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檀翊钟】情归何处?落花凄凉天(1 / 1)
浮华笑谈尘缘可怜天上人间不过一眨眼
花开花飞花谢香消香断谁怜飞雪葬红颜若没有人群中不经意的一眼,也许便不会有那注定了的孽缘。
缘来缘去,你是我此生的劫,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檀翊钟自楚国游历归京,不乘车辇,不安马骑,只是一袭白衣翩翩归来。混迹于人群之中,颇有鹤立鸡群之意。颜晟遣去接应的三千铁甲队已在主街上列队排开,哪知檀翊钟不欲张扬,已自先改道一僻静之处,此刻已到了皇宫前的千镜湖一带。
这千镜湖本是非皇家之地,只是近年来常人不近已无形中成了规矩,因此此处虽风景秀丽,却是罕有人迹。
却闻那湖边有女子呼救之声,声音虽是微弱,落在檀翊钟这等武功之人的耳中,自是清晰无比。一时便激起了侠义心肠,扬声长啸,一个纵身向丛林那边跃去,那边人影一闪,檀翊钟立时喝道:“采花双蜂,果是你们!上次被你们逃了,此次定然饶你们不得。”
采花双蜂识得檀翊钟的名头,对视一眼,在怀中女子胁下一点,将女子推向檀翊钟,同时双双倒纵开去,从湖中水遁而逃。遥遥传来他们的声音:“檀翊钟你认栽吧,这女子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若是我们不采,早晚会落入别人手中。”檀翊钟没法,见那女子软绵绵地倒来,忙伸手接住,一时又让他们逃了去。
女子软软地倒在檀翊钟的怀中,衣衫已被撕破多处,露出如雪的肌肤。女子双颊飞红,不敢抬头。檀翊钟发现她被点了穴道,为她解开。又将白袍解下,为她披上。
女子缓和半晌,盈盈上前拜倒:“漠芜谢公子相救之恩,漠芜,漠芜……不是,……没有……”漠芜语气中甚是焦急,又不知如何开口
檀翊钟一呆,莞尔省道:“双蜂的话,我自是不会相信的。”
漠芜此时方抬起头,只见一位翩翩佳公子立在面前,目朗神韵,白袍褪去,一身的月白色锦衣劲装。一时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公子可是皇室中人?”檀翊钟不知她何出此言:“不是。”歇歇又道,“此地又不是皇宫,非要皇室中人才来得么?”漠芜闻此豪言,诧异地望向檀翊钟,忽而一笑:“是极,公子豪侠,是漠芜的不是了。”钟漠芜不会武功,一向不喜落拓不羁之人,但却觉面前这位公子不羁之余尚有温润,隐隐有王者高贵之气,与那些江湖豪客有所不同。一时不觉倾心。
檀翊钟见她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抬手一拱:“如此在下便告辞了。”言罢便欲离去,皇上还待召见,此地不能久留。
“公子这件袍子,漠芜不好留着。漠芜在翠屏山上有一处舒兰台,若是公子不弃,便随漠芜往台中一叙,品茗聆琴,聊表谢意。”
檀翊钟本不在意这一件袍子,只是思量着双蜂也许并未走远,怕是此刻留她孤自一人,只怕又有危险。又听她说的清雅,此刻再不想什么狗屁皇帝,便与她一前一后往郊外而去。
漠芜带领檀翊钟自小路出京,檀翊钟也乐得没有撞上熟人。翠屏山
檀翊钟跟着漠芜穿过一片紫竹林,只见面前一清,兰香曼舞,自那兰花丛中独有一株牡丹亭亭而立,黑雾缭绕,墨瓣如龙。不禁诧然:“青龙卧墨池?姑娘此处竟有这般名贵稀有的花种。”
漠芜亦是有些惊诧,人言道这株黑牡丹有不祥之兆,如今开得如此之艳,恐怕不是好事。只是人言未必可信,一朵花儿而已,又能如何,当下浅笑道:“公子稍带,漠芜入内更衣。”
檀翊钟点头应了,坐于院中石凳之上,环顾四周,只觉清雅宜人。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漠芜便已出来,只见她着了一件竹青色暗花蝶纹天香绢对襟春衫,下罩雪青色彩绣鹤纹云锦留仙裙,绾了涵烟芙蓉髻,斜插金累丝衔珠云形水晶钗。殊自出尘,自有高贵之气。
檀翊钟接过衣袍披上,拱手道:“在下尚有私事,便先告辞了。”
钟漠芜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一阵凌乱,不知他若知了我的身份,是否还会如此待我。颜晟的三千铁甲队没有接到檀翊钟,直到了傍晚方才入宫见颜晟。颜晟心中不快,但因了皇后的面子并未说什么,只是嘉奖了他一番,遣他往皇后的凤鸾宫去了。
檀茹蕙正于榻上*,见檀翊钟来请安,自是喜不自胜,一颗惴惴的心此时亦已放下:“你怎来的这样晚?皇上可生气了?”
