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无法企及的神(1 / 1)
等依波终于见识到了席向阳的庐山真面目,却不是在医院。他们妇幼保健区独立于其他科室,唯一可能有交集的地方除了医院大门也就食堂了,而席向阳这种人,很明显不吃食堂的,所以虽然大名如雷贯耳,几天下来真没见识到众人口中的大帅哥是怎么个玉树临风。
却是在酒吧里,周思妍正带着她找位子,突然一拍前面男人的肩:“席向阳?”
男子转过身来,一见是她,露出欣喜的笑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惊为天人,斯斯文文的一张脸,眉目清晰,显得端正干净,跟席向晚比起来,只觉得文弱,依波想着,原来他们不像。
“思妍姐,你怎么在这?”他笑了,露出整齐白净的牙齿。
“你还好意思说,回来这么多天,都没跟我说一声,今天到医院才知道我们新来的心脏外科医生就是你。”
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一回来就有很多应酬,正准备找你呢,你在妇产科?”有些不确定。
“是啊,对了,给你介绍,我同事,顾依波。”她想起站在后面的依波,帮他们引荐。
“你好。”他伸出手来,郑重地跟她握了握手,手心干燥温暖。
“你好。”依波朝他笑了笑,他的眼神很纯净。
难得遇上,找位子一起坐了下来。
周思妍问:“你一个人?”
“不是,跟我未婚妻一起。”他说道,一边回头张望。
“你订婚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周思妍几乎跳了起来。
“在国外订的婚,沈滟初,你也认识。”
“小时候成天跟在席向晚后面的那个?我印象中,她可是喜欢向晚比较多哦。”周思妍说得并不客气,席向阳微微红了脸,有点尴尬。
周思妍也觉得有点过分了,咳了一声,“不过,她好像上初中就出国了,这几年没见,变化大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她也在……”席向阳说道一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接,匆匆讲了几句又折回来,说有事要先走。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还想见见沈滟初呢?”周思妍遗憾地说道。
“抱歉了,思妍姐,下次我们正式一点,请你吃饭。”他说完又朝依波点了点头,迅速地走掉了。
远远地有个女孩子过来,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并肩亲密地走掉。光线太暗,只看得到轮廓,但仅仅是背影,就觉得很登对。
依波回过头去,看到周思妍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了?”
周思妍很惭愧地看了她一眼:“没戏了,原本还想帮你介绍的……”
依波笑了声:“还有候补的吗?一次介绍完算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不过……”周思妍坐直了身子,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
“向阳还有个哥哥,席向晚,你听说过吧,条件不错,不过我觉得他不适合你……”
依波不在意地笑笑:“我知道。”
她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席向晚,不适合她。
四校联合辩论赛的最后一场,他们学校打入了决赛。她刚入队就赶上这样的好机会,正好杨冉带着她,一起去了现场。晚上的报告厅灯火通明,黑压压地一片人,几乎座无虚席。她们挪了半天,没找到自己队的位置。
正茫然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站起来,朝他们挥手:“杨冉,这边。”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的声音,从一片嘈杂中突围而出,清晰地传到耳边。她抬头望去,只见西服衬衫,一双狭长通透的眼。
杨冉低呼了声,兴奋地拉着她过去,一边悄悄在她耳边说:“那是席向晚。”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是喜悦还是胆怯,血管中隐隐奔腾的快意,肆意流放,轻飘飘地站不稳脚跟。她坐在杨冉左边,杨冉坐在席向晚左边,他们低头轻轻地交谈,杨冉伸手整理他的领带,他脸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神情,从依波的眼角,45°线切过去,只瞥到他唇角的一抹笑,带着一弯弧度,仿佛悬在了她心上。
他侧头看到她,陌生的脸,问杨冉:“新入队的?”
