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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出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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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是一个让所有中国人都会记忆的年份。它既完成了国人百年奥运的梦想,向世界证明了中国的强大,但也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让这一年的许多人,几乎活在恐慌与绝望之中。

春节期间,南方爆发了大范围雪灾,北京虽然幸免于难,但是春运的压力,却遭遇前所未有的瓶颈。一方面是来自大自然的胁迫,一方面在周围的生活中又涌现出各种好人好事。从以身殉职的湖南电工,到为抗击雪灾壮烈牺牲的民警,08年的春天不乏新闻。《流光》虽做为一类时尚杂志,但是情系民众,加班加点的也第一次把民生新闻搬上阅读的头条。因此,当时由于春节要修法定假期的员工,几乎没有。

D城处于中国的西北方,虽然也轰轰烈烈的下了几场雪,但终归是应应冬景,没什么大碍。陈阿姨和陈广福因为我不能回家探亲,于是过年也待在家里照顾爸爸,得知大家都平平安安,我也能专心做着自己的工作。

我把新做好的关于08年春季某品牌时尚慈善拍卖活动的汇报拿在手中,敲响Amy办公室的房门。

见我进来,Amy的脸从电脑面前移过来,看着我:“都做好了。”

我点点头:“这是打印出来的定稿,您看一下。”

她抬了抬眼睛,我连忙递上去,她草草的翻了两下,对着我:“你编稿的能力倒是进步挺快。”

我笑了一下,谦虚道:“没有。”

她也笑着:“这个品牌募捐的受众都确定了吗?”

“嗯,确定为湖南某贫困山区的孩子,总计50万,为他们重新盖一所希望小学。”

“那就好,乔安娜希望你继续负责跟踪这次的后续活动,公司会安排你、财务部和公关部的相关人员出趟公差,可能就这两天,你准备一下。”

“好的,还有其他事吗?”

“嗯——帮我带一杯Espresso。”

我楞了一下,点头道:“好的。”

才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沈晓妍就出现在我面前,一脸倦色:“我要死了,姐姐,被那个小祖宗折磨的快疯掉了。”

我挎好包,合上电脑站起来对着她:“旅游和购物不是你的最爱吗?怎么还会觉得累。”

她无限惆怅:“没错啊,但现在买的东西都不是给我用,全是严博那家伙的。”

我想了想:“他还没玩够吗?什么时候上班呢?”

她白眼一翻:“谁知道,说的好听是要熟悉北京的销售环境,实际上还不是找个借口让老爷子放心让他玩。我就不明白了,我是哪里长着一张保姆的脸,得整天伺候着这么一个主儿。”

我拉着她的胳膊笑着:“放宽心,他总有玩累的一天。”

她斜着眼睛看向我,一脸鄙夷:“是么,那他还要兴致勃勃的跟着咱们去出差,凑什么热闹啊我就想不明白,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都不愿意去。”

我睁大眼睛:“公关部派的你去湖南?”

她不屑道:“怎么就只准你慰问灾区人民,我就不能去呢?”

我连忙赔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地方对你来说不应该是非常低级绝对排斥的吗?”

她咬着嘴唇:“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为了躲避那小祖宗,可谁知他居然也要闹着去,早知就不自告奋勇非要跑到那种地方受苦了。”

我:“那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她眼角一挑:“来不及了,因为关莫也要去。”

我咽了口唾沫:“他去才是真的凑热闹吧!他不是该坐在办公室对着一大堆的财务报表进行核对和审批的吗,或者挖空心思的想怎么执行今年《流光》的财务计划才对啊。”

她看了看我:“林德很重视这次的公益活动,所以公差基本上派的也都是《流光》的重要人物。他是董事的儿子,参与进来,不管是对于公众形象,还是日后的升迁来说,都非常的有必要。”

我撇撇嘴:“原来又是一场作秀。”

她晃着脑袋轻笑了两下:“有你这个真心为人民服务的人就够了。”

我:“......”

