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花落惊风雨,叶起动边声(1 / 1)
微风拂低碎玉山上的草,日头落了又升,昭示着又一日的重生。
两军仍是对峙着,毫不相让,军士们皆是一夜未合眼,时刻端持着警戒的神色。
风行叶于齐腰的草木之间盘膝而坐,左右无事,便练起师门所传内功。气息三转,不觉又是进益几分,直身立起,向远处眺望,思索突围的法子。
其间燕军派了几名哨兵试探口风,皆被秋纹御扣下,沈凌傲见对方态度坚决,亦是无法,时光点点逝去,面上显出焦躁之色。
忽见山下有一队人马渐渐移来,沈凌傲不觉皱了皱眉,眼看风行叶等人粮尽在即,将要成功,若是楚国的小皇帝再来插上一手,少主的满盘计划可要落空。飞身向风行叶掠去。几名亲兵迅速腾起向风行叶所在之处围拢。
却见风行叶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猛然一惊,再向山下望去。那一队人马虽不甚多,但各个步履矫健,一望便知是江湖中人。诧异地抬眸,正对上风行叶清冷的眼,不禁一颤,想不到他竟有后援再此。暗暗生悔没有在一开始便肃清风行叶的亲兵,擒住后再迫他投降。只因一时碍着高手风范,以致错失良机。
风行叶一声长啸,蓦地吟道:“五代湖山谁为主?一船书画我重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似是在每个人的耳边所言一般,这份功力,不可小觑。
沈凌傲本以为他一夜未曾休息,功力自然大打折扣,此刻看来,两人皆是疲惫,而风行叶所余功力尚在自己之上,而那些军士见有援军,精神大振,恐怕发动突袭亦不能一击得手。
正一筹莫展间,只听风行叶道:“沈太尉亦是见了,我晨离楼的精英高手正沿山而上,太尉今日怕是讨不得好了。不若太尉与本王合作,日后共图大事,定不会亏待太尉及贵主。”风行叶虽不知那所谓少主是否存在,但沈凌傲既如此说,也便顺水推舟,许了好处。
沈凌傲亦知此刻硬拼固能将风行叶所帅之部折损,自己的遗部却必然亦要受到重失。不若卖他个人情,日后也好见机行事。只是今日不成,往后被他牵着鼻子走,也是难免的了。当下叹了一口气,迫不得已道:“王爷既如此说,在下也便放心了。少主投靠贵国皇帝只是权宜之计,王爷才是举事反金的中流砥柱。”一通口不应心的夸赞后,手臂一抬:“撤。”
霎时间,自另一面下山,十万人马撤得干干净净,其整齐肃顿练风行叶也不禁为之咋舌。
同时,那一组江湖人马亦到了跟前,风行叶的眉头渐渐蹙起,一扫初见的欢欣。远了这正是他所令跟随保护花弄影的兴晨堂中人。
那堂主不待风行叶开口,便即请罪道:“属下无能,被花女侠察觉,在金楚边境被花女侠甩开。”
风行叶不禁莞尔,不愧为金国第一女侠,暗暗为自己的眼光得意。蓦地抬头:“什么?金楚边境?这么说她回金国去了?”
堂主被他一唬,呐呐道:“正是。属下思度当时……”“回家”二字还未出口,便被风行叶暗白的脸色惊得闭口。
秋纹御伸手扶住风行叶,一面劝道:“王爷莫急,颜晟虽图谋不轨,以花女侠之能,当不致被虏。况颜晟顾及花家声望,也定不敢公然动手。
风行叶举头望天,渐渐沉暗的夜幕笼罩他的身形,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都去给我查,定要查出花弄影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全。“前所未有的冷冽坚决,夜风拂过,人人皆是一凛。
檀翊钟卧于榻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时而目光随着月色移动一二。隐隐听到檐上有一紧掠风之声,忙收了对钟漠芜的思绪,一弹而起,执起枕边玉箫,自窗中跃出。
而房外除了皎皎孤月外,并无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檀翊钟心中诧异。自己从小练习听风辨器,绝对无听错的可能。什么人竟有如此轻功。跃上房檐,有细细探查一番,却仍无收获。
内堂中风晚晴听了动静,只身坐起,轻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檀翊钟自房上跃下,回至屋中,柔声应道:”无事,你且安心。“
目光忽的一紧,只见幔帐的檀柱上插着一支匕首,将一纸绢帛定于柱上。嘴角划开一抹冷笑,不过又是留刀寄简的把戏,江湖上早已司空见惯的了。
轻轻展开,又是那熟悉的娟秀字体映入眼中。檀翊钟无暇去读内容,一跃而出,明知无甚可能,仍要一试。
失望再一次蔓上心头,眨眨眼,无奈苍凉地一笑。西北角上忽见人影一闪,月光将竹青色壁纹裙映得如水般漾出涟漪,檀翊钟心头大震:”漠芜……“不及追上,人影已是不见。
