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冤孽（1 / 1）
一个老眼昏花的老人出现在夕阳下，一团乱麻似的头发蓬在脏兮兮的脑袋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打满补丁的衣服，消瘦无骨的手拄着一根烧火棍似的长长的木棒，一下下拄在路边的青石板上。
他每走一步，必定先颤巍巍的拿起拐杖重重的往前探一步，整个人才能借力往前挪一点，每动一下，必定停下来剧烈的喘息很久，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屋子里的人，一看到他就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谷凡乐先擦擦手，走过去扶住他，“老人家，你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老人抬起眼，恶狠狠的瞪着她，谷凡乐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愣了一下，他已经沙哑着开口，“你脑子有问题吧，整个镇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大夫，我当然是来看病的，难道是来看你的吗？”
谷凡乐松开手，莫名其妙的挨了骂，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瞪他一眼，转身往屋子里走。
那老人却一把将拐杖一扔，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臂，“你快点扶我进去”
谷凡乐一惊，条件反射的想甩开他，无奈这人看着苍老，力气却打得惊人，甩了两下却怎么也甩不开，她急了，“你干什么？”
那老人理直气壮的说，“刚才是你自己要来扶我的，你就得把我扶进去。”
谷凡乐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理，手臂又怎么都挣脱不开，心下当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看着他低着头直咳嗽的虚弱样子，再看看他貌似轻轻抓住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横下心，手肘向里，然后用力的推出去。
那老人一个不稳，重重的摔倒地上，她几乎可以听到骨头磕到青石上的声音，看着他疼得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的连声□□着，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更是惨不忍睹。
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以为他有什么企图，只是想试试他而已。怎么会？
屋子里的人看到这边的动静，全都跑了出来。
小环在屋子里着急的喊，“快把他扶进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他抱进屋子。
小环拿出一瓶麝粉给他嗅了嗅，细细的给他把脉，眉心越皱越紧，叹一口气，“谁去做些稀饭？先找个地方给他休息”
云木清问，“到底是什么病？要紧吗？”
小环中指按着他的门取穴，“是苦病，劳累过度，五脏六腑都损伤的很重，又长期饥饿，应该。。。”
后面的话，小环没说，因为这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老人脉搏的跳动加速，想必是要醒了。
谷凡乐看着气若游丝的老人，皱皱鼻子，“我去煮粥。”
老人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一众年轻俊秀的脸庞关切的看着他，他挣扎着抬起手臂，将小环手中的药瓶一把甩到地上，“谁让你们救我的？”
小环轻抚着他的胸口顺着气，“老人家，你别生气，先休息休息。”
老人挣扎着歪歪斜斜的就要站起来，枯瘦的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着椅背站好，凶狠的瞪着他们，“哼，既然害我，还救我干什么，你们别想骗我呆在这里，被你们欺负。”说完了便颤颤巍巍的要往外走。
云木清拉住他，“老人家，她是无意的，您就住下来先养伤吧。”
他回头看看这一群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直吊儿郎当看着他的贾大宝身上，“你好像不是很乐意我留下来？”
还没等小环看见，他已经走上前来，“怎么会，我娘子都发了话，晚辈自然是不敢的。我平时就是这副德行，老人家莫怪。”
那老头突然的眯着一双狡诈的眼睛，贼笑起来，“那你还不快来扶我。”
众人看着这位喜怒无常的老人，隐约觉得古怪，又说不上个所以然。贾大宝拖长音“哦”了一声，笑着走上前来，扶住他的手臂，“您请。”
这个脾气暴躁又邋里邋遢的老人这才抖索着往屋里走，他看着舒舒服服的躺在铺着鹿皮的藤竹椅上的春福，“我要坐这张椅子”。
众人一愣，这哪是来看病的，就是土匪都没有他要求多，明明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都倒下去的样子，偏偏还不停地颐指气使，挑三拣四。大家看着春福，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春福抽着他的旱烟，惬意的哼着曲子，连理都没有理他。那老人突然就拿起手边的木盒，往他身上摔去。贾大宝一个箭步上前，稳稳的抓住了即将砸过去的木盒，他转过身，看着气的直发抖的老人，“老人家，您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他倚着桌角，浑浊的眼睛微闭，双腿不住的抖动，仿佛连站都站不稳了。良久，他才缓过劲来，沙哑的咆哮道：“我是个病人，又是个老人，他让我一下会死吗？”
春福还是躺着，不屑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这时，贾思安悠闲的踱步而来，拍拍他的肩“春福，老人家说的有理，你让开。”
春福一听这话，无论如何，恭恭敬敬的站到一边去了。大家看着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贾思安看着老人，“老人家，您请吧”
那老人背已经佝偻到半弯，头几乎太不起来，这时候却又倔起来，固执的不肯动，只是冷冷的说，“做错了事，不该道个歉吗？”
春福眉心微皱，看着正微微点头的贾思安，诚恳的说，“晚辈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他跟了贾思安这么多年，即便不能完全猜到他在想什么，却也能感觉到这事隐隐有些不对劲。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一向是再清楚不过的。
老人这才慢慢的挪过去躺下，舒服的哼哼了两声，手一伸，“再仔细瞧瞧，以你的医术只看一次只怕是没有用的”
小环也不恼，端过小板凳就在他身边坐下，中指搭上他的脉门。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小环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慢慢的，费了很大努力，收回了手，“老人家当真是疲劳过度，我让人去开些小补的药。”
那老人睁开眼，看着她，“你爹就是活着，一定也会被你气死的。”
小环一惊，“您，认识我爹。”
那人毫无表情的淡淡开口，却不搭理她的话，“看你的医术，就可以想得到他是什么样的狗屁东西，这样的蠢货也敢自称医仙，真是笑话。”
小环霍的站起来，“我学艺不精，丢了家父的脸，却不知道关你什么事，既然不是朋友，就请你离开。”
老人家自己慢慢的站起来，“怎么，我说错了，救的人再多，却连自己都救不了，杀妻灭子，天地不容，猪狗不如，我没说错吧。”
小环只觉得整个世界变成黑色和血红色，在眼前不停地旋转，无数小虫在耳边不停的轰鸣，一股股气流像长蛇般飞速的乱窜，叫嚣着从身体里呼之欲出，血管一寸寸的膨胀，收缩，膨胀，收缩，心口痛不欲生。
贾大宝看着她瞬间变红变白的脸颊和涣散的视线，一把拽过那个老头子推开，扶住小环的双臂，“小环，小环，小环。。。”
小环克制着体内的愤怒，充血的眼睛看着摔在椅子上的老人，“你还知道什么？”
那老头咧开嘴角，苍老的脸从未有过这么狰狞的表情，“我还知道，他知道自己命运多舛，自成名便决定不生儿育女，免得祸及下代，”他看着小环已经接近崩溃的神色，嘿嘿笑起来，“后来，中了毒无解，便想到也许有了孩子就能过掉自己体内的毒素。”
小环“啊”的大吼，死死的卡住他的脖子，“骗子，你是个骗子，你是个骗子。”贾大宝紧紧的抱着她，“小环，不要相信他，小环，不要相信他”
老头看着她，从喉咙口挣扎着吐出，“那个孩子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