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情诗(1 / 1)
自打康熙三十九年春末进宫,到现下的康熙四十一年正月初九,算起来,希颜已经在宫里呆了小三百天了。这其间发生的事情不少,但大多都是希颜自找的。
没办法,我就是不喜欢当钓饵!
不过本着白吃白喝人家的概念,如果老康同学现在要拿自己去和蕃或者说下嫁某个权臣的话,吃人嘴软的希颜是绝不会有任何异议的。但是,让我嫁人可以,玩人——不行!
一来,是因为某女懒,懒得猜人心思。
二来,还是因为某女懒,懒得一天到晚,一年到头演戏演个不停。偶尔客串可以当作是调节身心,当成职业就有点适应不良了。套句现代名词:本小姐身体欠小安,恕不接长客。
不听大老板的话,让砍头都是理所当然的,就更不要说关禁闭外带小禁足了。反正咱又不是没当过宅女?不过,再宅的女人让关上那么大半年,听说可以出门后,还是会很高兴的。尤其今天这样的日子肯定会家有凶犬,自己这个聪明人当然得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喽。
孝惠老太后不愧是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的人,不但奉送给希颜一枚‘御赐通行’的金牌,还附带两份大礼。一份是她这个曾太太送给曾孙的,另外一位则是希颜这位表姑送给表侄子的。晕死!说起来还真是近亲!
胤祐今天家有喜事,当然是不上朝的,也指不上他会到宫里来请安、顺道接走希颜。不过,某七阿哥从来很有眼色兼伶俐劲,他是没来却派了贴身小太监秦喜儿来寿安宫侍侯风萨郡主。
因寿安宫离西华门甚远,是故秦喜儿在请示了风萨郡主的示下后,两个人绕道后宫,准备直接从神武门出禁宫。现下时间尚早,才过了辰时一刻,宫中上下的主子们即便起身也是才刚刚起来,所以宫道上面很是清静,一个人也没有。
对于这种情况,风萨很是乐意。过延庆殿经体元殿,出了隆福门后,西六宫就算是甩在身后了。虽然只隔了一道红墙,但是好歹算是出来了。
不同于内廷的是,出了西六宫后,宫女们的身影尤其是上等宫女的身影就是瞧不见了,取之代来的是十步一岗,三十步一哨的皇家亲卫军,锦黄马褂的一等侍卫。这么冷的天,希颜里面穿的厚厚的棉衣棉裤加棉袍不说,外头还披着太后昨个夜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件猩红的猞猁毛大氅。雪白的狐狸毛手笼里还抱着暖乎乎的手炉。可就武装得这么严实,身上还是直泛冷。可转眼再瞧瞧这些大卫侍卫,顶多一身棉衣,却得站在大凉地儿四五个时辰,动都不准动一下。这么苦的差事,居然还得近族亲贵才能担当,并且还抢破头。实在是不理解啊不理解!
因为要走神武门,是故出了隆福门后,秦喜儿领着希颜就是想北面走。转过御花园的假山围廊后,顺贞门就在眼前了。一想着终于可以出宫了,希颜的脚步就是走得疯快。可是走到泉山映月那块儿,希颜一个瞟眼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纯悫?
这么早又这么冷的天?
她怎么一个人站在千秋亭那儿?
而且身边连一个嬷嬷宫女也没带着?
千秋亭虽然仍算是内廷所在,可好歹是出了西主宫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这么早站在这里,实在是招人怪了。刚想上去问句话,却不料,秦喜儿一下就是拉住了自己的衣襟。伸手指是一个劲的嘘?
怎么了?
有什么讲究吗?
“万岁爷恩旨过,每逢每月数九之日,允许轻车都尉策凌来御花园千秋亭,与纯悫公主叙话传诗。”秦喜儿说话间,希颜就已经瞧见一个着正三品朝服的年青男子是转过那边的影壁墙,往千秋亭方面走过去了。
因为隔得不近又有诸多景致阻挡,所以希颜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只靠身高与形体来看,这个策凌应该属于很MAN的代表,且走路来英姿飒爽中又自有那么一股沉稳庄重的劲儿。想来气质应该也差不了!行至千秋亭上,先是给公主行礼。纯悫自然是未等他礼到,就先行虚扶起来了。然后两个人就是一前一后进到亭子里面去了。
千秋亭,名字叫亭,但其实是一座阁楼。想来屋子里面此时肯定是温暖如春了吧?