躺了一会儿,然后从沙发上翻身起来开始准备行囊。收拾到一半,门铃响了,我打开门,关莫站在面前。

他侧头朝我房间里看了看:“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还有一些,你呢?”

他没答话,径自走进客厅,然后坐下来,摊了摊手:“继续。”

我只好又四处跑着往行李箱里增加了些东西,终于大功告成的歇息下来。

他十指交叉的坐在那里看了看,朝着我:“手机充电器呢?”

我一惊:“等等,”然后迅速跑回卧室去拿充电器。

刚放好,他又问:“换洗内衣呢?”

我面上一红,连忙又跑去柜子里拿内衣,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放进去,他接着道:“牙刷在但牙膏呢?”

我两眼一翻,火速奔进卫生间,拿出牙膏,他不耐烦的:“你确定你是在收拾出差的行李,而不是进行一次童心未泯的大演练?”

我诧异的看向他,他两只指头捏出来一个Hello Kitty的粉色钥匙圈:“这是什么?”又指着几个拳头大小的米奇和米妮布偶:“你刚从迪士尼乐园出来?”眼睛扫到露出一截金发的卡通芭比,快要窒息的:“不要告诉我你还带了给她做的几件小衣服!”

我颤颤巍巍的点点头,他晕厥般的瘫在沙发上:“你在搞什么?”

我坐下来,顿了一会儿,讪笑着:“我是想,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带去给那些小朋友,反正估计他们也没有玩过。”

他像是不认识的看了我一眼:“这样就证明你有爱心?”

我忙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觉得,小孩子天生都喜欢这些玩具。”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想把这个也写到自己的稿子里吧。”

我摆摆手:“不是,这是我私人送的,跟活动没有一点关系。”

他嘴角泛出一丝笑,却让我打了个冷战:“一个简单的作秀,还要被你搞的这么复杂,有意思么?”

我一愣,心中有些冰凉,说道:“我只是随便送个东西,怎么就复杂了,你们做你们的秀,我好像也没碍着谁的事情吧。”

他像是有些意外,随即又平淡道:“听说那边很冷,你多带两件厚一点的衣服,生病了那里没有医院。”

我低着头没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于是起身自己走了出去。我听见门哐的一声响,知道他已经走远了,心中有一些暖意,但又觉得他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冷漠至此。

下了飞机,一行人又坐着大巴车往湖南凤凰县的一个小村落驶去。这次出差的除了《流光》的六名工作人员,还有资助希望小学重建的品牌负责人两名,人员队伍算是比较庞大,好在有沈晓妍她们公关部的鼎力支持,出行的安排也都到位。

雪灾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它带来的消极影响却依然还在。有些地方的积雪还未完全消退,尤其是开往凤凰县的那一段盘山公路,走的更是艰难。我和沈晓妍坐在车尾心惊胆战的互相拉着胳膊,唯恐司机一个不小心,这一车的人都要万劫不复。

严博把脑袋歪过来,靠着沈晓妍的肩膀:“哆嗦什么呢,这么好的风景还不抓紧时间欣赏。”

沈晓妍瞪了他一眼,颤抖着:“别跟我说话,姐姐我恐高。”

严博伸着脑袋朝窗外看了看,又凑近她:“哪里高了?还不如新疆的喜马拉雅山呢。”

沈晓妍摸着胸口:“祖宗,能不跟我讲地理成吗?这跟喜马拉雅山是一回事儿吗?再说新疆那叫天山,你说的喜马拉雅,在西藏。”

严博受教的点点头,又道:“新疆的葡萄怪好吃的,可惜我不太爱吃。”

沈晓妍冒着冷汗:“您能讲点有逻辑的话吗?”

严博想了想,认真的:“听说湖南的特产是辣妹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尝过?”

沈晓妍彻底昏死过去,我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声,正吵醒了在一闭目养神的关莫。

他挽着胳膊淡淡的看向我:“有那么好笑吗?”

