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青笛破竹阵,玉惊制瓷人(1 / 1)
五月,细雨连绵。避暑山庄内莲塘中早早埋下了莲根,只待一场雨后便破出淤泥,悄然绽放。
紫陌挽着裙,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人合宫巡视了一圈,便回宫复命;卿墨正修剪着插瓶中的花枝,见紫陌进来,便问道:“怎么样?人都走了?”
紫陌一福,“是。奴婢已派人严密防守,任谁也闯不进来的。”
卿墨满意的点点头,退下手上的金丝缠碧牡丹镯子赏给紫陌,“做得好,不愧是我贴身的人。”
紫陌忙推辞,“此乃奴婢分内之事,实是不敢受赏。”
卿墨拉过她的手,把镯子推到她的手上,道:“你在宫中是衣食无忧,可是你的弟弟妹妹年幼,家中必是开销不少,收下吧,”
紫陌听得一番话,暗道公主体贴下人,思虑周全,不觉红了眼圈,谢道:“谢主子赏赐,主子大恩,奴婢万死难报。”>
卿墨笑笑,并不多言,淡淡道:“晚王爷此来,断不会是探望我,必是有人走漏了什么风声。”
侍立一边的琴语道:“主上意欲何为?”
卿墨思忖片刻,问道:“紫陌,避暑山庄里的别院守卫是否森严,外人绝无硬闯之可能?”
“回禀主子,皇上选派的御林军均是一流,山庄又易守难攻,占尽了地形之利,绝不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便闯入庄内。”
“那便是庄内的人了。”卿墨神色凝重,“这次随行宫侍有多少人?”
“宫女一百人,太监五十人。”紫陌张口即来,事关公主的事宜她不得不亲自把关,“只是直接能接触到主子寝宫的人不过十人,知道公主不在别院的也只有奴婢一人。”
“那么平日里洒扫,送饭的人呢?”
“这…”紫陌慌了神,暗悔自己竟偏偏疏漏了此处,便跪下谢罪,“奴婢不察,请主子责罚。”
卿墨亲自扶她起来,柔声道:“责不在你。合宫事宜最是繁杂,全赖你一人打理,真是难为你了。”转头唤道,“琴语。”
“主上。”琴语上前听令。
“我要你扮成我的模样留在别院,一来谨防不速之客,二来…”卿墨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找出内奸,密送竹澜苑。”
“是!”琴语领命,与紫陌一同退下。卿墨又换上来时的青色衣衫,轻启机关,屏风后“咔嗒”一响,原是一扇暗门应声而开,她自从秘道下山去了。
与此同时,檀承嗣于密室之内大怒,“什么?我让你追捕檀翊钟,你非但没追上,还伤了竹仙青墨?”
室内另一人默然不语,发丝遮住的眼眸划过一丝冷意,“我几位结义大哥都死在那黄毛丫头手上,我焉能不报此仇?”
檀承嗣摇摇头,“要紧的是追回檀翊钟,你的个人恩怨等结了此事再办。蝮蛇,你的’‘入骨青’可还有吗?”
蝮蛇冷哼一声,“那种低劣的毒药随手便可拈来,只恨我那日情况紧急,来不及换上剧毒的箭,倒便宜了那几个女人。”
“好,你要记住,切莫再打草惊蛇。”檀承嗣眸色一沉,“否则,我便不再助你重建五毒教。”
竹澜苑中,离落明焦急的在庭院中一圈圈的踱步,时不时望望门口,心中暗道:青墨道友人出了急事前去帮忙,要我暂时看顾一下竹澜苑,怎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正想着,阁楼上便传来箫岚的笑语,“离公子,我们主人才去了不到半日,你便忧心如焚了呢。”
笙婔笑骂道:“箫岚,你个没水准的,这叫‘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明明懂音律,可风雅与你丝毫不沾边儿,看看人家檀公子,同是吹箫,怎的他偏生出一种风雅气质来?”
“死丫头!”箫岚长箫一指,“看我不打烂你的嘴!”两人便一追一躲起来。
离落明无奈笑了笑,才回身便见青墨踏进门来,“你们两个注意点气质!竹澜苑是风雅之地,被你们弄得像风月场一般。”她口中谴责,眼中却满是笑意。
“青墨!”离落明一喜,迎上前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落明兄多虑了。”青墨笑了笑,天成一分清雅之气,“落明兄,我得去楚国料理些事情,不知落明兄可否同行?路上也好有些照应。”
离落明心中一喜,道:“我正要与你说,檀兄去了楚国,我自要前去帮他,方才还犹豫着与你辞行呢,如此一来既不甚好?”
“啧啧,离公子可舍不得主人呢,连辞行也要犹豫一番。”箫岚咂舌,打趣道。
青墨笑着瞪了她一眼,四人中,最稳重的是琴语,最能决断的箜呓,最直率活泼的便是箫岚和笙婔了,毕竟她们俩进竹澜苑最晚,又与青墨年龄相仿,平日里也能打成一片。“箜呓呢?”青墨环顾四周,遍寻不见箜呓身影。
“她身子不爽快,现下还睡着呢。”笙婔道,复又疑惑,“主上,琴语姐姐呢?”
“哦,友人那边事情繁杂,我便留下琴语去帮着料理。”青墨答道,又自去屋中收拾好行李,出来吩咐道:“我去楚国一趟,你们在竹澜苑中好好待着,一切事宜皆由箜呓打理。——临行急迫,我便不与她说了。”
楚国。连日阴雨绵绵,细长的雨丝似是丝线一般,将两岸的依依杨柳绣了一层浅浅的碧色。青墨与离落明坐在乌篷船中,听着雨滴在乌篷上,滴滴嗒嗒的,仿佛奏着一曲天籁。
离落明看了看青墨郁郁的神色,宽慰道:“江南风物细腻而温婉,这方水土养出的人必是有心灵手巧的,青墨,你别急。”
青墨把脸埋在膝间,沮丧道:“寻遍了玉石古玩店,也没见着哪个能工巧匠能把我的玉好好修补一番。”
离落明犹豫一下,便问道:“青墨,恕我多嘴,你的玉佩是上乘羊脂白玉,可未见丝毫破损,怎的要修补?”
