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轻重--2(1 / 1)
诗情凌晨才醒转,哭过一场,频声道歉,很快又睡过去。=$
郁南冠守床边,一夜未眠,反反复复地想,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七年前是他粗心,脾气太坏;七年后呢?明里暗里,他一再拒绝,当真便是因为对她一走了之弃他如敝履的怨恨和不甘么?
“诗情,们隔着七年的时间。有了六岁的儿子,而……就算能狠心不要孩子,能接受这些年的生活?事到如今,自己都不能接受了。面对着,只觉得羞愧,痛苦,歉疚,对着呢?无法想象们要带着这种感受一起过下半生,宁愿们再也不见。”
“南冠,其实,爱那位彭小姐是么?”
“爱?不知道,但跟她一起,确实感到快乐和安定。=$想会愿意和她继续下去。”
按照廖医生说的时间,该是他一走她就开始给自己动刑。
他质问自己,怎么会忍心这么对她。明知她刚刚失去自己的孩子。
古有为留下的病房号捏手心已整晚,汗湿了,变得皱巴巴的,不清不楚。
他到现都没去看彭盈,不是因为要守着诗情,而是,他确实没想好如何面对她。
出了病房,给她的主治医师打电话,得知她一直昏迷,他竟然松了口气。
他也许可以趁着现去看看她。
中心医院的VIP病房有两个楼层,诗情楼下,彭盈楼上,同样的房号。
古有为是故意的。
彭盈已经醒了。
房门虚掩,透过门缝,能看见她左右各趴着个小孩子。
左手边的男孩子是萧小宝,爱说爱笑的小家伙,这时候拉着她的手没半点声响。
右手边的女孩子他没见过,看着比萧小宝大些,声音细细的,又软又轻。
“盈盈姨,阿狸很好看,要不要看?”
“笨蛋!盈盈姨躺着看书会很累都不知道!”萧小宝凶巴巴地吼女孩子。
“小宝,不许这样跟姐姐说话。”彭盈出声制止,嗓音微哑,发音很吃力。
郁南冠的想象力被这声音绊倒,一时完全不能痛她之痛。
“盈盈姨,那读给听好不好?”
“好啊,念景声音很好听,给盈盈姨读书,盈盈姨会很快好起来的。”孩子们太小,听不出她说话所遭遇的困难,只知道她脾气仍是一样好,仍一样惯着他们。=$
“《阿狸永远站》。
“《就像一朵鲜花》
“就像一朵鲜花,
“温柔、纯洁而美丽,
“一看到,
“哀伤就钻进的心里。
“……”
名叫念景的女孩子一丝不苟,从封面开始读,一个字不漏。
“……
“阿狸:‘大熊,这个包装袋上写着保质期是永远哎!’
“大熊:‘白痴,除了蜂蜜不会变坏,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会是永远的呢?’
“……”
“……
“有孤单站下车。
“……”
“……
“下雪的早晨,阿狸坐上巴士车去寻找永远站。
“……”
“……
“永远只是,比时间多了一秒。
“……”
“……
“比狐狸对小王子的思念还远吗?那只被驯服的小狐狸。
“远。”
“……
“们的一生会遇到八百二十六万三千五百六十三。
“会打招呼的是三万九千七百七十八。
“会和三千六百一十九熟悉。=$
“会和两百七十五亲近。
“但最终,都会失散海。
“生从未有过永远,只有失散。”
女童纯净的嗓音轻轻回响病房里,郁南冠听得心口剧痛,靠着墙壁动弹不得。
“笨念景!盈盈姨都哭了,还念!”
萧小宝咆哮着打碎一房的哀伤梦幻,郁南冠也是这时才听到彭盈压抑不住的轻声啜泣。
“小宝,不要凶姐姐。”
仍不忘让孩子们彼此友爱。
“忘了姐姐给画很好看的故事了?”
“盈盈姨,不要哭,亲亲就不哭了好不好?”
萧小宝也哭起来。
“盈盈姨,也想哭。”念景跟着抽噎着,小声地说,“‘生从未有过永远,只有失散。’盈盈姨,是不是真的是这样的?每次读到这里就想哭,盈盈姨,是不是真的是这样的?”
