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再幽(1 / 1)
老康白天虽然没空过来,可晚上倒还是很给宜妃面子,驾临庄宜院陪吃陪喝估计今天晚上还要□□。皇帝老儿来了,其它白天们没露面的阿哥自然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太子爷胤礽,雍荣风流,一双邪长的凤眼里轻浮浮的笑嘻嘻,不知是真是假。
八贤王胤禩,长得确实也很不错,温雅平和,只是与她额娘的姿色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十三胤祥今年只有十四岁,传说中的飒爽英姿目前似乎还未成形,神色里很是抑郁,尤其是在眼光瞟到顶台上面的老康和宜妃时,眼神中闪过的伤让人看着可怜同情。原因嘛,希颜知道:他母妃去年病逝了。没娘的孩子,可怜啊!
或者是在十三的身上呆的时间有点长,希颜在瞅向十四时,明显的觉得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子脸色很不好看。德妃的模样算是温柔多情的标准代言人,可他这个小儿子带给人的感觉却是高傲骄矜的。估计是亲妈跟前待的时间太长了。轻轻瞟了一眼后,转头看向年纪更小,排名在最后一位的十五。这小子长得倒是很不错,满汉混血儿让他又有满人的英气又有汉人的细致,只是那双眼睛野了点。没意思!
如果说白天里各宫娘娘们看向希颜的眼神还是正常平和的话,那么晚宴上味道可就全都不一样了。大许是散戏各自回宫后,耳朵里听到了各色信息的情报,一个个扫向希颜的眼神都象X光似的,连带成嫔也皱着眉多看了自己好几眼。当然,就更不用说那些阿哥了。几十道伽马刀一般的眼神齐刷刷扫在一个身上,换作谁也会觉得如坐针毡吧?可希颜一点都没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得了闲还很有兴致地看着场中央的各色表演瞧。
庄宜院的地方有些小,老康便把晚宴场改到了储秀宫。横竖这界的选秀工作已经完成,这里空下来正好作庆宴之所。如果是皇后过生日的话,地方当然可以摆在交泰殿,可宜妃离皇后的位置还差了两三级哩,可以单摆在这里已经是够荣宠的了。当然,也不脱老康是利用老婆过生日,准备想法子整自己。尤其是白天老九那么容易就放自己过关后,这种感觉就更是强烈。
而事实证明果是如此。按说宜妃是旗人,她过生日应该是以旗人乐戏为主,可打从第一道艺场开始,内容就和蒙古脱不了关系。火把舞、筷子舞、蛊子舞、摔跤舞,四胡马头琴吟的蒙古长调,更是将整个宴会场上的蒙古味顶到了十足盛世。
按道理来讲,她这么一个蒙族贵女,年幼遭此大难,幽困在离家乡远隔千里的地方整四年,再次听闻这种家乡曲调时,应该是很难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是故,设下此宴内容的胤禩很有信心的准备瞧风萨小郡主在宴席上面痛哭失声。可没成想,人家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看到兴处还拍手叫好。大吃二喝完了,还扭脸和成嫔悄悄说说、指点指点场下戏人们的动作。
好,既然你指点了,那么就要付出指点的代价。
出声人,自然是嗓门自小最亮的十阿哥:“池姑娘,这些马克思思哪里跳错了吗?”第一句出声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成功的可以让所有人听到,却不给人太过声亢的感觉。
希颜的反应本来可以很平但的,但胤礻我的那个马克思思实在是让希颜差点喷酒扑街。你马克思思,我还列宁格勒咧?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些人的满汉共语耶。我会满语已经算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玩艺儿了吧?犯得着一遍又一遍的试探?
亦或者……
“噢?兮颜对蒙古舞也有研究?这种舞在广东是很少见的吧?”老康一派一无所知的样子,笑得很是牲畜无害。
他笑得乖,希颜表现得更乖。站起身来,微微一服后,轻笑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民女并不曾见过蒙古舞,只是瞧这些女孩子的裙子很漂亮,心下羡慕,想求成嫔娘娘下赐几件。”我是小姑娘,爱美爱俏谁也管不着。
这妮子?
