。
“怎么?怕你额娘托我给你找媳妇?”事先报备?
明海本是一肚子话要说的,可临到头了,却有些犹豫……
风萨好笑:“你且放心,我和你二叔绝不会同意你阿玛给你找的那门子亲事。阿灵阿家的女儿,别人家抢着要,咱却看不上。横竖你也不大,还有理由往下拖。只是自己的事自己要操心,等着天下掉馅饼可就要准备打光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侄儿明白!”
“那便好。明海,你阿玛额娘这辈子看来就那样了。只是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既生做了他们的儿子,就没法子再改了。只是却也犯不着为此难堪。外头是怎么传你二叔和你玛法的?”
明海抬头一愣,双拳握紧,虽仍不说话但气息已变。
风萨笑了,回头看看畅元阁:“隆霭虽也机灵,可究竟脾气让你玛法、大姑姑惯得娇气。那样虽然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当不得大用了。明海,你是嫡长孙,要知道你的责任。”
“可侄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年年中时,明海就从尚书房毕业了。同期亲贵虽歇的不少,可进部学事的也不少了。只是要走怎样的路,明海一直没有想好。
风萨当然知道象他们这类皇重孙的难为。办事高低难就,更否论如今晦暗难明的朝局了。只是:“藏锋才能时锐!先出头的鸟死的居多。而且,你真的很特别吗?”老康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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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明海说什么了?那小子走路都快撞树上了也没瞧着我。”和平常懂礼稳重的样子实是差得太远。海善才回屋就笑着打趣风小萨。而风小萨嗯?则扬扬空落落的手腕:“你怎么不问我,把那样好的东西送了人,心疼不心疼?”
海善笑得无奈,这小狐狸就是不肯吃半点的亏!拉了只软凳坐到了风萨身后,亲自上手给她拆环解荇。因饮兰照看隆霭玩了一晚上,所以两个小家伙的衣服都已经不能看。呆会子要到屋子里来守岁,自然是要回去换新衣服的。风萨在屋子里素不爱头上装花弄朵的,尤其是脸上的脂粉,一回来就洗净了。把钗环卸了,梳顺头发拿钎环挽上松髻就好。瞧瞧这一盘子太后新赏下来的首饰,拣了一个赤金如意环就把头发挽了进去,未了将新晋的压鬒丝制牡丹花取了一朵戴在了头上。虽是简约,但却风韵十足!
桂嬷嬷看得直点头,风萨却好笑,转回脸来瞧海善:“这样手艺熟,从哪里练来的?”
“小醋坛子!”捏捏风小萨的俏鼻,再转眼时屋内已然无人。而在此刻,海善才执起了风萨的右腕,那样的珠子戴在她手上才是最美,只是:“后悔吗?”虽说给的是明海,不是济兰,可到底不再是风萨的东西了。
风小萨笑笑,并不作答。而海善亲亲她已然全无脂粉的香颊,轻笑:“闭上眼。”
希颜乖乖听话,可心里却十足好笑,这样的场景大概千百年都一样吧?貌似齐磊就不知道干过多少回这差事。男人嘛,总是送珠送宝才配得上此时的情景,海善会送自己个什么?流苏?电影里那个东西最是常见,西洋人茜茜公主那边才送项链咧。可……指上一冷,惊眼睁看时,就见光裸右手无名指上一枚……
“紫龙晶?”
去年亦是过年那阵子,罗布差人送来了不少稀罕年物,其中最要紧的便是一块个头不大的紫龙晶原石。希颜是三百年前见过大世面的,可这东西本不是中国产物,是俄罗斯专有。罗布送来的这块虽个头不大,但却成色极佳,深深莹紫,半点杂质全无极是珍贵。海善当时看了就喜欢,拿在手里把玩不止,风萨干脆就给他玩去了。却不成想今日……
“我亲手雕的!”模样与原先恭王府那枚印信一模一样,且因为宝石光泽牡丹玉纹花瓣处因光线不同晶莹灿烂,戴在风萨雪玉一样的指上,更映得更美不过。而且:“我这儿也有一枚。”同款同式,只是尺寸略有不同。那样的对戒……
希颜笑到眉弯,靠在海善怀里,把玩二人手上的戒面,那样的谧美。
只是:“若要相好,那么在戒环里面刻上名字岂不更好?”恭王府的印信,总有一天会传给别人。可这戒指却不一样,永远是他的,也永远是她的。
风萨这个提议,当即得到了海小善的认同,拉着风萨的手串到了海善的书房之内,取了雕刀出来才要下手,便让风小萨打断了:“你要刻什么?”一脸的古怪看得海善好笑,搂了小丫头在怀耳边呢喃:“自然是我的写你的名字,你的写我的名字。”
是很有情义,只是太过老套,风萨不喜欢。从笔架上提下一只小豪来,蘸得烟墨思量一下后,在玉萱之上写下一行七言:“希海菩萨风颜善。”海如人生、风最凶涌。这七个字虽说有些不伦不类,但却含义甚多。一则装了海善、风萨、希颜三重名字,更有波海平静,此生不忧的隐义。此句说来,再无它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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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守岁,自然满场子都是越来越娇宝宝的隆小霭的热闹。饮兰平素在风萨面前还活泼些,可一到海善跟前就有些不敢多话,不过有隆霭在,想拘束也拘束不起来。一气玩闹直到子未交会,新年初始,放炮吃饽饽完毕后,才是各回各的屋里安置。
因隆霭还小些,所以为及安全不让他放大炮。小鞭不过热闹一阵子就好,且恭王府尚在丧期,大张旗鼓的放炮总是不太合适的。可其它府邸却不同,洗漱更衣入帐休躺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可以听到远远近近的烟花鸣炮之声。
“喜欢?那咱们明年好好放。”看风萨一脸微笑的样子,海善这个喜欢。
只可惜好意猜错:“你真当我是男孩啊?”放炮可是男孩子的把戏,风萨怎么会喜欢?