我捂着肚子:“你跟严博应该是好朋友吧,他这样你是怎么抗过来的?”

他没答话,转头望向了窗外,我讨了个没趣,又对着严博:“怎么我刚开始见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这么一幅样子?”

严博向座椅后靠了靠,朝我笑道:“难道你觉得现在的我有问题?”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林晓妍又从座椅上爬起来,镇定道:“是的,而且我觉得很有必要回去再带你作一次颅内CT,智商检测什么的,没准你就是舟舟失散了多年的亲兄弟。”

严博看着她,无限认真的:“脑CT只能检测出大脑功能和发育的一些异常,对于智力,好像研究的不是很彻底。而我的智力也应该不存在什么大的问题,不然也不会顺利毕业。还有就是,你说的那个舟舟,是什么人物?我爸应该就我一个,不会存在什么私生子的问题。”

沈晓妍绝望的看了我一眼,我咽了口口水,挣扎道:“你的确很好,好到让我们自惭形秽。舟舟是我国著名的指挥家,他的音乐天赋在世界上都享有很高声誉。”

严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高兴道:“这么说来我要真有这样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吧。”

我捂着胸口,颤抖着:按照年龄来讲,他应该是你哥哥。而且,这样的亲戚,就不要乱认了吧。“

他一眼惊讶:“为什么?”

我招架不住,一头埋进关莫的胳膊:“求求你,救救我吧。”

他抬起手轻轻的把我推开,不屑道:“省省吧。”

我:“......”

抵达目的地,迎接我们的是小村的村长和校长,行了简单的见面礼后,就安排我们住下了。

因为雪灾才过去不久,村里又地处山坳,很多地方还是积雪,路面的状况也很糟糕,泥泞不堪。才走了几步路,沈晓妍就叫喊着受不了,翻着白眼在我身边跳来跳去,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我真佩服自己怎么会有勇气跑来这里踩泥巴玩。童童,你有在听我话吗?”

我转身看了一眼她,眉毛都快拧到额头上去了,笑道:“早跟你说了穿双好走的鞋子,你不听,这下后悔了吧。”

她瞪了我一眼:“你就幸灾乐祸吧,我还就不信我从这里走不出去。”

我搓搓手掌,哈了一口气:“不过还真没想到这么冷,不知道村长有没有替我们准备厚一点的被子。”

她挑着眼角:“做梦吧你,都说是贫困山区了估计他们自己都冻的慌,哪里还有多余的被子给你。”

我讨了个没趣,索性不再说话,背上却忽然多了一件男士大衣。转身一看,关莫穿着件浅灰色羊毛开衫正目不斜视的走着。心往喉咙口一跳,下意识的朝着沈晓妍看去,只见她怔怔的盯着关莫,忘了脚下移动。

我刚要开口,她忽然把头拧向我,露出笑容:“有人关心真好。”

我面上烧烧的,不知要说什么,严博却是肩膀一缩,褪掉外衣覆在了沈晓妍的背上。她惊讶的看向他,他则侧脸一笑,也不说什么,走到关莫的旁边,胳膊搭着他开起玩笑来。

我两步退到沈晓妍的旁边:“什么情况?”

她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翻着白眼:“什么什么情况,小祖宗智商终于正常了一回,知道姐姐们大冷天的出来一次不容易。”

我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没白跟前跟后伺候他这么多天,总算碰见了个有良心的主儿。”

她没说话,朝我背上的衣服看了看,若有所思。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正想把衣服拿下,她手一伸,挡住我:“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我心下内疚,再不敢看她,只好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又挽着她的胳膊前行。

村长给安排的住处,是政府为救济雪灾难民刚搭建起来的几个简易房,条件有限,我们只能先将就着。本来打算住在村民家,可是这样一来队伍就太涣散,最后商量下来就选择了这里。