真是滑溜得象条鱼啊。
那天在启云院里小试身手后,康熙就觉得这妮子果真如若辉所言,不好对付。今儿再度相逢,果然又是丝毫不给人插嘴的机会。小样,是有两把刷子!可朕如果连你这么个小妮子都捏不扁?还怎么配当一国之君?
当下爽朗一笑,对成嫔点点头后说道:“那有什么,凭你喜欢自管让成嫔给你裁就是了。只是,朕一向不白赏人东西。你既受了礼,那么怎么谢朕的赏啊?”
明晃晃的收贿啊?
希颜笑得很是乖巧无辜,仍然是轻轻一福:“民女才疏学浅,本不亦大堂弄丑。只是皇上既然有恩赏在前,又加上宜妃娘娘今天花诞庆典。民女愿奉上四年来写得最好的词令一首,以娱圣目。”说罢,便从袖筒里倒出来了一张叠得好好的玉版萱,恭恭敬敬的捧着立在了御阶下面。
献词?
那是男人们该干的事吧?
女孩子在这样的场面上怎么也该是以歌舞助兴才对?
难不成,这信里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
宴场之上几十号人的眼睛全部急切切的盯着希颜的手。那里面莫不是写着当初事由的情形?可是瞧那纸笺只有一张的模样,似乎写不下那么许多内容?那就是人名喽?也是,直接写个原凶也就尽够了。
康熙在听到她的答复后,第一瞬间亦是作如是想的。可是当李德全从她的手上取过那纸信笺时,康熙看到了那小妮子眼神中冷漠的笑意。象是事不关已的嘲讽,更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两种情绪都是应该有的,可那眸底深处无畏生死的调侃却又为了什么?直觉性的,康熙觉得这信笺里的东西肯定不是自己想要的。而在摊开信笺,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气得当场龙颜震怒,拍案怒喝:“博尔济济特风萨,你……你放肆!”
原来这个身子原本的姓名是博尔济济特·风萨啊?
希颜就是再不济,也知道博尔济济特是蒙古的旺族。闻名青史的孝庄皇太后便是其中最翘楚的存在。不过大清后宫里姓这个姓的蒙古贵女如果硬数下来的话,十个指头再加上十个脚指头都未必够用。只康熙朝现在的情势来讲,皇太后、宣嫔就都是此列中人。当然还不算刚死了没几年的太皇太后、静妃等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的妃子。
幸好啊幸好,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些清穿小说里的常用姓,什么钮钴禄、兆佳、完颜、年、舒舒觉罗、董鄂什么的。貌似好象没有一个阿哥党的女眷们姓这个姓的。
不错!前途一片光明。
虽然眼下瞧着,四面八方的眼神里没一个觉得作如是想的。尤其是七阿哥胤佑,那眼神里的担忧红果果得让希颜看得心里很是一暖,就如同多年前在江南时,看到园丁们总是把院子里的花各色各样的换来换去时,给予心底的安慰一样。只可惜,这样的温暖不过一刹那,而迎接自己的便是再度幽禁的命运:“博尔济济特氏风萨,出言无状,性词刻薄,挑拨皇室、讥咒□□。特下旨将其………将其押戒至慈宁宫,交由皇太后幽闭内庭。非朕旨意,永不赦出!”
康熙不是没有见过反诗反词的,可是头一次居然让这么一个小丫头的几行字眼气得眼前发晕,几欲杀人。若不是念在她的出身,小命死几百条都不够用的。可是,这妮子,不能让她再见人了。简直就是个无用的废材!
