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意外（1 / 1）
何希第一次见到小小时，并没有想过她是哥哥的未婚妻。他以为他们是同事，何晨在城里做什么工作他并不清楚，只知道他能赚很多钱，应该是在一家大公司。在大公司里，才有像小小这样大方自信的女人。当他知道她是未来的嫂子，心里有不小的意外，哥哥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过了好几年收入才好一些，村里有人有来说亲，都是一些长相一般没什么文化的女人，哥哥也没有时间回来，亲事也一直没有决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城里女人肯嫁过来。她的气质和风度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第二次相见是哥哥是葬礼，原来那次回来哥哥是和一家人告别。当时他没有发现哥哥得了重病，他还是笑得很温柔，但是没有像以前搂着他的肩问他学习上的事。哥哥的病会传染，那她会得病吗，爸爸好像很过意不去，生怕麻烦了别人，她是为了什么和哥哥结婚呢，是所谓的爱情吗。他开始向往男女间的爱情，能让一个女人不顾贫寒和健康的感情，令他心动。
但是失去爱人的她让他心疼，她的憔悴和眼底的灰色都牵动着他的心。他们家还是给她添了麻烦，他想。哥哥五七祭礼时，她也来了。托人挑着各种用品，脸上是平常的微笑，他觉得她瘦了很多，不说话的时候目光常常流露悲伤。
“小希，中考考的怎么样，有信心上重点吗？”这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孩子，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吧。
他自信地点头，表情却僵硬。小小觉得他可能没什么话想跟陌生人说，也没有继续跟他聊。法事到下午才结束，他们去了墓地，她始终不忍去看墓碑上的名字。离开的时候，她留下五千块钱，他们推脱了一下还是收下了，何希上学也要用钱，家里又有病人。他觉得很惭愧，她和哥哥没有正式结婚，根本不用出钱，而且哥哥看病一定也用了她不少钱。后来，他听父母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事，也觉得有愧于她，想着以后一定不能再麻烦她了。
九月，他顺利地进了重点中学。市里的开销很大，食堂的饭菜也不便宜，他省吃俭用，勉强能撑过一个月。她曾经给家里留过电话号码，说有事可以跟他联系。开学时班里填通讯录时，他写了她的号码。他家里没有电话，让家人来回半小时去村长家接电话，家人会觉得不好意思。
当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出什么事，但是某个体育课后，他在回教室的楼梯上摔了下来。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吃饭，肚子很饿，又在体育课里跑了一千米。
小小接到电话时，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她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一直听他叫小希，她都忘了他的本名是何希。赶到医院时，体育老师陪着他，他的班主任是体育老师的妻子，下午也只有他没课。小小一看到他，马上就认出他来，她曾经也是这所中学毕业的。
“陈老师，小希怎么样？”她关切地问，见陈老师有点意外，不禁微笑着歪过头，“老师不认得了，我是徐小小，带篮球队打进过决赛的。”
“哦，小小呀，你和何希是亲戚。”他有些想象不到。
“嗯。我是他嫂子。”她淡笑着，觉得有些感慨。
“原来你结婚了呀。恭喜恭喜。何希就是贫血上了体育课后从楼梯上摔下来，左腿骨折了，得在家休养。这孩子是不是挑食呀，听医生说他有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小小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他，淡笑着没有接话，“我会好好说他的，让老师担心了。哪天我请你吃饭，叫上张老师，你们的孩子该上幼儿园了吧。”
“不用不用。”他憨笑着连连摆手，“行了，你照顾他吧。我先回去。他的假我会请的。”
“好，麻烦你了，老师。”
送走了陈老师，她无奈地坐在床边，真不喜欢医院的气味，连同这里墙壁的白她也不喜欢。看着瘦弱的何希，她好像看到另一个身影，这家兄弟真是的。等何希醒来看到小小，知道自己一定给她添麻烦了。
“你什么也不要说，先吃点东西。”趁他没醒的时候，她买了几碗。他还在打点滴，她慢慢喂他，跟他现在的情况，“你的左腿骨折了，还有点贫血。学校那里不要担心，我请过假了。你休息一段时间，等脚好一些再回去上课。”
“对不起……医药费……”他吱吱唔唔地问。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是嫂子，总不能不管你。你也真是的，要是生活费用完了，也不跟我打电话，太见外了。”她喂好粥，收拾了一下东西，“我工作上不太走得开，有事就按铃叫护士，午饭和晚饭我会送来。出院了之后，先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会跟你们老师说明的。”
“我还是住在学校吧，我会照顾自己，也不能耽误上课。”
“住到我家来，我会接送你上课。”她不容拒绝地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快步离开了，他无聊地靠在床上，绞着双手。要是学习跟不上怎么办，要是花很多钱怎么办，要是麻烦到她怎么办……躺到傍晚，他肚子饿了，中午的粥根本不管饱。他正想要怎么办，小小风风火火地拎着他的书包和饭菜到了医院。
“要是你在医院无聊，可以看看书。我买了吃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还有，这只手机是我用旧的，你先用着，有急事也能跟我打电话。我就存了我的号码。”
