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再生(1 / 1)
希颜又一次死了,这一次的死亡,她依然没有害怕。
稍稍有些遗憾的是死亡的方式,居然是撞墙死的。估计死后形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其它的,倒也无所谓。
再一次的回到了那个神秘的转盘之上,四周上下仍然是飞舞旋动的各色光圈。这一次,她停留的时间比上一次要长。漆黑黑的远处,除却光圈看不到任何形迹。脚下的码文倒是看真切了可却一个字也认不得。莫名的时间里有莫名的冷清和似乎永远的孤寂,可希颜一点也不怕。她只是不喜不怒的看着眼前种种奇妙和幻境,象是欣赏也象是无视。
死了,她确实是死了。
不只是身体上的死亡,而是心灵上的死亡。
在很多很多年前,在那个灿若朝霞的凤凰树后,当自己满怀欣喜的准备拿着那个他最喜欢的铅笔盒,埋伏在他下学回家必经的路上准备送给他做生日礼物时,却‘意外’的听到了那样的对话。
“你干嘛老是不理希颜?她多可爱啊?”七岁时就已经胖嘟嘟圆滚滚的柯远洋一边舔着冰棒一边很是不解的看着身边与他同年的男孩。全班二十二个男生,除了他都很喜欢那个漂亮安静的小公主,可是宁远却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
就知道他不懂!
宁远有些冷冷的一笑,眼神略略的瞟过树后面那抹粉红色的裙角,心下狠道:“你不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吗?我爸说那种病是随时会死掉的。理她?我可没那个胆子。她要是突然死了,我岂不是要承担杀人的罪名?”
也许是话里的阴森之意太浓,又也许是宁远当时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吓得柯远洋手一松,才吃了一棒的冰棒直直的掉在了他的脚面上,在黑黑的鞋面上化作了一滩滑腻腻的污渍。永远洗不掉的冰棒纯冰糖的清香,幽冷也绝迹在了那个冷漠的夏天。
从那天以后,希颜就开始请了长假。开始还有同学到家里来看自己,可是最后所有曾经拥有过的友情却全部止步于时间的洪流。小学的第二个学年开始后,希颜转学到了离家颇远的一所小学。那是市一小,全市最好的小学,但却永远不可能是最快乐的学校了。
之后的岁月,平淡得过得飞快。慢慢长大的希颜身体依然薄弱,渐渐成熟的心智也让她终于明白了宁远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为什么那样讨厌自己?
原因很简单:他的母亲、死在了父亲的手术台上面。
理由也很简单:那天是自己第三次接受心脏手术的日子,素来机谨的父亲在那天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失误下,断送了一条人命,一个家庭的幸福,亦或者连他都未曾想过的,他女儿的幸福。
A市很大,但有时命运却让它变得很小。
成绩素来优秀的宁远,在结束了小学学业后,考入了市一中。无巧不巧的,希颜也在那里上学。六年相见如同陌路的日子后,各人终于踏上了属于各人的轨道。宁远从父学起了经商,而希颜则踏了从医的康庄大道。
她学的是妇产科!
记得当初爷爷问自己选这个科目的理由时,希颜曾经怔忡了那么一下下。之后说出的理由虽然很是有些冠冕堂皇,可希颜知道那不是真的,自己想当妇产科医生的理由只有一个:自己想亲手接生他的孩子。不管到时候情况是平安还是危险,自己只想尽全力让他的孩子平安降生,让他的妻子平平安安的,想看到他抱着娇妻爱子时甜蜜幸福的表情,而不是终年冷郁刚漠的样子。
自己与他,根本谈不上所谓的爱与不爱。
年少时朦朦胧胧的好感甚至连喜欢都很是谈不上,亦或者按言情小说里那些狗血剧情的分析:自己当时那么着迷的想接近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全班唯一一个不爱理自己的男生罢了。
可惜的是:宁远一直没有结婚,当然更不可能有所谓的老婆生孩子,轮到她来接生的事情了。
倒是有几次,有与他有关的女人到医院来。挂的号却是妇科的名字!
理由是:堕胎。
他不要孩子!为什么不要?
转弯抹角的通过柯远洋,希颜知道了答案。
“你不知道他父亲再婚了吗?也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三小了。就是你转学后的第二个夏天,他父亲再婚了。唔、算下来那时候他母亲死了还不到三年。他父亲再婚后,就把他送到爷爷奶奶家去了。然后…………”后边柯远洋又说了些什么,希颜已经不记得了。或者在那个时候,并不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而是她的脑袋出了问题。
亦在那一刻,希颜明白:自己和他,是永远没有可能了。
一步错、步步错。
原想着不过欠他一条命而已,可事到最终,才知道,欠的不是一条命,而是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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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命……而是命运……不是命……而是命运……还不清了……还不清了。”
康熙有些皱眉地盯着床榻上那个嘴里叽叽咕咕的小女孩。她已经病了半个月了,从起先的几乎断气,到后来的再度高烧不止,直到几日前的烧退平复。按理来讲,她早该醒了。可是,她却一直没有醒过来,睡得昏昏沉沉的,情况好时说一些根本听不清的呓语,情况不好时则那样沉沉的睡着。象是永远不会醒的样子,更象是她永远也不愿意再醒的样子。
她的命是救回来了!
可命运呢?
