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心悸--4（1 / 1）
柠檬园锦山山阴，距临时住所很远,刘经理家的小鬼大清早骑了山地车过来,站篱门外练嗓子：“盈盈姐姐大懒虫，盈盈姐姐大懒虫，快点起床,太阳晒屁股啦！”
被郁南冠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彭盈动都不想动，但听得这喊声，跳下床，把睡袍裹紧了，蹬蹬蹬跑出去,拉开推拉门，趴阳台上对下面的小鬼吼：“臭小子，还想不想吃刺猬豆沙包了？”
果然，好吃的小家伙仰着脑袋，咧着嘴冲她笑，一脸无辜又灿烂。=$=9h$=$
冰箱上贴着便条：
彭盈：冰箱里给留了三明治和果蔬汁，都是早上新做的。郁南冠。
看不出来这厮精瘦精瘦的，精力还真好。
彭盈热三明治的时候，咂了口果蔬汁，味道不错，香滑可口。
那厢，刘晓亮小朋友从储物间里探出脑袋，仍是扯着嗓子，活力无限的样子：“盈盈姐姐，钥匙串哪里？”
“要干嘛？”
“帮取车！”说着蹦出来，见她正吃东西，谄兮兮地笑，“盈盈姐姐，昨晚有没有做其他好吃的？爸爸拿回来的东西被一口气吃完了，晚上睡得好香。”
彭盈忍俊不禁：“好吃的全部送给了，中午请吃饭。”
小鬼怪叫了一声“哟嚯”，接过她手上的钥匙，一溜烟儿重又进了储物间。
出门前，郁南冠的短信到：事情有点麻烦，得十一点三刻左右回去。
彭盈刚吃饱，看看院子里上蹿下跳帮她给自行车擦灰的小家伙，心情甚好，回他：好。
不知是不是沉不住气了，准备骑车走的时候，电话又来了，郁先生欲言又止：“彭盈……”
彭盈愣了十秒以上，补充道：“等回来一起开饭。=$”
郁先生甚为满意地继续工作去了。
柠檬园从山庄建立起就有，这次只是例行换种补种。等刘晓亮同学带着彭盈到柠檬园，秋植已经快要结束。从园口望去，微微起伏的山脚下，目光所及全是腿长的柠檬树，成行成列，沉甸甸的果实缀了一枝又一枝。刘晓亮同学事先跟果农打过招呼，让专门给彭盈留了个坑。
树苗不大，彭盈想了想她妈妈种花种树的架势，自觉能够胜任，但刘晓亮同学拽着不让种。
“这里这里，先许个愿。”
刘晓亮同学从工具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一支笔，殷殷地递到她眼前：“盈盈姐姐，许个愿埋下面吧，会每天来看它的。”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下来，落到眼睛里了，也不知道擦擦，就甩甩头，眨眨眼，仍亮晶晶地盯着她。
彭盈心头一动，有些酸酸涨涨的滋味心尖上蔓延，一点点传到眼睛里，仿佛切开柠檬的一刹那雾气喷开来的感觉。低下头，边写字边说：“读过《种树郭橐驼传》没？”
“……没。”闷闷的，不知道有没有画圈圈。
“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不要天天来看它。”
“……欺负！”
晓亮同学刚上小学三年级，哪听得懂那么复杂的古文，撅着嘴，一脸委屈，泪汪汪地看她。
彭盈被他逗笑：“柠檬树的歌听过没？”
小脸阴着，摇头。
彭盈看看园子尽头的锦山，目光有些许的迷离，轻声唱了两句：“Ionderho,,”
她停下来，见晓亮同学连遭打击，已经泫然欲泣，终于善心大发，放柔了嗓音逗他，换了苏慧伦翻唱的中文版：“爱上了云爱上，多么希望像自由来去，原来星期天容易思念，反复看部电影一遍一遍，孤独的流着眼泪回忆太美。=$”
还是含着一眼的泪花瞪着她，不共戴天。
她只好埋下头把剩下的话写完，折好，冲他扬扬，道：“要装哪里呢？该不是直接丢土里吧？”
“……当然不是！”
闷闷的小鬼扭身去工具袋里翻出个细腻白瓷方盒，扭开脸解释：“跟爸爸要的。”
