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乱(1 / 1)
深夜,踏雪因害喜呕吐,来回折腾,吵醒了傅念暄。
傅念暄起身,疼惜地抚着踏雪的头发,柔声道:“似乎比怀宁儿时还要严重,我去叫吕琰过来看看吧。”
“不用,”踏雪轻轻靠在傅念暄身上,“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傅念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有愧疚也有无奈,沉默了半晌,终是不忍开口。
“我知道,你一定要去林家堡的,说不定要回一趟凤鸣山庄。”踏雪浅浅笑着,“你不用担心我,过两个月就会好的。也不用怕我介意你对叶子的心思,若是没有她,我们便不可能有这三年的安乐日子。你和她本就互相欣赏,待她好些也正常。”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傅念暄抬手,轻轻刮了一下踏雪的鼻子,忍不住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良淑德了?”
“大概是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心境也平和起来了吧。想起以前做的一些事,真觉得自己傻透了。很多事,其实很简单,不必多想。”
“是啊,平静的日子真好。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放松了警惕。这次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觉得好无力。这算是有得必有失吧。”傅念暄叹气。
“我知道你不想再过问江湖中事,所以不大了解三年中都发生了什么变化。一时间看不透形势,也是有心可原,并不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既然我害喜睡不着,不如我将三年中各大门派的消息讲给你听吧。”踏雪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摸样。
“小雪……”傅念暄瞪大眼睛看着她,“我不在这段日子,你……”
“我们不能让叶子这样委屈,对吧?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尽力的。你放心,我只是收集些消息而已,累不坏的。”踏雪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正经事。
傅念暄细细听着。他突然发觉这三年中,踏雪的变化很大。他遇事比以前更冷静,更平和。懂得体谅别人,不再一意孤行。早先他还觉得,踏雪生出宁儿那样乖巧安静的女儿,实在稀奇。如今倒觉得挺正常。
待踏雪讲完,傅念暄缓缓道:“除去林家堡的人不说,凤鸣山庄称霸南武林之心始终不死,所以最可疑便是余宥成……他若不是主谋,也必是帮凶!青帮得了朝廷庇护,越来越嚣张,盯上林家堡这块肥肉也不是不可能……”
“林家堡内部形势十分复杂,恐怕我打听到的,还没有你亲眼看到的多。”踏雪轻叹一声,“这样内忧外患,叶子和阿七恐怕撑不了多久。”
“能收买洛紫的,想必是个人物。只是我不懂,他用什么条件,才能诱使洛紫背叛我们。”傅念暄揉着太阳穴,有些苦恼。
“洛紫……”踏雪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傅念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窗破裂的声音。
左泓一记天破掌,就这样闯进屋。
“他喝醉了,你们别理他。”吕琰跟在后面,语气十分无奈。
左泓快步走到傅念暄跟前,傅念暄迅速将踏雪护在身后。
左泓目光有些迷蒙,身子摇摇晃晃,对着傅念暄端详了半天,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小傅”。
“左猴子你要做什么?”傅念暄担心左泓这个样子吓着踏雪,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吕琰把左泓弄走。
“对不起!”左泓似乎意识到自己讲话不清不楚,又大声说了一遍,“小傅,对不起!”
“左大哥在道歉。”踏雪听懂了左泓的话。
“死猴子!越来越没出息了!道歉还得借着酒劲!”傅念暄突然大笑起来,“这事我也有不对,我不该那样说洛紫,毕竟事情还没查清楚。咱们就算两不相欠了!”
“大半夜的你们搞什么啊?”凌止容看着碎裂的门窗,有些不解。
“你怎么来了?”傅念暄见是凌止容,想到林叶遇袭的事可能有了新线索,可看他的神色,又不大像。
“我是来通知你,余庄主被人偷袭了,重伤。”凌止容皱眉说道,“不可思议,除了吕琰这奇葩,我真不信还有谁能成功偷袭余庄主。”
“不是我做的。”吕琰一脸认真地说道。
众人啼笑皆非,被吕琰搞得十分无奈。气氛却也因此缓和了不少。吕琰白天在外头迎客,晚上陪左泓喝酒,怎么可能是他做的。他竟然还解释得这样认真。
“形势混乱,前途堪忧啊。”傅念暄一脸苦笑,“大家休息吧,明早启程,去无锡。”
“无锡?不要!余宥成那个伪君子,笑里藏刀,老子不喜欢……”左泓显然没少喝酒,还没清醒。只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倒了下去。
凌止容只看到吕琰衣袖微动,左泓便倒下了,知道是吕琰动了手脚,让左泓昏睡过去。可他连击中左泓暗器是长是扁都看不清,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敬畏吕琰。其实凌止容刚发觉吕琰内力极深时,好几次想要挑战他。可是吕琰总是给他些莫名其妙的答复,诸如房间里的花还没有浇水所以不能比,还没吃饭肚子饿所以不能比,暗器带少了不够用所以不能比,新衣服不合身碍着他出招所以不能比……日子久了,凌止容便彻底放弃了。
吕琰指指地上的左泓,笑了笑。凌止容上前,和吕琰一起,将左泓抬回房中。