宴会开到这个地步,自然是不用再开下去了,尤其是在那个被幽禁的女孩一脸平静的走出去,惹得皇帝又龙颜大怒、挥袖飚走后,在场的人便是居安思危的各自送各自的母妃回宫去了。
三阿哥胤祉本来亦因赶紧送母妃回宫的,可他实在是好奇那个小丫头到底写了什么,居然把皇阿玛气成那样?于是乎,借着往母妃对过走时,偷眼瞧了一下那张被皇阿玛扫落地阶上的纸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的那个天啊,那个蒙古小郡主是不是疯了,这词也敢写?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别的阿哥见三哥作如此状,也是纷纷转过去想偷瞄个一两眼。可是其中内容也只有坐的位置相对靠前的太子三阿哥五阿哥瞧见了,其他人不等再瞧时,就已经让亲自跑回来捡信笺的李德全给震得各走各路了。不过即使如此,没有用了两天,关于那张纸上的诗笺内容就已经是混迹宫禁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终难定! ”
华丽丽红果果的一首反诗啊!
当众嘲笑当今圣上机关算尽不说,居然还诅咒皇室家亡人散,呼喇喇大厦将倾。似此种反诗,皇上只下令把那小妮子终生幽禁,已经实在算是天恩浩荡了。
经此一词,与此案七扯八歪的沾亲带故们,无不是天天念佛颂经,祈盼天恩常隆,千万别诛杀九族。
而相对于那些人的明哲保身,另外一些人的想法反应就颇为有趣了。有人猜此词的真正含义是嘲笑那个祸害她一家人的原凶必将机关算尽,误了卿卿性命。又有人认为这词是影涉当今朝局中大阿哥与太子二人的对抗纷争,借此表明当明冤案是由于这二人政见不同而引起的。当然,更有人认为:
“风萨这阙不是反词,而是她自己给自己定的摧命词。”
张若辉看着手中酒杯内,倒映在底的被乌云遮住半面的一弯新月,那般的皎洁如钩,却一直蒙盖着万种的抑郁和低落。一如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其实自打她醒来的那天开始,张若辉就始终不认为她真的已经全盘失忆了。当然,她忘记了很大一部分事确是事实,可有些事似乎并不是药物便可以让它消失的。她不快活,一个只有九岁的女孩整天一点享乐皮玩的念头都没有,百无过聊的一日复一日的抄着那些自己以为或许有些趣味的杂书。人多时挤出那么一丝丝笑厣来,可人少时,却干脆一脸的漠然。不是冰冷,亦不是仇恨,是一种对人生未来全盘的茫然。一如,自己曾经有过的一样。
胤佑虽然与希颜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直觉上也认为那样一个女孩并没有疯狂到那种地步。可那词的意思,如果真如张若辉所讲的话,那么:“她是不想活了吗?可在额娘的宫里时,我没瞧出她怎样不对啊?若说有那么一点点让人觉得反常的话,也是在宜妃生辰那天,她消失一段时间后的事。”那天,希颜再度回到戏楼后时,坐在对面楼上的胤佑就瞧她有些不对劲。刚才还颇见她吃得过瘾的杂点果碎,似乎一下子失了味道。再度捧回手中的茶盏里似乎也没了甘醇的香味,枯聊聊的盯着那杯上的青花发怔。
也许,在那个时候,她已然想到,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结局了。
皇室!
胤佑的眉头皱得紧紧,垂眼思量半久后,抬眼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张若辉,坚定道:“我明天一大早就进宫去见皇阿玛。说开这层意思!皇阿玛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一定会饶了兮颜的。”
或许吧!
性命也许饶得了,可命运呢?
张若辉不想和胤佑说:就算你皇阿玛真把风萨放出来,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大阿哥和太子必定会把她置于股掌生死之间,老八那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现下四阿哥还没有回京,如果回来,情势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四方逼压之下,风萨她一个小小弱女,上无父母遮天,下无兄弟撑腰。孤零零漂如浮萍,还不如眼下的境遇来得好。
皇室的恩典,幽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