我和沈晓妍还有随行的另外两个女孩一间房,剩下的四个男人一间房,住在隔壁,晚上有情况也有个照应。今天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会举行一个简单的交接仪式,和孩子们做些互动游戏,后天就可以启程回北京了。

事情虽不多,但是条件却比较艰苦,我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蓄的那一点电根本不够用,这里本身也没有可供长时间用的电,于是编辑稿子,都几乎靠手写。虽然累了点,但一想到自己的劳动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孩子们的需要,也就无所谓了。

收拾妥当,我拿着录音笔打算先去采访几个受灾的孩子。刚才一路只顾和大人们寒暄,没有机会和这次的主角们打交道,趁着大家刚刚吃完饭的当间,赶在天黑前希望把工作都做好。

山里的路很难走,即便刚才已经被带着走了一回,努力记着,一个人再次单独走,也没有先前那样顺利。不小心滑了一跤,支撑着起来把手上的泥揩掉,才又继续朝着那几家村民的住处走去。

所幸总算圆满的完成了采访内容,几个被我送了礼物的小孩子也都兴高采烈,嚷嚷着我明天也一定要去他们家里做客。我怀揣着录音笔,心满意足的回到住处。

沈晓妍和另外两个女孩已经睡下,蜷缩在被子里弯成一团。我蹑手蹑脚的倒了点水跑出去洗脸,正好碰见月光下站在房间口的关莫。

我吓了一跳,拉着他的胳膊走远了一点,低声道:“你干什么跟个鬼一样立在门口,要吓死人啊。”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抱着胳膊:“你去哪儿了?”

我紧了紧水盆,漫不经心道:“采访几个孩子,你呢,怎么这么晚不睡觉?”

他靠近我,不浓不淡:“你说呢?”

我向后退了一步:“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闲的慌是要欣赏这雪景吧?”

他眉毛跳了跳:“我担心有个傻瓜万一找不到路回来,还得我去解救她。”

我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说道:“笑死人了,又不是原始森林探险,哪儿那么多的路要迷。”

话说完见他的脸色沉下来,连忙又换了一副嘴脸,讨好道:“谢谢关总监的关心。不过,我现在要洗脸了,应该不会被淹死的,关总监可以回去睡了吗?”

他嘴角抽了两下,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正要走,又转回来对着我:“一床被子太薄,我已经给你加了一套,应该不会冷到哪里去。”

我看着他,疑惑道:“那你呢?”

他看了看我:“我和严博睡一起。”

我一愣,哆嗦着:“你们两个男的——?

说完连忙跳开,但看他又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好自言自语:“好吧,谢谢你。”

他没再说话,拧头就走。我在原地看着他一直走进房去,才低下头洗起脸来。

硬板床睡了一夜,很不习惯,浑身都酸痛的不行。沈晓妍更甚,一夜间醒来了六七次,基本上就没睡着。见到我起来就是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样子:“我要死在这里了,谁加工的这种床啊是用来睡觉的吗?拿来杀猪猪都不躺。”

我摇摇她的胳膊:“姐姐换个比喻成吗,再说你怎么知道猪不躺呢,指不定人家还一上去就撒欢儿呢?”

她瞪着我:“你脑子有泡是吧你在这床上给我撒欢看看?”又仰头当空道:“我沈晓妍上辈子是做错了什么事,如今要让我吃这种苦?”

我拍拍她的肩膀:“肯定是你当容嬷嬷的时候把小燕子和紫薇害的太惨,老天现在开眼了。”

她把眼皮耷下来,看着我:“你有病吧你来劲儿了,你睡的舒坦你伸一个懒腰给我看看,不把你那小腰给拧折了。”

我打了个哆嗦:“别说我了成吗,赶紧收拾收拾大伙儿都等着呢,交接仪式要开始了。”

她翻了个白眼,从我身边越过跑到她的行李前,翻出她才买的Hermes浅咖色皮草穿上,然后纤腰一扭一扭的绕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在后面嘴巴张了张,也赶紧跟了出去。