青墨无奈笑笑,“落明兄,玉佩无损,只是心中有伤,非要修补不可。”
离落明不解其意,却见青墨黯然的脸色,便不欲再问。
船轻轻靠岸,离落明付了船钱,扶了青墨一把。两人走上岸,眼前是一片苍翠竹林,绿竹在细雨中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竹林深处起了一层轻烟,青墨不由自主的上前,轻轻抚了抚挺拔的竹节,忽然滞住,缓缓附耳在竹节上,细细聆听着什么。
“青墨?”离落明见她不语,方想询问,便见她横指唇间,轻“嘘”一声。良久,青墨后退几步,环望四周,对离落明说:“这并不是一片竹林,而是一个阵法。”
“什么?”离落明讶异,又看了看竹林,并未觉有什么不同,“好像就是一片竹林啊。”
青墨略略自得,“若说他物我还不知,可要是用竹林布阵,可难不倒我竹仙青墨了。”说罢拉起离落明,“走,我们去看看。”
离落明被她蓦地一拉,愣了一愣,从何时起二人竟如此亲密了?见青墨毫无察觉,心中暗喜,便由她拉着向竹林走去。
细雨霏霏,竹林里的迷雾很快便没了来时的路,青墨回头看了看,脸上不见一丝忧色,不紧不慢的抽出腰间泠姻笛,横在唇边徐徐吹奏,霎时间四周的竹子似是合奏一般响起重重回音,迷雾散去,显现出一条曲径来。青墨的笛音未停,两人沿着小径走着,渐渐望见一个后园,三间青泥小筑在雨中静静立着,掩映在合欢花的疏影间,极为惬意安然。
风晚晴才从正门迎来花弄影,方欲询问玉玦一事,忽然侧耳细听,淡然一笑,道:“不过十日间,便有两位能破我音阵的高人到访。”
“就是屋后的竹林?”花弄影讶异道,“小时候乱闯了一次,结果被困在里面三天,若不是你,我怕是要饿死在里面了。”佯怒瞪了一眼风晚晴,“你这个人,就爱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
风晚晴微微一笑,转动轮椅,“走吧,出去看看。”
青墨和离落明才走到后园,便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安然的看着他们,仿若早就料到一般;身后一个紫衣女子长发飘飘,自有一股英气。花弄影看着他们二人,男子身着一袭青衣,背着一口寒如霜的刀,女子一袭碧茜纱齐胸襦裙,手里拿着浅碧色的笛子,二人仿若眷侣天成,正缓缓向着她们走来。
“二位有缘人既来得此处,便请入内一叙。”风晚晴说罢,便转着轮椅自回小筑,花弄影回望了他们一眼,也随着风晚晴进去。青墨觉得此人非比寻常,便示意离落明跟着进去。
风晚晴在屋中摆好两盏茶,静待二人入座后便道:“二位能破我音阵,想来非比寻常。只是我的音阵只有一法可破,这位姑娘却未用此法,不知是如何破解的?”
青墨微微颔首,“叨扰主人实非青墨本意,只是好奇罢了。青墨愚钝,这阵法精妙,本不能破解,只是姑娘恰巧用竹布阵;在下竹仙青墨,手中所执泠姻笛便是用竹玉雕成,极通灵性,为青墨指了明路。”
风晚晴眼光逡巡在她手中的泠姻笛上,竹玉是南海至宝,玉质稍软,外观与青竹无二。“如此,便是你我二人的机缘了。”
离落明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忽而道:“姑娘可是‘瓷圣流霜’?”
风晚晴莞尔,“小女子名气原来这么大,日前也有一位执箫公子破了音阵,并认出我来。”
“檀翊钟?”离落明一惊,执箫公子,又由此能耐,除了他还有谁?
“怎么?公子认识?”
离落明抱拳,“在下离落明,与檀翊钟是知交。”
花弄影静观屋中人相谈甚欢,忽然听到有人唤她,“不想在此能遇见花女侠,幸甚幸甚!”抬眸一看,青墨正笑望着她。“不敢当,竹仙青墨的名号也不小,幸会幸会!”她回了一礼。
风晚晴一笑,“你们都认识,也省得我介绍了。晚晴曾许诺,若有人能从音阵中进来,便可为她烧制瓷器或者是雕琢玉器,不知姑娘……”
“玉器?”青墨乍闻玉器,惊道。
风晚晴心中一沉,暗道:此人闻得玉器如此反常,莫不是金国派来搜捕的?心下便多了一分警惕。
青墨从怀中拿出一块羊脂白玉来,“姑娘是高深之人,青墨别无它求,烦请姑娘帮忙修补这件玉器。”
风晚晴接过,细细端详,平静的脸上竟划过一丝惊愕,不过很快便掩饰下去,“此玉未有破损,何须修补?”
青墨指着玉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道:“此玉是我母亲的遗物……母亲逝后,她的血竟融入玉中,无论怎样也无法去除……我每每见此血迹便触目伤怀,但求姑娘能帮我。”
风晚晴摩挲着玉,羊脂玉白皙而温润,不忍释手,望了望青墨焦急的神色,答应下来,“好,姑娘等我十日,我愿尽力一试。”
青墨谢过,与离落明一同告辞,自寻檀翊钟去了。风晚晴挪动轮椅,缓缓行至院中,望着青墨离去的背影,心尖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