檀翊钟微微一笑:“侄儿恃着娘娘的势力,皇上并未怎样。只不过是些私事耽搁了。累娘娘久等了。”
两人话些家常,檀茹蕙伺机便道:“皇上有意将卿颜公主许配于你,从前你皆是以年龄尚小为名暂且拖着,如今你已不小了,皇上的意思是直接下了圣旨将你赐婚,我想婚姻大事,还是听听你的意思的好。”此刻她不称本宫便是希望檀翊钟能坦言相告,姑侄之间无需隐瞒。
檀翊钟心中冷笑,什么听听自己的意思,最后又岂能任了自己的意,懒懒地道:“随皇上与姑姑安排吧。翊钟乏了,且先告退了。
出了皇宫,檀翊钟心内压抑,说什么赐婚公主,看起来无比风光,实则不过是借了公主来压制自己。行至楚嬛阁下,却见一辇车轿过来,险些撞上。
车轿一歪,那轿夫认得檀翊钟,忙道歉,檀翊钟道:”无妨,车中之人可有惊了?“
车中之人掀帘向外探出:”奴家无事……“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檀翊钟此时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难怪那日双蜂道这女子不是良家之人,难怪那女子一副欲言又止之色,原来她便是楚嬛阁花魁漠芜姑娘,不知她如此气质之人是如何沦落风尘。
钟漠芜嘤地一声,放下帘子:”回舒兰台。“
钟漠芜此时芳心大乱,有些害怕檀翊钟就此因她的身份与之绝交。旋即又想,他作何想与我何干?便又调头回了楚嬛阁。
檀翊钟心下有些怅然若失,望空缥缈一笑,回转府中去了。
几日后,翠屏山
檀翊钟再访舒兰台,欲澄清一些误会。只是兰舍空空,佳人不知何往。
怅怅行至断魂崖边,取了玉箫来,箫声咽咽,融入了无限情思。
忽听原处传来琴音相和,铮然出尘,箫声不禁一滞,忽地琴音一转,换了一个曲调便停了箫声,只闻琴音清冽忧怅:”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
檀翊钟不待琴音歇,便一曲和道:”洛圃风光烂漫时,千金开宴醉为期。花方着雨犹含笑,蝶不经寒总是痴。檀晕吐,玉华滋,不随桃李竟春菲。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
钟漠芜一呆,手下轻颤,琴弦啪地断了一根,清音在空山之中回荡不绝。正自惋惜,但听他词中之意并不以此身沦落风尘为意。
檀翊钟自此常来这翠屏山上与钟漠芜,品茗聆音,不久钟漠芜便自赎了身,于舒兰台长居。
两人每每于断魂崖边谈心,钟漠芜讲给他自己师父的故事,她的师父父亲是楚国人,母亲是燕国人,他自己的妻子是金国人。因此他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来自楚国、燕国和金国,每人得他一项技艺,自己所得便是这音律。
檀翊钟七岁失了父母,便为她描绘自己心中的母亲,她和蔼善良,美丽若仙,清雅淡逸。两人只觉与彼此相处的时光便是这一生最美的时光。
钟漠芜心知自己不能嫁与他,但能如此长久相伴,亦是愉悦,只是到底意难平,有时未免流露出怅然。檀翊钟觉出,便也心知她为什么事而怅惘,便许她道,终有一日便要弃了此身功名,与她浪迹江湖。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此身此心,终是迟了。这日,檀翊钟如往常一般上了翠屏山来。只觉气氛微些诡异,心下有些慌乱。一路奔至舒兰台。却见舒兰台连带着紫竹林皆烧成了一片灰烬。独有那株黑色牡丹独卧一片荒凉之中。