出宫自是要验腰牌的。因风萨平常少在外宫走动,所以宫门上的侍卫都不认识这位一身蒙古华服的贵装女孩。不过自打她亮出那枚后面刻印着孝惠的御赐通行金牌后,想来今后也再不会有人不认识风萨郡主了。顺贞门侍卫大领班听闻风声后,赶紧是跟过来给风萨郡主千请安。风萨心情甚好,也不待为难他,摆手上了马车后,就是和秦喜儿出宫去也。
当从车帘里看着那又高又大的朱红墙顶逐渐消失在密林兀杉后,希颜的心里不能不说是有所感慨的。再华美的宫殿又如何,再威严广厦、世间唯一的禁宫又如何?不过是一座冰冷的紫禁城罢了。
法华经上曾把一城喻为小乘之涅盘。犹为风险道,化城共止息。
虽说此城并非彼城,不过话意倒是贴切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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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祐为人素来低调,再加之自葛尔丹一役后,无人不知他脚疾难返,终生与皇位无缘。是故平常也少有官员们来七阿哥府上添花加瓦。又兼之这次出生的小阿哥已然是七阿哥府中第四个孩子,第二个男孩了,所以意义上也算不得太重大。胤祐的帖子不过也只发了素来和他交好的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还有十二阿哥胤祹三个兄弟尔。各府的女眷们自是不在此列,几位福晋包括太子妃在内都有礼物到场,不过来的却只有三福晋容悦和四福晋兰慧两个。五福晋扶霞原是要来的,只是昨个吃坏了东西,所以只得让五阿哥一个人来应景了。八福晋琪梦按说也是应该来的,可他舅舅玛乐浑家今日摆了大宴,所以也没有来。
算算下来,客人竟然用不了一双手便可数得过来。人虽是少些,但胤祐却也不在意。事实上,他今天摆这百日宴,着实是另有目的的。
希颜本预想着今天七阿哥府上会是车水马龙的景致,却没想到,府门前、大堂里竟与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家里佣人上上下下各斯其职,根本没有一丁点大客要来,手忙脚乱的模样。是自己来得太早了?还是自己走错门了?亦或者七阿哥府上的家奴们本领超群,可以在瞬间就变出满汉全席来?
一路纳闷纳到了书房里,秦喜儿回话,希萨登门进屋。
嗯?这里倒是还有几位客人。不过即使不用搬指头也数得过来了。心下一叹,难道得不得皇位真有那么重要?大臣们不来也就算了,就连兄弟们也如此寡淡,就实在是很让人接受不了了。随即扫向胤祐的眼神里很是带了几分同情。
“风萨给三阿哥请安,给五阿哥请安,给七阿哥请安,给十二阿哥请安。”礼不可废,再腹诽,场面功夫也是要做的。
胤祐笑笑,摆手示意她起来,坐到西角上她以前最爱窝的那个圈椅上去。对于这间书房,希颜倒是不陌生,不过这几位阿哥在这里,就实在是有点……
“才离开几天啊,就装生分啦?怕我锯了椅子腿还是怎样啊?”
一句笑话,自是不能不坐了。
而且在场这几位阿哥都属于安全派的数字军团,做好心理建设的希颜也就不再客气了。
“这是三哥新送来的茶,你尝尝?”胤祐亲自端了一杯新茶过来给风萨。
希颜瞧他赖坐在一边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准备考自己玩了。反正以前在他书房混日子的时候,这种事也玩多了。不过瞧他今天那闪闪亮的眼神,就知道这茶肯定是有来历的。
胤祐喜素净,所以宋代白瓷向来是他的最爱。
温润白腻的釉碗里,淡黄的汤色至纯至润,这香气也有别于一般的茶叶,极是清新。最妙的就是这碗底泡开的两只茶叶。淡绿的嫩叶里夹着银白色的毫心,形似花朵,宛若蓓蕾初放。
有了!
不过直接说出来就未免俗了点。
希颜挑眉想想,轻轻的闻了一口这茶汤的香气后,笑语道:“昨夜月明浑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
韦庄的《白牡丹》!
可对?
胤祐还未及说话,老三胤祉就已然拍起手来了:“刚才听七弟讲,风萨妹妹的茶道如何精通,还只当他吹牛。现在看来,果真不虚!不只茶好,诗词也好。只是这诗是别人写的,未免有讨巧之嫌。风萨妹妹自作一首,给我们听听如何?”