“那你刚才笑那么高兴干什么?”竖立着耳朵,不是听炮是哪个?
这人!大概齐在大理寺呆着时候太长了,要不就是让老康带坏了,说话总是这样绕圈圈。故作但笑不语,惹得海小善一顿好挠,赶紧投降:“我不过是在想,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不必应付那一概门面差事,不必你来我往的看那些不喜欢的、说阳奉阴违的话。说实在的,守孝还是很有好处的。
海善听得都气笑出来了,这个小滑头啊!居然这样的点子的想得出来?不过:“你当真不喜欢这样的繁华?”要知道,再过不到一个月,可就是大清朝的亲王妃了。尤其风萨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到时候就知道外头女人有多羡慕了!
很是正经谈笑,可风萨心里却有些不高兴。第一天认识啊?这样试探真没意思。小脸才扭往床内,却在内帐挂着的小镜内瞟到了无声笑疯的海小善。当即明白上了他的大当。气得回身就是一顿好打。
“混蛋,你又骗人!”
“唉,是你自己想歪了,怪得了谁?”
海小善理直气壮却熬不过风小萨辣手袭击:“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谁错了?”
海善又想哭又想笑,自己养出来的好对手,受这样的‘罪’怪得了哪个?只是:“轻点,弄坏了你下半辈子可就玩不成了。”
是吗?
风小萨手劲微旋,上下套动,惹火之处益快疯猛,毫不停歇的‘伺候’逼得海善再忍耐不住,翻身欲好。可临了却发现身子根本动不了了。
“你个死丫头!”又用药!
“你叫我什么?”风萨笑得益发可爱。可指间十姐妹却是加油添彩,气得海善实想骂人,可风萨的一记猛攻却是惹得海善赶紧讨饶:“宝贝,别闹了。”再玩就真管不住了。
可风小萨要的就是这句:“那你回答我,你究竟想说什么?”
海小善咬紧牙关,拼死抵抗。可这只小狐狸却……嗯!不行了!快忍不住了!
“说!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风小萨就硬的不行,立马换了软物上场。柔嫩亲触却不给他半分逍遥。
海善认栽,自己这是活该。一劲骗哄她玩新鲜手段,结果现在:“皇上已经答应了。册封礼后就派我去川陕任两省布政使。历时三年!好风儿,你有三年的大假可放了。”
什么?
去甘陕三年?
虽说理由很是充分,可……
“好宝贝,不是和你说过吗?这种事不要你管。”难不成,你看得出来京内风云欲变,别人就全是瞎子?更何况:“庄皇叔疼你不易。虽说是他没考虑好你的心境,可到底你这样给他下套,终是亏本的。”博果铎不同于雅布,这两年对风萨好得连太后都说了话。“何必为我那样做?”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可……你哪里还有功勋?”一年一例!风萨的轻闲是用海善昔日的成绩换来的。再加上去年把满都护送去了盛京,今天海善又和对清额说了许久……“你很在意那个亲王位的。”倒不是为了其它,实是骄傲难委。更何况,要护着这一大家子人,地位是很有利的一项武器。进可攻退可守!
大冬日的,屋子里又有地龙又放着白炉子,只是再暖也暖不过风萨的心意:“没有,再建也就是了。更何况皇上看着皇叔的面子允我先支借着亲王位。”
支借?
亲王位还能借着先玩?
风萨想吐血,海善也觉得搞笑。这个皇上,这几年的招数是越发奇怪了。
借?
“还说阿玛嘴硬!”他好到哪里去了?明明后悔玩过头,就是不肯先表示。借?那他怎么不借给雅朗阿?不借给功宜布?不把郡王世子位先借给锡保?
“人家是皇上嘛!”派头当然是要比别人大些的。
海善好笑,给小丫头拉拉被子:“甘陕不比京里,饮兰就不要带去了吧?横竖隆霭很喜欢她。”恭王府里女孩几乎没有,突然来了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可把隆霭高兴死了。连带着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当哥哥,哄起成衮扎布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适才还惦记着小布布在诺音赛颜有没有芙蓉糕吃嗯!