青龙,卧,墨池。
檀翊钟心下焦急,顿时乱了方寸。漠芜她定是出事了,却是无法,欲回府调动人手去探察。未进府门,便被皇上相召,入宫去了。
此次却是赐婚,颜晟亲口对檀翊钟言欲将卿颜公主嫁与檀翊钟。
檀翊钟久久不语,半晌,抬眸道:”臣心有所属,不敢领皇上美意。“
颜晟正待他领旨谢恩,不想却是如此答案,声音先自寒了:”哦?是何人?说来朕听听,若是好人家的姑娘,便赐予你做个侧室亦是好的。“
檀翊钟正自不快,泠然道:”臣此生只娶一人,不敢二意。“
颜晟一喜,不料,檀翊钟又道:”因此,臣不敢领旨。“
颜晟面色铁青:”你敢抗旨?“
檀翊钟此时已决意找到漠芜后与她携隐江湖,再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只怕她此次出事便是被人发觉了她与自己的关系。
殿外入内一个小公公,递与颜晟一张红笺,颜晟阅后,阴阴地一笑:”翊钟啊,若是为了那个钟漠芜,朕劝你三思。“
檀翊钟不禁一凛:”什么?皇上如何得知?“
颜晟一笑:”果然是那妖女,此事与你无干,朕先将那妖女的身份说与你知,她是前燕国公主钟漠芜。昨日她便行刺于朕,今日又去行刺檀王爷,已被檀王爷拿了。“
似一道晴天霹雳粉碎了檀翊钟的心,他明白了,是二叔檀承嗣意欲利用钟漠芜对自己不利,却无意中发现她是前燕国公主。怪不得漠芜眼中流露的绝望和忧伤不仅仅是来自于她的风尘身份,原来两人的身份之隔如此之深。
不对,漠芜她不会武功,如何能做刺客,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未及向颜晟告退,便已先自冲出宫去。
只是,已经晚了。未至房中,便已听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叱咤之声。原来初时舒兰台被焚,钟漠芜被捉,尚不知是何人所为,便仍作不会武功的样子。待至檀府,才知是当年引兵灭燕的祸首之一,立时乍起,将檀府卫士杀了半数,此刻檀翊钟回来,骤见他是仇人之子,心下大乱,呆在当场。
檀翊钟入得房内时,檀承嗣正一剑刺向漠芜的心口,她的身子软软倒下,倒在他的脚边。鲜血殷红一片,直似那青龙卧墨池,见者心惊。
檀翊钟面无别色,只是抱了她缓缓出府,眼神中的空洞与清冽丝毫未改。他不知钟漠芜被捉后如何又能脱困,钟漠芜如何能与檀承嗣去打斗。脑中只是回放着他们的过去,她不会武功,她娇弱善音,她要与他一同归隐。
原舒兰台处的焦地上,檀翊钟将钟漠芜的尸体火化,将香灰放入一个锦盒中,佩在腰间。又将漠芜平日里长穿的衣饰收拢在一处,又用了一日的时间将灰烬收拾,为漠芜做了一个衣冠冢。
玉颜成灰,那株青龙卧墨池便独卧于衣冠冢头,开得越发清秀。冢前白衣孤影,独酌成殇。漠芜已有暗处,只是此身,此心,此情,莫问归处。
一往情深深几许,落花余灰枉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