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月下美男子(1 / 1)
天刚暗下来,乐乐便放下酒杯送了玉罗回水晶阁。
一个人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微弱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借着微醺的酒劲,信马由缰的踢着沿路的小石子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一阵冷风吹到身上,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些凉意。她抬头一看,微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自觉的走到泾河来了。
夜色中,杨柳拍岸,倒映成一片翠竹深处的丛林,深墨色的河水幽幽的似从遥远的天堂之外飘曳而来,古老的石桥带着一种深厚的承载力,迎着岁月的洗礼,独自静默的站立这一瞬间,天和地融为一体,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从遥远处召唤着,
她趴在桥头的狮子头上,手下是细腻的触感,眼中是一片苍茫。她蹲下身环抱着腿,倚在石柱上,看着这深夜与月光相接的暗涌,想起这石壁上还有一个自己的秘密基地,笑了。她原本就是个极无厘头的女孩子,时常莫名的高兴或愤怒,都不是别人能懂得的。
原本注视着湖面的眼睛却渐渐地现出疑惑来,湖面上,一道白色的身影踏月而来,身后的层层水花,蛟龙潜水般一叠一叠的翻滚着,那如履平地般的淡定从容,绝世轻功下是一张天下少有的面容,乐乐看得有些呆了。
云木清摒一口气,腾身飞至桥上,折扇缓缓打开,吐气吸纳,一气呵成。他喜欢闲暇时便到这来练练轻功,大自然的奇妙常能让人心思空灵许多,而这月色中的村庄更是能让人深切的体会到他的国家拥有的安宁与祥和。
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眼眸一转,他倏地愣住了,也止不住的轻笑起来。谷凡乐抱腿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浓的化不开,扑闪着一双从未暗淡却朦胧的大眼睛,有些憧憬有些迷茫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人。
她原本并没怎么醉,可夜深受了点寒,原本的酒劲全涌上来,脑子便昏昏沉沉的了。云木清探探她的额头,烫的有些渗人。“喝酒了”
谷凡乐没有回答,却反手握住他想要收回的手,歪着头看着他片刻,随后俯下脸,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腕,云木清没料到挨这一下子,轻呼一声,只皱了皱眉,却没收回手。谷凡乐抬起头,看着他却不松手,打量他片刻,只觉的眼前这人浑身笼罩着洁白的圣洁光芒,尤其是那一抹笑意,蔓延到眼睛里,像一汪春水。最后,她显然很满意,总结性的喃喃道,“仙子果真都很漂亮。”随后头向前一倾,倒在他的肩窝处,沉沉的睡去了。
风吹过他的脸颊,他埋下头去,鼻尖一抹酒香,一抹女儿香,他有些眷恋,更有贪恋。云木清浅笑,无奈地摇摇头,环抱起她,一步步的往将军府走去。
他希望留住她在身边,多一刻也好,但他更能体谅为人父母的担忧,现在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次日她醒来的很晚,头有些重,但却很清醒,盯着天蓝色胡绸帐幔片刻,他便翻身下了床。三儿正端着醒酒药走到门口,一见她起了身,连忙加快了脚步。
三儿看她捏着鼻子准备灌药,便转身去收拾床铺,“小姐,昨夜抱你回来的那位公子可真是俊秀,您可真是好福气”
谷凡乐原本就一口药正咽到嗓子口,甜的发腻,一听她的话,没缓的过来,全卡在喉咙口,拼了命的咳嗽。三儿一见,吓到了,拍着她的后背,“小姐,我说错话了吗?”
谷凡乐缓了缓气,疑惑的瞪着她“你说什么公子?抱我回来的?”
“小姐,您不要害臊嘛,那公子看你的眼神,谁都看得出来,别提有多温柔了”完全无视她的眼神,凑近她的耳边,“那公子是小姐的心上人吧。将军似乎很满意呢”
谷凡乐头后仰,眼中看着她,闪过一种看着神经病的光芒。三儿嘟着嘴,反正也不怕她,“小姐,你搂着他的脖子不是睡得很安静嘛。将军也确实很满意啊,他们聊到很晚那公子才走的”眼睛又泛出一朵朵的桃花,“真的是很帅啊”
鄙视的眼神扫过去,这个花痴,她随手顺顺头发,起身准备去找老爹问问情况。
谷天手握玄铁剑,腾空疾风般飞旋,凌空一斩,如九天之雷从天而降,面前的巨石闷响一声,碎成两半,无数的石屑飞溅,气势如虹,势不可挡。谷凡乐看他擦拭着剑身,走进,“爹”。
谷天慈祥地看着她“起了?”