“嗯,对,”杨冉回头看她:“顾依波,临床医学院大二的孩子……”
“打几辩?”却是问的她。
依波回过神来:“一辩。”
“打一辩的话跟你学姐好好学学,她可是我们辩论队历史上最出色的一辩哦。”他笑着说道。
“谢谢学长。”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席向晚一手架在椅背上,一手拿着上场用的材料,侧着身子,细细地打量她,唇角笑意未敛,却没再说什么,低了头继续跟杨冉说话。
依波转过脸,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凉凉的,竟然有汗。他一直是笑着的,她却无端端地觉得有压力。一个众人眼中的神,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呼吸近在咫尺,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有压力。
上场的时候,他擦着她经过,跨出去前,低头望了她一眼,眉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转瞬又有一种凌然之势,居高临下,仿佛睥睨众生。她看不懂,思忖之间,他已在台上。
他临近毕业,已经不当主力,却依然主导了整场比赛的进程,盘论和自由辩论,吐字清晰,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把对手击得节节溃败,面红耳赤。难得的是仪态优雅,举手投足浑然天成,一起身,掀动了又一波的高潮。
舞台上,他肆意的黑发,思考时半开半合的眼,自信无羁的笑容,明媚的灯光打上来,整个人流光溢彩,辉煌地让人不敢逼视。依波在台下望着,只想起韦庄的那首《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她心有所动,不由低声念了出来。
杨冉侧过头望她,暗暗叹了声,仰头低吟:“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一惊,回过头去,只见她凝望着席向晚的侧脸,久久地注视,似是醉了一般。那样肆意奔放毫无保留的情感,回首却是一语成谶。
杨冉的生产很顺利,6磅多的男孩子,包在襁褓里,脸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母凭子贵”,这句话再次得到了印证。她婆婆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唯恐出一点差错。
她下了班,想到反正回去也没事,就顺便上去看看小宝宝,隔了几天,婴儿应该长得好看一些了。她喜欢这些新生的生命,仿佛每天升起的太阳,预示着启程和轮回,给予温暖和希望。
病房在走廊底,她一路走过去,远远看见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个人。她一开始以为是林知远,看身形又高大了些,不太像,走近了才发现是席向晚。她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师兄?”
席向晚本来低着头,正在拨弄着什么,抬头看见是她,笑了笑,站起身。
“过来看孩子?”
“嗯,师兄,你……怎么不进去?”
“前几天听朋友说的,今天正好过来,想着进去看看,不过她丈夫和婆婆都在……”他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勉强。
依波没见过这么局促的席向晚,一时有些怔忪,顿了顿,淡淡地说道:“师兄不敢见的,大概是杨冉学姐吧。”
席向晚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和不满,反倒笑了:“依波,你在怨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下意识地辩解。
席向晚笑意渐深:“那你是什么意思?”
依波微微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表现的是有些过激了,他们的事情,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管,当事人都已经忘了,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席向晚见她不吭声了,笑了声:“还进去吗?不进去的话,我们走吧。”
“好。”她也没了进去的兴致,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到了电梯口,他们站了一会,数字显示还在一楼。
“你赶时间吗?”席向晚侧过头,问道。
“不赶,已经下班了。”
“要不我们走楼梯?”
“好。”
楼梯间就在电梯旁边,他们推开门下去。
“我记得你体力很好。”席向晚想起他们辩论队一起去爬庐山的那次,她是唯一跟的上他的女孩子。
“做医生的,需要有比较好的体力。”她从高中开始,就有晨跑的习惯,只是现在昼夜颠倒,很难再坚持下去。
“你工作压力大,定期健身吗?”
“没有,只是放假的时候偶尔会跑跑步。”
“我有个朋友开了健身房,可以帮你办张卡,就是那个常睦,还记得吗?”他随口说起。
“哦,常睦师兄,经济学院的那个……”她记得那个人,当年经常跟席向晚一起,“不过不用了,我办了也很少去,太浪费了。”她微微拒绝。
席向晚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她,那么认真,仿佛不曾见过她一样。她听见他半开玩笑地说:“依波,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经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所以你对我,总是这样不冷不淡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眼,不着痕迹:“师兄,你想太多了,待见你的人那么多,不差我这一个啊。”
席向晚淡淡笑了下,“我懂了……”说着继续往下走,依波愣了下,跟上去。
“上次说了,以后可以不叫我师兄,辩论队那一套,毕业了就不用管了。”
“好,席向晚。”她这一次竟没坚持,三个字,脆生生地就喊了出来。
席向晚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她喊他的名字,南方女孩子的口音,天生的一点软意,缺了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感情。
他从来都是临危不乱甚至是急中生智的人,可是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一声,突然就失去了主意,心里木木的,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空荡荡的楼梯间,只听得到鞋子上下的哒哒声,清晰可辨,那重一些的是席向晚的,轻一些的便是顾依波的。
十层的楼梯,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被表面的艰难迷了眼,停留在原地,畏缩不前。
下了楼,推开门,热空气扑面而来,刚五月的天气,已经微微燥热。
席向晚在门口停下,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给她:“帮我把这个给杨冉,他们结婚我没去,这个就当给她儿子庆生。”说完,转身离开。
依波打开盒子,竟是一对纯金手镯,做工很精细,边上有细致的纹理。因为是猪年,接合处坠了几只小金猪,比指甲片还小,却只只惟妙惟肖,憨态可掬,只看的人满心欢喜。
她抬眼往外望去,只见得他一闪而过的车尾,lexusgs300,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年轻,速度,与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