做小孩子就是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彭盈看看小鬼脸上的忸怩，把卡片装进瓷盒。
“那么，晓亮小朋友帮埋起来好吗？”
终于阴转晴。
回去后，彭盈先把馒头切片，用微波炉做了烤馍片给刘晓亮同学。小朋友这下子更高兴了，一手拿了一片金黄的馍，跟她屁股后转。
“盈盈姐姐，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
“说一说嘛，说一说嘛。”
“不说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说吧说吧，会保密，保密，谁也不说。”
“不行，还过儿童节的小朋友说话不算话。”
于是，安静了。
郁南冠回来的时候，看到客堂沙发里趴着只黑不溜秋的小鬼，恨恨地咬烤馍片。想到可能是陪彭盈玩的，正想跟他友好地打个招呼，小家伙已经警惕地昂起头瞪他：“是谁？”
杀气十足。=$郁南冠挑了挑眉，解开颈间一颗纽扣，看着他，不说话。
“盈盈姐姐的男朋友？”
“又是谁？女朋友的跟屁虫？哟，还是个鼻涕虫。”
鼻涕虫，刘晓亮同学愣了下，腾出只黑爪子摸摸鼻子，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哼一声，三两步跑去厨房，砰地关上门。
郁南冠摸摸头，倒了杯水喝下去，仍没找出点头绪。
饭桌上也不平静。
刘晓亮同学坐上首位，彭盈和郁南冠分别坐两侧。
山庄的服务员送来了春卷儿皮，彭盈只好弄了点蔬菜丝混着凉拌。
“盈盈姐姐，还要，再包给。”
郁南冠眉毛一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手脏！”刘晓亮同学朝郁南冠扬扬下巴，再冲彭盈晃晃油腻腻的爪子，贼灿烂地笑。
真不该做青椒鸡爪。彭盈不知包了多少个春卷儿，全部上缴刘小爷便便大腹。顺手扯了纸巾，帮他一点点擦拭。瞄到郁某面色不豫，装作没看见。
被伺候舒爽了，刘小爷夹了一块牛肉给彭盈：“盈盈姐姐多吃点。”
“少点麻烦她就能多吃点了，”郁先生口气凉凉，“还有，应该叫她阿姨，有没有辈分观念？爸爸妈妈教的长幼有别都被吃了？”
“才没家教呢！”刘小爷炸毛了，“盈盈姐姐明明比大姐还年轻！倒是这个大叔，老牛吃嫩草，羞不羞！”
“咳……”彭盈一口饭卡喉咙里，来不及阻止这场舌斗。=$
“大姐多大了？”
“……她读大学。”
“盈盈姐姐大学毕业年了。”
“……但盈盈姐姐会许愿会唱歌！让大姐做这些，她就会说‘小屁孩儿自己玩儿去’……”
“嗯，小屁孩儿是该自己玩儿去。”郁先生若有所思地结束了口舌之争。
彭盈终于缓过一口气，见刘小爷气得眼红红，忙打圆场：“郁南冠犯得着么？晓亮啃鸡爪，再给包春卷儿？”
小爷恨恨地埋头扒饭，倒是大爷又不乐意了：“呢？”
彭盈赶紧加快动作，一伺候了一个。小爷张嘴要她直接喂，还好大爷拿筷子夹了。不过，大爷把那瘦瘦小小的春卷儿前前后后看了个透，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给他许什么愿唱什么歌了？”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小爷大嚼美味，声音含糊地帮彭盈拒绝了。
“问女朋友，关小屁孩儿屁事！”
郁先生早没了风度，竟然拿筷头敲小爷脑袋。
小爷怒瞪，踮起身子想敲回去，但手不够长，急出双兔子眼。彭盈失笑，把他扒拉回来，又添上个鸡爪，这才平息下来。
彭盈以为终于彻底安静，准备吃个安稳饭的时候，听得小爷放出个深水鱼雷：“盈盈姐姐，会跟这个大叔结婚么？”
她尴尬至极，甚至着恼，但看小朋友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眼神纯净而无辜，便笑笑：“小屁孩儿成天想些什么？”
