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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长恨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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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之所以令人无限向往,正是源于其拥有迫于宿命难以长远的时候还尚存的转瞬即逝的珍贵美好。

蜉沧的幸福注定难以久远,如果一定要给出什么解释来自我安抚的话,那么大概只能是——宿命。其实宿命这种根本说不通道理的东西,只是自身极度无能为力的前提下,到达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的时候,才会用以慰藉心灵的最后的麻醉剂。

恐惧。懦弱。却步不前。那些曾以为坚贞执着的信念,在无常命运的毁灭性打击下顷刻间灰飞烟灭。事后不得不以无以计数的思念和后悔去偿还,以此同时还自欺欺人地还揣着所谓的诺言和执念。

曾经重之又重放在生命的那些人,那些事,一旦失去存在的媒介之后,迟早会不剩一点痕迹地退出视野、退出想念、最后的最后,退出回忆。

当一个人连别人的回忆里都不能占有一席之地之后,他才是真正的“死”了。确实死了。时间长短而已——十年前死去,和十年后死去,到底有多大差别?十年对于一个纪元来说渺小得宛如沧海一粟,这十年对于死死铭记的人来说,又有多大意义?除了沉溺在无尽的缅怀中自我折磨以外,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茶馆后院,蜉沧端着上好的冻顶乌龙,脚边是一个小小新堆的土包,里面埋着竹笛的碎片。右手执壶左手执杯,暗褐色的茶水从尖尖的壶嘴倾下,徐徐注入杯中,琳琅的声响带着不可言喻的婉转缠绵,难分难舍,不止不休。

然而执杯的女子却异常干脆地断绝了这份千丝万缕的牵羁——她一抬两指拈住杯底端平瓷杯,水面随之颤了几颤,旋即归于平静。她翻下手腕,将整杯茶尽数浇下,稀里哗啦,天翻地覆。

土包上溅出零零落落的水渍,仿佛一块块残缺不全的伤疤,尽管扎眼,但经过一个午时的日照和风吹便能恢复如初。

就此入土,以祭奠我们的过去,我记忆里的你,你生命里的我。

师兄,再见。

再见……

伴随着“嘭”的脆响,碎裂在地的除了花纹朴素的茶杯,还有光泽暗淡的液体。

他们在两年后面临再一次的分别。

自从在江南再遇,蜉沧就一直跟着风辗转四方。她知道风和六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据说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共事,但却并不清楚具体的内容,风从不提起,她也从不多加过问。他们后来在东瀛岛国定居。

蜉沧所做的,只是像最平凡的妻子那样,白天窝在家里,随手从架子上抽一本书,一副藤木桌椅,两壶清茶,就能打发时间,然后做好饭菜等待风的归来——没错,真的就像一位年轻的、平淡的、胸无大志却秉有着小小幸福、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外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妻子一样。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蜉沧那个时候刚满双十,适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不算颠沛流离,但也算历尽颠簸,悲欢离合皆已尝过一遍。其余的人生里,她所要期待的大概就是和所爱的人相濡以沫,细水长流——也许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远的以后,卸甲归田,回到年幼时生活的四合院里,躺在摇椅上,喝着醇厚微苦的陈茶,听着蝉鸣鸟语慢慢变老。

和一个人一起慢慢变老,并不是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而是最为奢侈的愿望。人们看不透过去、看不到未来,阻止不了分分合合、把握不了聚聚散散,不能颠覆生、不能掌控死——他们凭什么许下岁岁年年的承诺,凭什么立下生生世世的誓言?

二十岁的蜉沧不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她甚至以为这样就是永远了,她以为她经历的已经够多的了——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年华是一首不老的歌。曲调缠绵就如恋人的嗓音诉说着久远的落满灰尘的故事,低缓而温柔——唱不到尽头,却唱尽了生死别离。

风告诉蜉沧自己将要进行一次远洋任务的时候,蜉沧莫名其妙手一软,端着的茶壶陡然磕在桌上,“铛”的一声,叫人心惊肉跳,但所幸没有碎掉。风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察觉出她状态略有不对:“你还好吧,蜉沧?”

“没事,手抖了一下。”蜉沧随口敷衍过去,低头把茶壶放好,不安仍未散去,而她急着转移话题,“你说远洋,要多久呢?”

“不知道哦,应该不会很久的。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浅浅的笑意在风的眸中来回摇摆,好似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潭,“呐,蜉沧,再稍微等我一下好不好?”

“……诶?”蜉沧被这一问弄得不明所以,刚要眼询问,忽然就被揽住了腰肢倒向了风的肩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淡淡皂香混合着干燥清爽的暖意包围了她,一瞬间几乎停止了思考。

“等我结束了这次任务回来——就嫁给我吧,蜉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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