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平静（1 / 1）
第二日，林之乔一大早便带着绮遥去找至善方丈，询问南少林当前的状况。
“至善大师，五枚、白眉和冯道德真的不会再回少林了么？”林之乔有些不大相信，少林五老这一回竟彻底决裂。
“他们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至善大师对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太多想法。
“如此一来，武当的实力大大增强。武当一直与朝廷有所往来，很多弟子都在朝中为官，长此以往，我怕对南少林不利。”林之乔诚恳地说道。
如今武当与南少林实力相当，硬碰硬自然是划不来。可一旦朝廷介入，事情就复杂了。林家堡作为南武林之主，不可能置身事外。林之乔此行便是要探一探至善方丈的口风，看看南少林与武当的关系烂到了什么程度。
“林少侠此言不假。白眉好胜，冯道德心有邪念，他们早就不容于少林。五枚师妹对白眉暗生情愫，便也跟着他们去了。若他们想不开，要灭南少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该来的总是会来，再多想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至善方丈倒是想得很开。
“大师……”林之乔一脸无奈。
南少林可能面临危机，方丈却如此淡定，他一个外人都比至善要紧张。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劝至善大师早做准备，可至善的态度让他实在无法开口。这是少林五老之间的纠纷，还未发展到门派之争，他也着实不好插手。再来，若武当真依靠朝廷来攻南少林，林家堡的立场还有待讨论，说不定到时各位长老想要明哲保身，弃之不顾。所以此时他给不了至善方丈任何承诺。
“至善大师，我第一次来九莲山，可以让之乔陪我到山上转转么？”
绮遥见林之乔傻站着说不出话，突然提出了个不靠谱的请求，让林之乔十分惊讶。
绮遥觉得，这样的对话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至善大师的想法不会动摇的。她不想看林之乔苦恼，想带他出去走走。
“女施主请便。”至善大师朝绮遥笑了笑，似乎有那么点赞赏的味道。
－－－－－－－－－－－－－－－－－－－－－－－－－－－－－－－－－－－－－－－－－－－－－－－－－－－－－－－－－－－－－－－－－－－－－－－－－－－－－－－－－－－－－－－－－－－－－－－－－－－
少林寺后山很大，风景不错，绮遥和林之乔走累了，便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休息。
“我明白一件事。”绮遥突然开口。
“什么？”林之乔听见绮遥说话才回过神来，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倒底要怎么劝说至善方丈才能让他积极备战。
他见绮遥神色认真，隐隐觉得她想说的是件重要的事，凝神去听。
“你常说我没有从前快乐，我懂是为什么了。”绮遥缓缓说道，“那时候我的快乐，来自于一种平静。”
“平静……”林之乔仔细琢磨起这两个字。
“我之前一直不懂，今日听了至善大师的话有些明白了。”绮遥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抓起林之乔的手臂挡在头顶，“不过我以前日子过得平静，是因为周遭没什么让我挂心的事。而至善大师的平静，是看淡一切的一种境界。”
林之乔没说什么，他用手指轻捻绮遥额头上的碎发，更加仔细地听着。
“我刚才一直在想，在认爹之前，虽然我自己不知道，但我是林少海的女儿这个事实从来没有改变过。为什么以前我可以那么平静，现在却经常心浮气躁呢？我想着想着，就懂了，一切都来源于这里。”绮遥指着自己的心口。
“心？”
“嗯。一切情绪，好的坏的，都来源于自己的心。我们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关心别人对我们好不好，怕别人伤心失望，怕被讨厌被抛弃。其实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自己。我刚进林家堡的时候，觉得很委屈，周围尽是些不能理解的事。但仔细想想，那时的我应该很幸福才对。我爹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帮我筹办婚礼，为我做衣服做武器，教我家传剑法。我的夫君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为我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毫无怨言。我得到了两份这么无私的爱，却还是觉得很难受，挣扎着想要回到过去。可等我真的回去了，却发现一切已经不一样了，我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逃避。我为了找回以前的平静，忽视了眼前的一切，这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我太在意林家堡那些破烂规矩，也太讨厌这种说话做事都不能随意的环境了，怕出错怕得罪人，怕丢了爹爹的面子，怕糊里糊涂做了什么事又害你受罚。我怕的东西太多了，整日束手束脚，做什么都不自在。其实只要我坦然接受你们的爱，随遇而安地过日子，心里觉得自己很幸福，便真的会幸福起来。如果我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自己心平气和尽力应对就好，便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太烦恼，更没什么接受不了的结果。大不了就是挨几鞭子吃点苦头，多试几次就懂那些长老都是怎么想的了。我爹当堡主那么辛苦，有时想维护你都不敢开口，我这做女儿的任性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以后你再因为我受罚，我就翻了倍罚自己，再哭一哭闹一闹，告诉他们我就是不服就是委屈。我也不怕丢脸，反正憋憋屈屈让他们为所欲为传出去一样丢脸。我倒要看看那些长老玩不玩得起。”