檀翊钟怔怔地立于月下,若说是她,她分明已经……若说不是,那件衣裙是她临死的那一晚所着。不对不对,那身衣裙早已被自己连同她的玉体一并火化,难道燕国至宝碧纹裙不是只有一件?不,漠芜所言不会有假,或是这世上真的有魂灵?拔步回房,努力定下心神。这定是敌人扰乱心神之计,檀翊钟你不能如此轻易便乱了心智,这般想着,又自怀中取出那绢帛,上面只写了一句诗词:
云破月来花弄影,锁向金笼空自啼。
檀翊钟大震,花弄影怎么会被颜晟捉去,难道会与晚晴有关?而这人又是谁?为何会寄柬报信?颜晟老奸巨滑,怕是下了圈子给人来钻,正捏着信踌躇间,却听轮椅声动,风晚晴自内堂出来。
忙入了屋中电器蜡烛,关切道:”你怎么出来了?这里的事已处理完毕,你快回去安心歇息。“将帛柬放入怀内,便要推她回内堂去。
晚晴眼快,早看到了那张帛书,又觉檀翊钟面色不对,伸手道:”那是什么?我可以看看么?“
语气轻柔淡极,却自有一股威严,蕴着无可抗拒的力量,檀翊钟无奈,若是不给,又恐太着痕迹,又害她不肯安心。便伸手入怀,将帛书取出,递给晚晴。
晚晴借着烛光看了,秀眉紧蹙,”弄影被颜晟捉去了?我要回长安一探。“短促而坚决,面上透着神圣的定静。
檀翊钟未曾想他这般快便做出决定,忙劝道:”你且不必如此心急。这消息是谁透露还未知,也不知是否可靠。且稍待两日,待我相询风兄。花女侠的消息她定然最先知晓。“
晚晴这才知并不是可靠地朋友所言,稍稍放了心。然而疑窦又生:”这么说来着神秘之人是敌是友未明,她是谁?又是如何知晓我们的事?“心中暗暗推测,会模仿钟漠芜的字迹。诚如她所见,这帛上的字体与那日在青墨那里所见的”漠芜“二字似是出自一人之手。钟漠芜已死。青墨长于书法,又是金国公主,自能知金宫之事,莫非是她?随即摇头,青墨不会是这般拐弯抹角之人。
檀翊钟看看天色,起身将她推入内堂:”你便先宽心,一切待明日我问了风兄再说。“
风晚晴点点头,檀翊钟重将她抱在榻上,轻轻地,不曾惊了熟睡的桦歌和浅夏。
天还未亮,风行叶便自起身入京,先入宫参见皇帝。却见二人一切如常,出皇帝初见他是眉梢微露失望,这一次参见十分完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皇帝欲留他用膳,接风洗尘。只是风行叶心中挂念着花弄影的消息,匆匆应付,饶是如此,归府亦已是过午时分。
府前早有一众幕僚候着,内堂中的各院姬妾于门前望眼欲穿,而风行叶却望也没望他们一眼,直直地向府中暗道而去。那里通向晨离楼在京中分设的情报组织。
字暗道出来,风行叶面上染上了几丝焦灼与风霜,幕僚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出言相询。
檀翊钟正与风晚晴教习桦歌识字。两人却都是心不在焉,浓墨屡屡洇了宣纸,留下滴滴黑色墨点。檀翊钟索性将纸笔一推,室内静寂,唯余晚晴与桦歌的偶尔低声对话。
檀翊钟打开窗子,抬眸望着浅淡的蓝天,几丝白云飘悠浮着,投下几丝阴霾,好似澄澈的海面上泛起的白色泡沫。日头便早早地残了半边,心生感慨,不由得朗声吟道:”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风晚晴与桦歌一惊,举头望过来。本因着无聊堪堪入睡的浅夏亦是惊醒,小嘴一偏,便要哭出来。
晚晴一面轻拍着浅夏,一面柔声笑道:”你可不是过糊涂了,此刻日色正好,哪来的浮云遮月呢?“
檀翊钟见浅夏惊醒,歉意一笑,刚欲答话,忽听有拍翅之声,随即便见一直通体雪白的鸽子停于窗上,伸手将鸽足上所系信笺取下,展开便见风行叶龙飞凤舞的缭乱字体:
弄影陷金宫!
晚晴一见他的神色便知发生了何事,便道:”我往金国一趟,你且留在这里看顾两个孩子。“桦歌一听此言,忙伸手拉住晚晴衣襟,浅夏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懵懂这随哥哥做同样的动作。
檀翊钟摇摇头,”晚晴,我怎可放你一人去身涉险境,此去甚是艰险,不如还是我去吧,好歹添了几分保障。“
晚晴莞尔一笑道:”你是金国要犯,而颜晟最有把柄在我手中,他是决计不肯对我轻举妄动的。“说罢转着轮椅,准备收拾行装。
檀翊钟蹙眉,一把拉住她的手:”怕是他这次抓住花姑娘就是威力引你出来,况你行动不便,此去……桦歌和浅夏还尚且年幼,又如此依恋于你,若是……“此刻似有千万语哽在喉间,只是觉得心中隐隐埋下的恐惧的种子,一点点发芽。
桦歌小脸紧巴巴的,声音弱弱细细:”娘,不要丢下我和妹妹。“
檀翊钟紧紧地盯着晚晴,心中拦下她的心绪愈发强烈。手心冒汗,却是越握越紧,”不如,我们一起前去吧,带上孩子。“
半晌,晚晴才点头。
楚历二十三年,安阳王楚风将十万大军驻扎于金楚边境沁河,两国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