其实所谓的交接,在这个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镁光灯或者隆重的仪式,只几个人站在已经被大雪糟蹋的废弃学堂外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握手就算礼成,下来细节都是大家围着一个火炉进行的。关莫沈晓妍和两个品牌负责人和村长校长进行着友好沟通,我则拿着录音笔在一旁录着他们说过的话。

比如关莫:“当然是这样,我们也对这些孩子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希望能尽一点微薄之力,抛砖引玉,从而让社会上更多有良知有能力的人们关爱我们的弱势群体。”

比如村长:“孩子们一直渴望有个宽敞明亮的教室,学习知识,学习道理,将来能报效祖国。”

比如沈晓妍:“校长哪里的话,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跟这些孩子一比,我真是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我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反胃,沈晓妍和关莫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奥斯卡影帝算什么,见了他们最多也就一跑龙套的料儿,只是可惜了那群孩子,总要为那些作秀的人提供秀场。

仪式举行完,校长又领着关莫和沈晓妍他们参观曾经的旧校舍,我正整理着东西,身边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女孩,拽着我的衣角:“童姐姐,你忘了和我的约定了吗?”

我一愣,认出来她是我昨天采访过的一个女孩儿,只有6岁,叫蕾蕾。于是笑着摸上她的额头:“姐姐没忘,姐姐这就收拾了东西陪你上你家去。”

只是我昨天采访的她,是在别人家顺道问了几个问题,却不知她家真正住在哪里,和她一路走出去,越走越远,才觉得似乎应该提前跟大家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又要找我。

然而再返回已经来不及,绕了很多路,只有硬着头皮先跟她走,但没想到路远是一方面,路途坎坷倒才真让人头疼。等走到她家,已经是天黑,而我也是既累又饿,一双腿已经软的没有任何力气。

蕾蕾的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潦倒,几乎没什么摆设,一间十平米左右大的土房子,睡觉的地方和灶台都在一起,房间被油烟熏得半截都是黑的,墙上零星挂了几串腊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看样子已经有很多年。她的妈妈躺在床上,看见我进来,连忙抓着床沿就要起身。

我上前一步扶住她:“阿姨别忙,你躺着就行。”

蕾蕾也走到我旁边,冲我笑了笑,伸手将她的妈妈缓缓扶起靠在了墙上,我看着她,忽然想起爸爸,不由鼻子一酸,不自主仔细看了她两眼。

她已经不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少妇的样子,倒要比实际年龄看来再更老些。皮肤黝黑,跟蕾蕾白净的肤色呈鲜明对比,眼眶也深凹进去,脸上没有一丝神采;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骨瘦嶙峋,指节突出。我看着她,轻声道:“阿姨是生病了对吗?”

她点点头,朝我虚弱的笑了笑:“老毛病了,蕾蕾四岁那年去山里打柴,摔坏了腿,就这样躺了两年。”

我心中感慨,又有些疑惑:“那蕾蕾的爸爸呢?”

听到我的话,她有一刻的出神,蕾蕾凑到我的跟前来,红着眼睛:“爸爸说妈妈的腿坏掉,没有用了,就扔下我和妈妈跑了。”

我一惊,痛惜的看向她,她像是回过神来,冲我笑了笑:“他走也是对的,总不能让我一直拖累着,只是可怜了蕾蕾。”

她话说完,蕾蕾就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嘴坚定又恳切的说道:“妈妈不怕,蕾蕾一点也不可怜,蕾蕾会永远陪在妈妈身边。”

我心下感动,抚上蕾蕾的额头,对着她妈妈:“这孩子真懂事,你也不用太自责。”又想了想,说:“一双腿,都再不能走路了吗?”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缓缓道:“也许有可能,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去治病呢?家里唯一的收入,就是蕾蕾帮人家做些农活,我接一些不用下地的手工活,这些钱,只够勉强吃穿,连蕾蕾学费都交不起。”

我一时动容,想到自己随身还带了些钱,连忙掏出来全部都塞到她手里:“我这里不多,你先收着,不能苦了孩子。回头我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人来资助你们。”

她极力推辞,我不由分说的把钱压在她身下:“您就别跟我客气了,都是为了蕾蕾,孩子是无辜的。”

她一怔,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感激的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似的,对着蕾蕾:“快去蕾蕾,不是说好今天请童姐姐吃你亲手做的菜吗,还不下厨?”

