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小善（四）（1 / 1）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定定地看着李小良：“你真的不会欺负我？”
“你怕我吗？”李小良问：“如果我欺负你，你不会还手吗？”
“我才不怕你！”他笑了起来：“你跟我一起玩吧！”
“那个……”李小良指了指宝宝：“在这里玩会把他吵醒的，一会儿他又要开始哭了，我们换个房间好不好？”
“好！”小鬼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李小良想了想，终于从包里翻出邦迪，将左手拇指严严实实地缠了起来。
小鬼凑过来看她的手：“你怎么了？”
“哦，不小心划破了。”李小良说：“你没有不小心划破过手指吗？”
“当然没有！”小鬼满脸不屑地说：“我跟你们又不一样！”
“嗐？！”李小良这回倒真吃了一惊：“怎……怎么不一样？！”
“这里的人，平时都看不见我的。爸爸妈妈也看不见我。只有弟弟能看见我呢。可惜他一见到我就哭……前几天倒是来了几个能看见我的人，可是他们个个都想欺负我！你呢，也没哭，也没欺负我……”他趴在李小良的膝头，一摇一摇地说着。
原来是这样，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想被注意都是枉然……
这对夫妇，原来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哦……
他的样子，是六七岁的模样，养到这个年纪的孩子突然夭折了，他们肯定不愿再提起了。不知道明天该怎样问他们呢？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小鬼。
小鬼摇了摇头：“不知道。”
“呃？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你爸爸妈妈都没有给你起名吗？”
“没有就没有嘛！”他的语气突然生硬起来。
“喂~~~”李小良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对不起啦。”
“那你呢？”小鬼撇了撇嘴，问。
“我叫小良，善良的良。”
“什么是善良，小良？”
“善良……善良就是……”李小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词语：“就是……反正，就是很好！不会欺负别人！”
“哦。”小鬼点了点头：“就是你这样咯。”
“不是。”李小良摇头：“如果别人欺负我，我就做不到不欺负别人了……”
“善良是，即使别人欺负我，我也不欺负别人吗？”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李小良若有所思。“对了，你就叫小善好不好？”
小鬼笑了起来：“好！”
有了名字的小善很开心，之前恐怖的样子已经完全淡化了，便成了一个心无杂念的天真孩童，跟李小良用手指玩幼稚的剪刀石头布也不亦乐乎，竟然不知不觉到天亮。
“我要走了。”小善一脸的不舍：“你以后还会来吗？”
“嗯……”李小良想了想：“今天晚上，我还在这里。”
李小良打开房门，看见客厅里战战兢兢等待的夫妻两人：“呃？昨晚睡得还好吗？”
夫妻两人都是惊讶到目瞪口呆的神色，没有听到她问什么。
“孩子一夜也安稳吧？”李小良又笑眯眯地问。
“是……”迟疑的回答。
“呵呵，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啊~~~”李小良又关上了门，留下客厅里面面面相觑的两人。
下午的时候李小良才懒洋洋地起来，主人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李小良也不知是当午餐还是晚餐就开吃了。丈夫终于是带着几分不安又带着几分放心去上班了，妻子在家哄着孩子，不时关照李小良多吃一点。
李小良看着她怀里的孩子，不经意地说着：“真可爱啊……是您自己生的，还是剖的啊？”
“自己生的~~~”太太骄傲地说：“自己生对孩子好！”
“呵呵，真不容易哦，肯定很疼吧！我看电视里生孩子，都要哭喊上好半天呢！”
太太看了李小良一眼，想虽然这个小女孩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明显是个懂很多事的大人了，于是也不怎么隐瞒，就说：“我这可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
“啊？！”李小良很惊讶的样子：“他还有一个哥哥还是姐姐吗？！怎么没见到？”
“是个哥哥。”太太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算生，那时候都怀上六个月了，可是，当时情况特殊，硬是引产了……你不懂引产是怎么回事吧？就跟生孩子差不多了……只不过那样生出来是死的……”
李小良完全呆住了。
天呐，小善在自己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死了！！！难怪他没有名字……他一直以为自己出生了，所以固执地守在父母身边，并且慢慢地长大。也许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吧？
好残忍，都已经六个月的生命了，怎么说毁掉就毁掉？
太太说的“情况特殊”，应该是有他们非常迫不得已的理由吧。大人们总是这样，总是有很多借口，做出对他们自己有利的决定，却从来不去想小孩子们的感受……
晚上再见到小善，李小良便愈发觉得他可怜了。
该怎样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并且说服他忘记这一切去一个新的世界？
“你，喜欢你的爸爸妈妈吗？”这样问他。
“喜欢啊！”小善脸上是很随意的表情，仿佛这样的回答从不需考虑。
就算他们从不曾答理你，就算他们明显更爱弟弟多一点，也喜欢吗？……李小良没有再问。
“弟弟出生以后，他们才开心一点。”小善突然说。
“为什么？以前他们不开心？”李小良很好奇。
“是啊，妈妈总是哭，爸爸劝她几句，就会躲起来抽烟，生闷气。”
“那……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哭吗？”
“不知道。好像跟爸爸的爸爸妈妈有关系……”
“那是你的爷爷和奶奶。”李小良说：“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一次啊。弟弟出生那天，他们来过的，在妈妈睡着的时候。妈妈醒来以后，就把他们拿过来的东西全扔了！”
“这样啊……”李小良揽过小善仰起的头。也许，是跟小善的死有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