“我想要女孩!”
和风萨一样漂亮、一样可爱。
“我会象你阿玛一样!”
给她当马骑!只要小公主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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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年假放完。
才是上朝,康熙就颁布了由申德即位大理寺少卿,海善派去甘陕任两省布政使的新令。
虽说宗室任外职的不少,但大多都是武职。象海善这样任文职的真不多见!理由再脑袋不好的也心知肚明,西蒙情势渐乱,战事看来难免。而军马未动,粮草先行。甘陕虽不算是产粮重地,却是战粮储存先锋。
“皇阿玛看来是忍不下去了!”虽说如今那位策零仍然在京里呆着,策旺阿拉布坦的岁贡有再没少过,可到底这几年扩张得太厉害。而且在西藏问题上,屡次阻挠,暗中挑嗦……
“皇阿玛会派谁出征?”
胤禟问齐克新,毕竟他是专管这个的,且本人也极有可能随军出征。虽然大将军可能混不上,但当个先锋应该有戏。
只是,连问了两句,齐克新都没理他。扭头回看,却见齐克新紧拉着十四,而十四一双凤眼正盯着那边树下正说话的……小俩口的……手指……一对魏紫对戒!
“十四弟!”胤禟又气又怜,看看左右。才下朝,左右这么多人看着……
“你这是……”还要不要脸面了?回家抱着被子哭也没人管你,现在……走吧!老九在左,齐克新在右,貌似勾肩搭背,可实际上则是硬拉着一路拉进马车!
“你就不能给我争点气?”九狐狸气急败坏,可胤祯却觉好笑:“九哥,你比弟弟好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想,你嗯?装疯卖傻的和你十三弟妹敦亲睦邻?望梅止渴?
“起码我没有象你这样!”胤禟承认,自己也是个可怜虫。可到底比十四那样强!“是不是家里饭菜不和口味?”给你送去几个?要不?
真是好哥哥啊!
只是好可惜,胤祯不是胤祥!
“我对小□□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你二嫂?”胤禟牙根狠了。
可胤祯却听到大笑:“太子妃?太老了吧?”
这人!
又在那边不该笑的时候笑个没完了!
老九是拿十四没法子了,可齐克新却有话要说。趁着老九下车先行的空档,左右无人时提醒十四:“你这样对她不好!”小狐狸这两年那样装乖,还不就是因为那些烂了嘴的?你既喜欢她,就不该这样为难她!
胤祯瞟瞟齐克新:“你为什么对她没想法?”是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实在难得!
齐克新好笑:“天底下女人多得是!再说那妞?我吃不消。”札克萨喀难驯不过踢两脚,风萨却会咬死人。烈酒伤身!齐克新这条小命来之不易,需再三珍惜。
“可我就是喜欢,就是放不开。怎么办?”胤祯呢喃完却马上又笑了:“喜欢又怎么样?她不喜欢我。而且又有三年见不着她了!”
默默说完,低着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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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单影只的模样,映着又是飞雪的天气,那样萧瑟。
“十四弟、真可怜!”
小楼之上,琪梦很是感慨。可胤禩却一脸微笑,这让琪梦很是不解。
“怎么?不明白?”
按说这种招数女人们玩得才好,可十四?
“要赢便不能有人心!十四是喜欢风萨,可他更想要的是别的。”
“你是说?”琪梦好像突然明白了。
“没错!他是故意那样不懂事的。”
自己身上有什么弱点,没人比胤祯自己更清楚。十四看得清,也狠得下。他自己把风萨推走,然后自己用相思把意志磨炼成钢!自己用懊悔把决心熬到坚韧。那样的坚毅已经足够‘可怕’!
而如今……居然去求皇叔让风萨离京?为什么?给风萨卖好?拉拢二姐乌尔衮?亦或者傍上庄亲王这位皇阿玛如今最信任的族弟作靠山?
算盘也许打得很好,可到底有些可惜。
海善不是博果铎。离京可以,却不是科尔沁。
一方面自然是为了照应他心肝宝贝的心情。第二则是为了防范十四。毕竟十四的心思是从来没断的,如今更是……庄皇叔这两年让小珍璃弄得头晕眼花了,可僖敏却不是吃素的。
十四!你毕竟是太嫩了!
“你?”琪梦虽有时猜不透自家男人在想什么,可他一旦思量成计,准备实施,琪梦却是比任何人都事先晓得。胤禩他?
“是他对我不真在先。”
装乖露怯,自个儿把罩头露到天大、招摇过市,让一堆兄弟叔伯都认为十四是个单纯没脑袋的血性弟弟。可实际上呢?骗了自己,胤禩无以所谓。毕竟骗人与被骗早已经经过到麻木,再痛也不会有感觉。可十四他千不该万不该,连九弟也一起骗了去。
既然你喜欢玩手段?
那么咱们就好好玩一玩吧?
亲爱的十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