蕾蕾一跳,高兴道:“妈妈你看我都忘了,我这就去,你先陪姐姐说会儿话。”

说着就跑出去了,一会儿又灰头土脸的跑回来:“妈妈我忘了放在门口的青菜已经吃完了,可能还得去莎莎阿姨家里换一点。”

我见状连忙摆手:“吃完就算了,不用特地为姐姐加菜,随便一点就行。”

她小脸一仰,瞪大眼睛,认真道:“那怎么行?说好的事不能反悔。你和妈妈先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就一溜烟的跑开了。

她人小鬼大,我挡不住她,也就只好不再计较,只和她妈妈又随口聊了起来。

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回来,我看了看表,心底着急,向她妈妈问道:“那个莎莎阿姨家离这儿很远吗?”

她妈妈摇了摇头,向门口张望了一下:“按理来说也早该回来了。”

我坐不住,站起来说道:“我去找她。”

她忙摆了摆手:“你别去,莎莎家的路比较难走,和这里隔了一道沟,雪天路滑,你一个城里人没走过山路,不好一个人去。”

我急道:“可蕾蕾那么小,万一——”我把下面的话咽进肚子里去,又说:“我还是去看看吧,就在附近等她,不会走远。”

说着也不顾她的拦阻就跑了出去。外面已经黑透,又没有灯光,只能打开手机靠着一丝凄惨的白光隐隐约约摸索着往前走。本想着看能不能联系到别人,可谁知手机在这里完全没有信号,便只有借助声音,来帮忙寻找蕾蕾。

脚下一滑,险些摔倒,站直身子的时候才发现边上竟是一条几米高的土崖,连忙向里面退了好几步,这才放下心来。

我拢着嘴巴喊道:“蕾蕾,蕾蕾,你在吗?听得见姐姐的声音吗?”

半晌,都没有回应,我又叫了几声,打算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候,听见崖下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姐姐,我在这儿呢,走不动了。”

我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崖前,趴下来伏在边上冲着她喊:“蕾蕾是你吗?你还好吗?”

她幽幽的说着:“我还好,但是得麻烦姐姐去找些人,我的腿被埋在土里了,出不去。”

我的心揪起来:“这里能下去吗?我先下去把你背上来。”

她连忙制止:“别下来,姐姐,你不熟悉我们这里的情况,你还是先去找人吧。”

我听得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心中焦急万分,原本冷的发抖的身体这会儿也不觉得冷了,还一个劲儿的往外冒汗。情急中才看到她刚刚踩踏陷落的那一方土,一咬牙,索性打算也顺着那里滑下去。

身子才一倾斜,就被狠狠拽住。我惊讶的转过身,看见关莫,愣了一下,又急道:“你拉我做什么啊,她一个小女孩这么冷的天再冻下去会出事的。”

他面上冷漠:“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这种你地方你还总搞失踪,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我没心情跟他斗嘴,甩开他的手,又要滑下去,他却再次抓住我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我扯着他的手:“放开!”

他紧抓着不放,我挣脱不过,喊出来:“关莫你闹够了啊,你简直冷漠的让我害怕。白天一副假惺惺作态的样子就算了,现在是人命关天,不管你多你喜欢我担心我,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冻死在这里啊,你还是人吗你!”

说完还未等他有反应,就不由分说的照着他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他吃痛松掉我的手,我一转身连忙滑向了身旁的那个土方。

身子立刻像断弦的箭飞了出去,身后传来他一声惊呼,感觉到背部有什么东西被牵引了过来,脚踩落地的那一刻发现他竟也在我身边。

我惊讶万分,颤抖道:“你怎——怎么也跟过来了,你知不知道——知道危险吗?”