“不是的,念景,有永远,爸爸妈妈会永远爱,永远陪着。=$”
“可是,盈盈姨的爸爸妈妈呢?”念景一点不笨,感情细腻得让郁南冠无地自容,“盈盈姨受伤了,他们也不来看。”
萧小宝哭得最大声:“爸爸说,他永远爱妈妈,永远和妈妈一起,等长大了,要自己去找个陪自己,爸爸妈妈不会永远跟一起。”
“盈盈姨,是不是还没找到那个永远跟一起的?”念景一语中的。
“盈盈姨,郁叔叔呢?他说他很喜欢,他想跟一起的?”萧小宝跟着加了把火。
病房里哭声一片,两个孩子恐惧而得不到安慰,越来越大声。
彭盈的啜泣声再也听不见。
郁南冠知道,不论她平日里多么**自得,此时也不过和两个孩子一样,只需要一个不必兑现的承诺。
但他跨不出那一步。
他只能站病房外,欲哭无泪。
因为,他也寻找永远。=$
因为,他也曾和永远失之交臂。
彭盈昏迷了一夜,清晨醒的,醒来看见林惜南带着两个孩子守床前,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
公司里事情太多,景晓阳根本分不出身来,只能派了女儿随林惜南过来。
林惜南给她买早饭,两个孩子乖乖地趴床上陪她说话,说着说着,就一屋子混乱。
直到林惜南回来才把两个孩子哄住。
念景是景晓阳的女儿,姓陆。五岁了,不长个子,只长心思。林惜南哄住她的眼泪,又教她拿纸巾给彭盈擦脸。
她双手一用力便浑身发疼,头晕。两个孩子一拿只勺子,一口一口轮流喂她吃饭。
她照顾两个小孩子的时间不算少,此时被他们照顾,心头却并不觉得欣慰,反倒是一波接一波的凄凉。
林惜南一直待到下午萧文翰来接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小王后脚跟着到了。
病房里有陪护床位,小王把彭盈和她自己的洗漱用品都带了过来,风风火火地布置房间,好像安家一样。
“要住很久?”
“景老大跟医生说过了,得保证不会留下后遗症,医生就让住一个月了。”
“……不用工作?”
“是的助理,工作就是照顾好。”
“王姑娘,助理是工作助理,从来不会让帮处理私麻烦。”
“知道啊,所以这次要好好表现。”
吃过晚饭后俞思成来了。穿着银色西装,显然是刚刚离开电视台的演播室。小王给他倒了水,识趣地走开。
俞思成一开始还面色平静,没多大会儿就一脸烦躁,脱了西装外套揉成一团,“唰”地砸向墙角。
“雨天山路上开车,彭盈,越来越本事了。”
他一把扯开领带,咬牙切齿地俯视她。
彭盈闭了闭眼,道:“头疼。”
“脑震荡!”俞思成气得发笑,“是不是想干脆失忆算了?”
“俞思成,小点声说话,真的头疼。”
她现有护身符了。
俞思成果然安静下来。
闭上眼就慢慢意识模糊,连小王助理什么时候给她擦的身子都不清楚了。但也睡不安稳。
脑子里时不时地浮现清晨念景读的句子。
“们渴求着永恒赋予的美好,畏惧着时间带来的衰老。”
“‘孩子,抵达不了的地方就叫永远。’”
“‘哦,只存一种永远,就是永远也不可能有永远。’”
生从未有过永远,只有失散。
或者说,不停失去,才是永远。
突然睁眼,屋里一片漆黑。
窗帘开着条缝隙,可管窥城市灯火。
试着抬手,才挪到床沿,肋骨上的疼痛就迫得她重重垂下手。
她因为疼痛而倒吸冷气,小口小口喘气,生怕再惊动了伤口。
不料台灯应声而亮。
不是小王助理。
而是郁南冠。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走开,又回来。把床摇起来微小的幅度,将温水一勺勺喂给她。
觉得够了,她扭头避开勺子,他便收手。
对于他们来说,最后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再装模作样下去,太没趣。
于是,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或者说结束语。
彭盈给他的那个电话,没让他有机会说一句话,她只顾安排最后一面的时间地点。
她是要明明白白说再见的,而不是像现这样,躺病床上,吃饭喝水全要靠别帮助,仰望着他,姿态低得和求他留下的女一样。
郁南冠坐椅子里,疲惫地靠着靠背。面上髭须不留,显是刚打理过。但眼里的血丝不骗,他大概是有好几天不曾安眠。
彭盈平静地看着他:“诗情好些了吗?”
郁南冠也看着她,眼神隐台灯的光线外,声音很低很轻:“没大碍。”
她扭头也觉得头晕,索性闭上眼。
过一会儿听见他说:“就这里,如果有需要就叫。”
这下子反倒安心了,一觉稳妥地睡过去。
她心里很清楚,之所以彻底忘了顾梁翼,之所以坚决拒绝俞思成,全是因为郁南冠。喜欢上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从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就见识过他的优秀。
再怎么“日”久生情,若没有丁点儿感情,又怎么会混到一张床上去?
正如他所说,到底是要哪种才有可能跟一个完全没感情的同吃同睡大半年?
作为床伴,他温柔体贴,技巧高超,还会帮她善后,拥她入眠,甚至替她治好了关于顾梁翼的那些噩梦。
作为男友,他英俊多金,前程似锦,待她慷慨大方,不吝于制造浪漫——虽然最后都被她一一破坏,也乐于展现他家居良善的一面。
更何况,他们都不再相信永远,对彼此没有遥远的遐想更高的企盼。
这原是完美的情。
唯一的缺憾是,关于他,她知道的太多。
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木有虐到一点男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