皇额娘在康熙的眼里素来是温和端庄的,虽然她不是自己的生母,但却一直对自己照拂有加。她的才智并不高,政治上也从来帮不了自己的什么忙。可康熙不会忘记在自己母后病逝的初几年里,这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皇任何宠爱的皇后,是怎样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
她从来没有怨过自己。不管是少年时曾经的语出无状,还是登基后国政繁忙的无暇他顾。她总是静静的呆在皇宫的一角,不移不动的呆在那里,等待着自己有空的时候心血来潮或者是表面做文章的去瞧瞧她。真心时是有的,而大多的时候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对于这些,她想来应该是知道的。毕竟是在宫里活了一一辈子的女人了,还有什么事是看不透的呢?
可她,却从来不计较这些。她只是在那样或许心酸或许实在矫情的时候拿出她亲手缝制的袍子、香袋、玉结给自己,然后趁自己小憩的时候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鬓角,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捏着盖得严严实实的被角。
年少时,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年纪渐长后,却慢慢明白了,那是一种怎样绝望又专一的感情。
在这个皇宫里,她是寂寞的。皇阿玛从来没有在她屋里睡过一个晚上,自然更无膝下子女可以承欢。她有的,不过是个皇后的头衔和自己这个名份上的儿子。
可如今,她却为了这样一个小妮子和自己闹起了别扭。从那一日把这丫头送到寿安宫来时,她就不见自己。理由一天一个样,从来不带重复。也在那个时候,康熙才晓得原来自己这个皇额娘,也有如此调皮任性的一面。只可惜…………
“你快醒过来吧!醒过来,当朕的格格。朕一定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不管是命,是命运。朕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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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月后,希颜终于清醒了。
看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华丽丽古代建筑,还有屋子里仿若重生般喜悦的诸多太医老头和太监宫女后,希颜知道:自己这次居然没死,亦或者是死了又回到了这个身体里来了。
但不管如何,活着总比死了强那么一丁点。尤其是在知道人死了,居然要永恒的在呆在那么冷清清黑漆漆又古里古怪的□□上后,希颜实在觉得不管怎样,蓝天白云要比那里漂亮很多。
接下来的日子里,希颜的待遇级别从原来的罪奴身份,一下子提高到了格格级别。外带孝惠皇太后亲手照顾,加全力保护。几次在屋里,正吃着老太后给自己喂来的汤药时,就听见暖儿姑姑在那边小声回复:“太后,皇上来了,在门口呢。要李公公传话进来,问您今天见不见他!”
这话听得这个别扭加剽悍啊!
希颜垂下眼帘作乖宝宝状,可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想听听接下来的对白。而这个从未谋面过的皇太后,也果然不负自己所望的在那边大放厥词:“你去回皇上话,就说哀家和小风萨还睡着没有起身呢。天寒地冻,不劳皇上空等了。”
睁着眼说瞎话!
红果果的睁着眼说瞎话啊!
希颜眼睛瞟了瞟屋里桌上摆的自鸣钟,那上面的表针明明显显的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皇太后居然说她和自己还睡着没起身?哪拨觉?午觉好象早了点,要说是早觉,恐怖也起得太晚了。睡到这钟点,不是太阳晒到屁股上面,而是屁股晒到太阳上面了。
我的那个天啊!
本山叔叔说得对:猪撞树上了,我撞猪上了。
无力的想伸手捂一下额头,却瞧见满眼笑意的皇太后正一脸坏笑的瞧着自己。
MD,让人发现了!
希颜正想把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想出个什么招来对付眼前的局面时,却听老太后揶揄的笑问道:“怎么不装了?这几天你不是装得挺好吗?好乖的乖宝宝啊,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喝药就喝药,也不怕我这个老太婆在饭里下毒毒死你,在茶里下药药死你,换了药干脆病死你?”一边笑着恐怖的情节,却一边眨眼睛故作纯情小女儿状。
诡异的组合,看得希颜实在是憋不下去,扑哧一下,轻声笑了出来。
见这小丫头终于肯笑了,孝惠这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把药碗转手交给身边的小宫女后,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待四周无人时,孝惠转身紧挨着希颜坐到了床榻上。
这么亲密的动作,让希颜有些一楞,略略拧起眉头来扭头看眼前这个不管是史实上还是现实中自己不不了解的皇太后。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防备心重的眼神啊!
孝惠心下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这孩子乌溜溜的头发。这妮子现在全身上下也只剩这头发还能看个样子了!一边轻抚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一边轻声说道:“孩子,别害怕。皇上那边已经不会再打你那样的主意了。从现在起,你就跟哀家住在寿安宫。有哀家一天,定然会护你周全一天。”最后一句,话声很淡,但语气却极然肯定,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对于这样飞来的艳福,希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就因为我们都姓博尔济吉特?”在成嫔宫里时,自己就听成嫔讲过一些关于太后的琐事。在那天知道了自己的姓名后,更加明白原来自己、宣嫔、太后还有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慧妃都是本家——科尔沁莽古思博尔济济特氏。
在后宫里,本家之间互相照顾本来不算啥新闻,可是据说这个太后看宣嫔很不顺眼,她请安四五次,她也只见一次的模样。可眼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看这眼神利的,象小刀子一样。
就这眼神还总是喜欢装乖宝宝呢?
孝惠知道眼下自己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
不过有件事,却是要事先和她讲明白的:“不管皇上再怎么说你,你都决不可答应做他的格格,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