她快速地说完，他都没有机会拒绝，手机已经到他手上了。他小心地握着，生怕弄坏了，这只手机明明还很新，为什么她不用了呢。“旧手机不能卖吗，应该也值很多钱吧。”
“不清楚，应该会掉一半的价。其实那只手机，我本来是买来给你哥的，他硬不要，就一直放在抽屉里没用。明明就很便宜的，他也真是的。”她淡淡地笑着，目光带着忧伤，“你不要像他那样，不顾自己的身体。”
“嗯。”听她提起哥哥，他也跟着难过，到底哥哥得了什么病，会那么快走。两人沉默地吃完饭，小小交待几句就走了。他躺在病床上，反复想着哥哥的事。脚上的疼痛折磨地他睡不着，精神的疲惫却催他入眠，睡梦中哥哥亲呢扶着他的肩，说着安慰他的话，等他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的却是小小。她笑得温柔，像哥哥那样，他记得那个笑容，她曾对哥哥露出过那样的笑。
醒来时，天蒙蒙亮，他翻不了身，拉了一下被子想继续睡。握在手里的手机，让他停住目光，她昨天好像还拿来了说明书，他仔细研究，终于在一小时后，发出第一条短信。
“早上好。”
小小正开着车在路上狂赶，她总是睡过头，这个习惯从她上学一直到现在。等她看到短信时，人已经在单位了。
“早上好，记得让护士送早餐。”
听到铃声响，何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以为自己发错了，或者是短信没有发成功。收到回信，他露出安心的笑，他终于会发短信了。按她说的，他叫了早餐，很简单的白粥包子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这些比他在家里吃到的好多了，如果他没有进医院，就能省下很大一笔钱。想到家里，他有一点担心。其实夏天的时候，因为台风，家里的房子倒了，他们家现在借住在邻居堂伯家。爷爷的病情加重了，奶奶受了惊也病倒了，哥哥留下的钱都花在医药费上，他的学费还是硬挤出来的。他连国庆都不敢回家，就是想省下车钱。偏偏他这个时候病了，他瞪着打着石膏的腿，觉得自己真的太没用，总是给家人添麻烦。
“嫂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呀。”没过几天，他就急着问来看他的小小，“住院一定很贵吧。”
“还好。因为你们入学有保险，能免去一部分。”她说着，拍拍他的肩，“是不是又担心钱的事，没关系，我会负责。家里我也打过电话了，说你暂时周末会在我这里，你父母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他还是不安，迟疑了许久，坚定地说，“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小不禁一笑，“好吧，将来我会尽情使唤你让你报答的。”
他知道她不信他的话，他现在只是一个穷学生，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会报答她。住院的半个多月，学校的班委轮流过来替他补课，他的课程并没有拉下，他很怕留级，幸好功课上小小也能帮上一点忙。他从班委的口中，听说小小的一些事，原来她过去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的室友也来看过他，刚进来就佩服地说她的车子如何如何贵。他不清楚这些事，听他们这么说，总有点小小的虚荣。
出了院，他暂时住在她家。他不懂设计，屋里的装修透着淡淡的暖意，他最喜欢阳台一角，地板上放着矮桌和坐垫，旁边是一个半人高的书柜，柜子上放着漂亮的水肥植物，假日时，他看到她坐在那里悠闲的看书，阳光绕着她的周身，像是围着她跳动。有时，他会在那里和她一起看书，课本占满小小的书桌，浓郁的咖啡香留在其中一页。
他很快就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每天她会接送他。不过每天早上，他得负责叫她起床，听她抱怨上学时间那么早，他总忍不住想笑。原来她还有这样一面。随着他的脚伤慢慢恢复，他看到更多她不同的模样。她不爱打扫，容易忘记东西，厨艺差，一坐下就不想动，而且她很容易发火，煮出来的东西难吃，她的气愤地骂盘子里的菜。他想笑，看她那么气只能拼命忍住。
“你说这菜怎么这样，我亲手煮，已经够给它面子了，它还敢这么难吃。”
“是，是。”他在一边帮腔，忍笑忍的脸都快抽筋了。
“你那是什么脸。”她发现他的样子，气得捏着他的脸，威胁地看着他，“难道我有说错吗？”
“没有。”他连连摇头，实在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笑，你笑，让你笑个够。”小小气得抓他的痒，一直到他求饶坐到地上才停手。“作为惩罚，你要把今天的菜全都吃掉。”
“是。”他每天都吃光，也许是饿多了，他看不了有东西剩下来。
“起来吧。”她伸手拉起他，顺便帮他拍拍身后的灰。
“嗯。”他的笑僵了一下，觉得她的手很冰，是因为天气转凉了吗，好像连他的胸口也缩了一下。
“这个周末，我和他回一次家吧，你那么久没回去，他们会记挂。”她皱着脸，吃着难吃的食物，“回去前，我去替你买几身衣服。天气要变冷了，你总得穿得暖和点。”
“我有衣服，都还能穿。你之前给我买的新衣服也没有坏。”他涨红着脸，不想再用她的钱。
“那个是夏天的衣服，马上就入冬了，怎么能穿。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们去一般店里买，也不是很贵。”
她说的不贵，是指五百以内，这个价格，对他来说有点奢侈了。“我真的不要新衣服。”
“我不管，我买了穿不穿是你的事。”她固执地说。
他不再说话，心里有些懊恼。第二天，他还是跟她去了商场，她选时，他站在旁边看着挂牌，选里面便宜的买。除了这些，她还给他的家人每人买了一身衣服。他觉得愧疚，回家的时候都不说话，等他们开车到达他家乡的小镇，他才想起家里房子的事，迟疑地不敢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