于是,混乱的一天便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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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傅念暄、左泓、凌止容准备启程,却不见吕琰。
“那家伙还没起床么?”左泓有些急,正要上楼,见方聿飞迎面走来。
“不用等他了,我跟你们走,他留下守着。”方聿飞朗声说道。
“你去无锡有何用?”左泓言下之意是,吕琰好歹也是凤鸣山庄的门主,到了无锡,总会比方聿飞行事方便些。
“这你就不懂了吧,”方聿飞得意洋洋道,“我以前是开布行的,无锡的布市我常去,熟得很,城内也有些朋友。你们跟着我,到了无锡肯定不愁吃住。若是余宥成派人来砍你们,我还可以备好船只,供你们逃跑。”
“方老板这么一说,我还真觉着他比吕琰强多了。”凌止容笑道。
“可不是么,”傅念暄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咱们出发吧。”
一行四人骑着马,很快便赶到无锡。
傅念暄和左泓扮成凌止容的随从,混进凤鸣山庄,方聿飞在外面接应。
余宥成遇袭之后,凤鸣山庄戒备森严,凌止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傅念暄和左泓带进去。
傅念暄已有三年未见过余宥成,看到他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觉得有些不真实,想不到余宥成竟也有倒下的一天。
余宥成并不像外面的护卫那样好骗,凌止容还没开口,他便轻轻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傅念暄缓缓走上前去,温和地看着他,“伤势如何?”
“关心我?”余宥成一如既往地笑着。
“嗯。”傅念暄点了点头。他对余宥成,有敬佩有感激,也有很多不认同。只是此刻,他看着脸色微白的余宥成,无法再当他是凤鸣山庄庄主。纵使他平日里再有野心,再有手段,却也会有受伤软弱的时候。
“被洛紫捅了一刀,若不是我以内力震偏了刀刃,恐怕已经死了。”余宥成表情未变,却掩饰不住心中的懊恼。
“洛紫!”左泓听到这个名字,瞪大眼睛。洛紫袭击了林叶和余宥成!到底是什么人收买了洛紫?而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庄主怎会如此大意?”凌止容曾和洛紫交过手,确信她没有伤害余宥成的能力。
“事已至此,我便也不瞒你们了。”余宥成缓缓说道,“我收到林叶重伤的消息后,想要趁此机会彻底击垮她。所以精心布局,诱导凌止容去找阿七比武,再让洛紫弄伤林叶。洛紫是来向我复命的。她在我放松戒备时突然出手,我没避开。”
“真的是你!”傅念暄脑中闪过林叶那日被钉在墙上的惨状,皱紧眉头,“凤鸣山庄已是江浙霸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个问题,还用我跟你解释么?”余宥成笑道,“青帮得了朝廷庇护,不免要比以前强势些,凤鸣山庄若不继续做大,‘霸主’二字,恐怕就要没了。唯有击败林家堡,掌握整个南武林,我才能安心。”
傅念暄看向左泓,示意他问些洛紫的事。左泓摇摇头,事情已再明了不过。
傅念暄回身面对余宥成,缓缓抽出腰间短剑。
“你要做什么!”凌止容立刻冲上前去,“你杀了他,自己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凤鸣山庄。”
“我知道。”傅念暄望着手中短剑,淡淡道,“那又如何?”
“你疯了么!”凌止容用惊异的目光望着傅念暄,“各大帮派之间的争斗什么时候停止过?如今只因为庄主设计伤了林叶,你便要取他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我只是不想看他伤害更多人。”傅念暄看着床上的余宥成,缓缓说道,“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他做这些事不是为自己,是为凤鸣山庄啊!”凌止容动了气,又不想惊动外面的护卫,只能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若他不喜欢做,没人逼他。”傅念暄冷冷道。
“小傅,你真的变了很多。”余宥成轻声说道,“这是我的命,是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这世上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不要把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当成你伤害别人的借口。”傅念暄握紧手中的短剑。
“小傅,我不是你,没有那样的勇气。”余宥成依旧笑着,“我自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是为凤鸣山庄而生。我不想凤鸣山庄如南少林一般,随便给人扣个罪名便消失了。当年林家堡主动让出江浙,平息干戈。林叶也从未做过不利于凤鸣山庄的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这样做。只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对她下手。你若觉得我有错,想替林叶出气,便动手吧。你做你认为对的事,我亦如此。生死成败,只是比谁的手段高明而已。今日你能进来,便是我的疏漏。我死而无怨。”
“庄主……”傅念暄看着余宥成的脸,握剑的手,竟有些颤抖。余宥成总是温和地笑着,他却从未想过,这笑容里藏着多少辛酸。
“怎么?心软了?”余宥成眨了眨眼睛,“小傅是个善良的人,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把剑放下吧。我做了不少不厚道的事,总会有人来捅我几刀的。”
傅念暄沉默许久,终是收了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