谷凡乐点点头,接过鬼门,右脚前挑,舞一个剑花,翻身下劈,却没有了那般惊雷般的气势,收势站好,有些惋惜“降魔斩我练了这么多年,就练不好这最后一招风神起,看来是没指望了”
谷天牵起她的手往亭中石桌走,“要是这么轻易就学的会,还有谁会忌惮呢。况且风神起要的是全部的杀气和霸气,不到生死关头爹也不会用的。你一个女孩子,爹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一生。要是一生你都学不会,倒是福气了”
谷凡乐不解,“可是我自幼随爹上阵杀敌,手中早已沾染血腥,怎会缺杀气和霸气呢?”
摸摸她的头,谷天道“傻孩子,这哪里是一回事呢。我们打仗是保家卫国,倘若天下太平谁愿意卧倒疆场,我们沾的也是百姓的血,没有谁愿意满手血腥,只是这乱世逼得我们不得不这样。而真正的杀气,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谷天轻笑“你自幼通晓兵法,随爹出征这么多年,立下战功无数,其实早已能独当一面了。但爹始终将你带在身边,并不只是因为你的降魔斩至今未炼到化境,因为你如今天下已难逢敌手,但天外有天,刀剑无眼,爹总归是放心不下。至于风神起,爹由衷希望你这一生都不要明白,而且只要爹在这世上一日,也不会让你明白。爹只希望我的乐乐平安幸福的过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谷凡乐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嫣然,“知道啦爹,说这么严重的话”
每每看着她的脸,谷天的心中总是有着许多既骄傲有辛酸的感觉。这是他们的女儿,眉目之间完完全全是她的气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可是他又能守候她多久呢?没有谁知道。他握紧了手中的鬼门剑。心中的杀气慢慢的消散,女儿还在这世上一天,就再也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
也许,接过谷凡乐递过来的香酥饼,谷天咬一口,“没想到一晃眼,我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小环嫁了人,爹接下来就要开始操心你的婚事了”
口中的浓香还未消化完,谷凡乐撅嘴瞪着他,“爹,你又取笑女儿。”
“哎呦,和爹还不好意思啊。昨夜我看你抱着木木,睡得很舒服啊。什么时候瞒着爹找到他的,还不老实交代”
手下意识的一拍桌子“什么很舒服嘛,你们都取笑。。。”话音未落,眼睛倏地睁大,越发的不可置信,“爹刚才说,木木?”
那个在草原被她整得死去活来的六皇子,原名叫什么,她倒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时候谷凡乐尤其的嫌弃他,赛马武功兵法,样样不如她,偏偏还倔得要死,整天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晚上一个人溜到旷野外偷偷地连骑马射箭,她那时候就想笑他,大晚上的练什么射箭,敢情把自己当猫头鹰了。但总归,有他陪着的那段日子,是丰富多彩的。
其实她不想承认的是,那时候她最嫌弃他的,就是长了一张比女孩子还好看的脸。她们在战场呆久了,和士兵们混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副土匪头子的样子,从没见过那么白净斯文,漂亮的像画里走出来的孩子,所以她存心的捉弄他,不让他好过,最爱看的就是他从马上被她打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谷凡乐还记得,从一开始,她就是喊他木头的,只可惜后来被爹听到,挨了一顿骂,却死活不肯好好的称呼他,于是就改了口,唤他木木。自己心里觉得本质是没有变的,但别人听着竟觉得蛮好听的,后来她爹私下竟也这么喊他了。
谷天看着她现在回忆里,嘴角扬起的欢快的贼兮兮的笑意,刮一下她的鼻子,“还说不是?”
谷凡乐反应过来,一下子窜到她爹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真的是他啊?爹你怎么认出来的?我昨夜喝醉了,当真不记得了。告诉我嘛,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手指绕着发丝环千千结,自顾自得说,“我知道,肯定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样子是吧。”晃晃他“对吗爹?该不会还是很好看吧。”站起身子,“昨天去军营李叔叔还夸我漂亮来着,我如今可不比他差多少的吧”。
古田看着她眉宇之间溢满的欢喜,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摇摇头宠溺的浅笑,“你这个傻孩子,爹可看不出什么来,他日再见,你们自己比较去吧。”
谷凡乐嘟囔着,“哪有什么他日啊”再使劲的想,仍是想不出什么来,脑中残存的还是幼时那一段时光里的倔强孩童。
不过她记得,皇上登基之后,原先的兄弟都已经封了王明升暗降的贬到小的边地去了,只有太后的亲儿子六皇子闲置在京中,当个有名无实的安乐王,平日深居简出,几乎早已被大家忘记了。
回头再想想,那个木头总归还是很有志气的,她至今都记得月色下他策马扬鞭的身影,可惜了这些年两面不是人的生活,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