绮遥其实是个话很少的人，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是因为她真的有所感悟，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道理说得简洁凝练，只是絮絮叨叨一直说着。林之乔一直安静地听着。
“对于之乔你来说，也是一样的。我觉得我爹一定是诚心诚意想要栽培你，很久以前就计划传位于你的。那些长老的态度一点都不重要，毕竟他们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会讨厌你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你心境平和，一定能感受到我爹对你的信任和爱护，不论当年他对你爹的事作何评判，他对你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呀。”
“绮遥……”林之乔感觉到，有一滴泪从自己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你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我现在觉得好满足。”
绮遥往林之乔身边蹭了蹭，软软靠在他肩头。
“之乔，九莲山真大真漂亮，虽然也不是很高，但比我师祖选的那个名字都没有的矮山厉害多了。我常想，师祖这样有本事，为何只择了个小土包，建了个小门派。他若是能多收些弟子，让他们都出去送信，江湖上一定会出现一个神秘又宠大的组织，普天之下大事小情尽在掌握之中，那是何等霸气。到时江湖中人哪个敢得罪他，我作为嫡传弟子，名号报出来搞不好比林家堡大小姐更有面子。”绮遥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扯得有点过头，吐了吐舌头。
“你想得可真远。”林之乔头一回见绮遥这副天真可爱的少女模样，微微一笑，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
“如今想想，师祖真是个很知足的人。他悟出了绝世罕见的轻功，却也不张扬，只拿这功夫去送信来养活自己。他创了个门派，却没打算弄得多大多强，所以名字都懒得取。他一共就收了两个徒弟，都是没人要的孤儿。他心很软，把两个徒弟惯得不像样，却懂得因材施教，让她们不知不觉便能自食其力。其实他从来没期待过徒弟们能有什么成就，看着她们开开心心活蹦乱跳就觉得很好。师父天资很高，可她能创出瞬身之术，也完全在师祖的意料之外。师祖对我的要求也是如此，学点本事，能养活自己就好。我想他之所以整天笑嘻嘻的，就是因为这份知足。若他真成立了一个了不起的门派，当了受千千万万人敬仰的掌门，他大概不会活得如此舒坦吧。我在师祖的庇佑下长大，所以才能如此平静地活过二十多年，现在想想，真是好幸运。”
“你师祖就没什么烦心的事么？”
“当然有啊，当年我师父要嫁皇子侍卫，他生了好大的气啊。”
“你师祖大概希望她能找个平凡点的男人吧。”
“其实我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不配娶师父呢。我心中的师父像清水一般纯粹，她喜欢所有美好的东西，最爱看花草，听鸟鸣。她心中肯定只有大片大片的光亮，一个黑影都找不到。你看这九莲山上的花草树木多美，你听鸟儿们唱得多快乐，师父若是能来看看就好了。”
“对了，你师父嫁的那侍卫，是个什么样的人？”林之乔听绮遥说起她那纯净无瑕的师父，便对这事起了兴趣。
“他叫李勇，是十阿哥的贴身侍卫。当年落月宫派肖羽白扮成太医混到宫中，查探大清宝藏的下落。肖羽白害死了十阿哥的额娘，李勇无意中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所以被落月宫派人杀掉了。他应该是个很正直很忠心的人吧，我只见过他一次，人长得很老实。”绮遥和李勇其实一点都不熟，确切地说，是还没机会熟起来，那人就从这世上消失了。
“所以你帮十阿哥灭落月宫，是为了替师父报仇？”林之乔问。
“不是。师父不会希望我为了她去伤人的，我是为了小玉和阿凝的性命。师父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我只是想帮助活着的人。”
绮遥想起当年助十阿哥灭落月宫的事，觉得好遥远，那时“林家堡”在她眼中，不过是三个字罢了。
“林之乔，你看我从前是个多洒脱的人，都怪你，以前的绮遥我找不到了。”
“不需要去找了，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更好的绮遥。”林之乔紧紧抱住绮遥，“我们一起把心结解开，一起去寻找你所说的平静。就算要用十年、二十年或更久的时间，都无所谓，我林之乔这辈子就跟你杠上了，一定要让你过上平和快乐的日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如果你再敢丢下我一个人，会天打雷劈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