连盈盈姐姐也说他小屁孩儿了……小爷闷闷地埋头，挥筷大嚼。
她也认认真真吃饭，从始至终没去看郁南冠的表情。
郁南冠还要给新上任的各做简短培训，吃过午饭就走了。彭盈陪刘晓亮同学玩“小猫钓鱼”，本来有半副扑克牌她手上，可运气实差，最后竟全部给小鬼赢了去。
小鬼得意洋洋，指着自己额头：“不打女生，亲亲这里就好了。”
彭盈还从没被索过吻，一时觉着好笑却笑不出来。
“换一个，要不打手心吧。”
“不行，喜欢的他们都亲这里的，爸爸亲过，妈妈亲过，大姨亲过，但不让大姐亲，她不跟玩。”
彭盈忍不住笑了，拿纸巾把他额头上的汗珠擦了，见小鬼一脸贱贱的笑，没奈何，倾身他黑黝黝的脑门上印了一下。
“为什么喜欢？因为给做好吃的？”
小鬼眨着眼看了她很久，天真异常：“因为好啊！”
“哪里好了？”彭盈兴致上来了，觉得小孩子还真是目前她玩过的最有趣的玩具。
小鬼皱着眉，最后连脸都皱起来，赌气一般：“哪里都好！”
彭盈乐了：“想吃什么？给做。”
“不要，陪玩‘小猫钓鱼’。”还想赢，再亲一下就好了。
彭盈很想大笑，但见小鬼真是出奇认真，只好忍了，洗洗牌，一分了一半牌。
彭盈又输掉大半时，一直叽叽喳喳学校的事情的小鬼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以前没跟说过么？”
许久才反应过来，摇头：“没有。”
“老师说喜欢谁就告诉他，他也会喜欢。”
彭盈放下牌，伸手摸摸他茸茸的脑袋，收回来，又伸手摸摸，微笑道：“盈盈姐姐也喜欢晓亮同学。”
到底没再一次输得精光。晓亮妈妈来了，送了三尾活鲫鱼。大热天的，熬个鲫鱼汤喝，消火。顺带把刘晓亮同学揪回家。明天就周一了，作业还做不做了？
刘小爷一步三回头，彭盈只好承诺：“晚上让爸爸带刺猬豆沙包回去。”
说到做到。蒸了一小盆儿，吃了一个，觉得甜得有点腻，便放下了。又去熬鲫鱼汤，两大碗下肚，动都懒怠动。又削了木瓜，吃一半，一半做面膜。等闹铃响，浑身酸软，脑子昏沉，撑着洗了面膜，抱着薄被就睡。
可累极了，反而睡不安稳。梦里都是乱糟糟的。恍恍惚惚看到郁南冠担忧的眼神，声音遥远，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看得见他嘴巴张张合合。然后跌进汹涌的洪流里，惊恐间，有朝她伸出手来，但面容不清。她想起前天顾梁翼打电话说，遇上一场山洪，两个老，他只救上来一个。是了，这一定是他的手，一定是他赶到了。于是，她就紧紧抓着，把之前的恐惧全部宣泄出来，边哭边喊：“顾大哥，顾大哥……”
啊，那真是顾梁翼，可忽然变成他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了，他枯发如草，满面汗水，眼圈发黑，嘴唇泛白，面黄肌瘦，眼神涣散：“盈盈，救救，等等，等回去，等回去……”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等他，不是再见，不是再见。
可不知怎的，彭盈想起他的娇妻爱子，惊坐而起。
窗户没关，蝉鸣蛙叫此起彼伏，声声清晰地传进来。
满天星斗，夜风如水。
明湖上波光粼粼，倒映着灿烂星汉。
彭盈捶捶腿，爬起来去厨房找水喝。下到客堂，闻到淡淡的香烟味。黑暗中，猩红的火光沙发处飘着，一动不动。她浑然不觉恐惧，摁开灯，郁南冠毫无形象地斜沙发里，一只手应声遮上眼睛，另一只手上，香烟上很长一段儿烟灰，该是好久没弹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本来想七点更的，但是这两天忙简历啊实习啊什么的，真心烦……简历果然是大杀器……好久没看到新留言了，大家记得按爪啊按爪啊~以后我会尽量日更的~不如顺便去专栏把俺收了~嘻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