他拧着眉头,脸色已经没有血色,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我,低吼道:“你以后再敢这么任性——”

话还没说完,旁边蕾蕾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喊。他又瞪了我两眼,才起身拍掉身上的土,走到蕾蕾旁边,将她腿上的土块拨开,抱起来,回头看着我:“还不快起来,是不是也要等我扶你一起才甘心。”

我回过神来,也忙站起来,跑到蕾蕾跟前,握住她已冻得冰凉的双手,眼泪落下来:“都是姐姐不好,好端端的跑去你家吃什么饭——”

她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头歪在关莫的怀里,看着我:“没事的姐姐,我休息一下就好。”说着竟闭上了眼睛,不再理我。

我吓的连忙去摇她,关莫却身子一侧闪开我,我瞪着他,急道:“我看看她怎么了,这你都要拦我。”

他面无表情:“她只不过困了,不碍事。”

我不屑道:“你又不是医生你知道这么多,她万一有个好歹,你担当的起么?”

他看着我,冷冷道:“如果你还想她及时的得到医治,最好先闭上嘴。”

我欲言又止,只好咬咬嘴唇,跟在他旁边尽快往村里的医务室走去。

总算是虚惊一场,蕾蕾除了受了点皮外伤之外,并无大碍。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我终于嘘了一口气。

坐在外面,把衣服使劲的拢了拢。刚才整个人都处在一个紧张的状态中,并不觉得寒冻,现在松懈下来,才感到刻骨铭心的冷。

旁边他不知也什么时候坐下来,却脱掉自己的大衣披在我身上,嘴上还埋怨道:“不是跟你说过穿厚一点吗,怎么就是不听?”

我拧过头看着他:“你其实刚才是准备救蕾蕾的吧,为什么不早说?”

他的目光朝向前方,不屑道:“你给我机会了吗?”

我有些愧疚,手抓住他的胳膊:“对不起,不该那么说你。”

他明显有些意外,转过身怔怔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

我一愣,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他,他又靠近了我些:“我好怕你刚才就那么滑下去摔伤了自己,你能再让人省心一点么?”

我心中动容,不自觉的问道:“所以你就跟着我滑下来了?”

他点点头:“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当时的那种恐惧,童童——”

“嗯?”

他忽然将我拥入怀中,头埋在我的脖子里面,有冰凉的触感,我微微抖了一下,轻声道:“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没说话,只用下巴蹭着我的脖颈,一冷一热,交替温度。我被他蹭的有些痒,于是推开他,看着他认真道:“我的心,可能真要被你融化了。”

他猛地一怔,半晌,才抱住我的肩膀,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你别瞎想,我就是觉得刚才那一幕,我很感动。所以我现在不会再拒绝你,但真正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你,你还要给我时间。”

他惊喜万分,手中的力量又紧了紧:“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又想了一下:“不过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忽冷忽热,也不要老是骂我,我是个女孩儿,要面子的。”

他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出声来:“原来你还是很在乎我的,至少希望我对你好,是吗?”

我别了他一眼:“谁稀罕,少自作聪明了。”

他也没再争辩,看着我好半天,忽然下巴一伸,在我额上落了一吻。我楞了一下,随即也冲着他笑了。

走的时候我对这个偏僻穷苦的地方竟多了一些不舍,蕾蕾跑来送我们,在大巴车上把她早上才煮的几个鸡蛋放在我手中,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吃掉。我摸着她的头发忍着泪,挥手和她说了再见。

关莫已经以个人名义对蕾蕾一家进行了资助,并且找了医生去看她妈妈的腿。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下,原来他并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冷漠,只是不屑于做一些表面功夫。了解这些,又加上昨晚救蕾蕾的事,心里似乎又对他多了些好感,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患难见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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