这白牡丹茶原是极难得到的好东西,若不是和胤祐投缘,也舍不得拿来与他共享。却不料让这个蒙古小泼妇一下子就猜到了,实在是郁闷。是故,胤祉先捧后摔,誓死要夺回自己的面子。胤祺胤祹是知道三哥的性子的,更何况刚才他们两个也都没猜对,现在让风萨得了头筹,实在是心有不甘,全部乐得看笑话。
胤佑没料到三哥有此一招,先想帮希颜来着,不过扭头一想,若辉的诗词一贯极好。他教出来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看着眼前这四张看戏的俊脸,希颜实有举目望苍天、无语泪流的冲动。难道自己和今天这个日子实在犯冲?为什么都逃出紫禁城三十里地了,居然还得卖艺?
白牡丹诗?
作是不会作的,剽窃吗?自己这回穿越可是清穿,不是架空。唐诗宋词,自己知道的他们肯定会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他们未必不知道,尤其是那个胤祉。传说这家伙一辈子都在给老康修书。这种人才岂是说混就是混过的?
可到底怎么说才能不丢份呢?
灵机一闪: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
林妹妹,对不起啦!
谁让你生得晚些,名气又大了些。不偷你的难道要我偷那个宝哥哥的什么“出俗太真冰作影”?不过你咏的是白海棠,现在却让我转成白牡丹了。不过反正里面也没有指名点姓或者暗喻海棠之类的,装就装一回吧。
希颜在吟完诗后,很是自我陶醉的YY了半天。不过这半天怎么身边连个动作也没有啊?难道说雪芹大哥的文采有限,骗得了现代文盲,却骗不过古代诗圣?
可这几位全部一副呆呆的样子,应该还算是不错吧?
“好诗好诗,真的是好诗!不过有几个字眼听得不是很真切,赶紧写出来给三哥瞧瞧。”胤祉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连珠带炮,而且不带任何迟疑的拉了风萨就去书桌跟前让她笔录刚才的那首诗。写字希颜是根本不害怕的,四年的苦练,连老康都觉得自己水平不错呢!更何况胤祉?
不一会儿就写得了。而得了真迹的胤祉更是兴奋异常,逐字逐句推看下来,真是字字珠玑啊!越看越有味道。胤祺和胤祹也看得很是兴奋,只有胤祐看向希颜的眼神里很是有些奇怪。并且,在看到那三只兴奋讨论得正热火后,拉了风萨就是到了角落里。
神色严肃的上下扫量了希颜若干招后,很是不情愿又兼之很是有些不相信的颤声问道:“若辉连这首诗都告诉你了?”
一句话惊得希颜当场差点晕过去。
我的那个天妈呀!
自己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别的穿越女吟完诗后,得到的都是满满当当的星星眼和咣里咣当的跳得当当的红心闪闪。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让抓了现形?
不过,这不对呀!
什么叫若辉连这首诗都告诉你了?
难道说自己那个表哥童鞋也是个穿越份子?
可是自己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有哪里象穿越人。并且有一两次自己说走嘴,练字写成缺胳膊少腿,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应该不是吧?
而且,以胤佑现下的语气和神态来讲。怎么听都觉得这首诗不是表哥作的?倒有点象表哥童鞋的初恋情人给他的订情诗,然后两个人XX分手后导致的特殊纪念品的味道。
不过说到这里了,希颜有一件事是非问不可了,不然非憋死她不可:“七哥,为什么表哥到现在都没成亲?”
大清朝流行早婚,男子最迟十六七岁也就都成婚了,就算有某种客观原因不能成婚,也肯定有订婚了。可是张若辉童鞋今年过了年已经算是二十二岁的高龄未婚男青年了。可身边不要说大老婆没有,小老婆不见,就连侍妾通房丫头都还在丈母娘家养着。
这个情形实在是怪到一个不行!
希颜在桐城那边时就已经好奇若干时间了,只是没有机会打问。到了京城,看到七阿哥狂拥表哥童鞋时,曾经一度以为两个人不伦。结果此设想破功于某位阿哥一院子的老婆兼孩子!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天时地利,自己不给他人和一下,实在是对不起可立刻的牌子。
见胤祐一脸青白相交的呆呆模样,小声试探:“是不是他的初恋情人死啦?”
一记死光扫射,吓得希颜赶紧就是另换新思路:“那就是他身体有…………”问题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让胤佑狠狠的捂见了嘴。
而那个一惯在人前人后都温文无害的七阿哥胤佑则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出危险且冷酷的气息。那眼神中没有保留的凌厉和杀机则让一时说话没经大脑的希颜明白了,什么叫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