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十六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1 / 1）
墨奕卿看着她倒在自己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墨云卿回头打量自家弟弟，发现他并没有生气，并且眼光还很柔和。这可怪了，可从来没人这么肆意大胆过。就连自己和他同床的时间还不知道要算到几岁，反正是没记事就对了。
“我们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墨家的二公子顺手把他大哥拉出去了，在丫鬟把桌子收拾停当后还体贴地把门关上。
“我们去你那里吧。”墨奕卿看着自家大哥，想想说到。墨大哥看了看隔壁那间屋子，歪头问道，“你确定？”
“当然不是这儿，我说的是临水的那间小榭。”
“哦，刚建好的那间吗，不是吧，我亲爱的弟弟，刚建好你就要赶我走吗？墨家大哥一搂弟弟的脖子。
“怎么会呢？最起码等全部家具都搬进去吧。”轻轻巧巧把人胳臂绕下来，墨弟弟弯着唇角道。
“两位公子，奴家就在这儿守着子衿姑娘。”莞芷见两个人要走，忙施礼道。
“说什么傻话？刚刚小奕奕不是说了我们嘛，当然要一起去。”大公子嚷嚷道，嗯，他一向都很欢脱。
“是啊，莞芷姑娘，子衿在我这儿不会有事的，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二公子搭腔，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三个人一路溜达着过去，一路大公子嘻嘻哈哈，他家弟弟也不甚理他，莞芷倒是不好意思答话，姑娘家的矜持可以理解。
“这里是四面环水啊，你怎么选得这个地方，真不错。”墨家二公子四面环顾了一下，对小榭很是称赞。
“哪里是我选的，人家就想和弟弟一起住嘛，可是夫人偏不让。”墨云卿苦着脸，可怜兮兮地道，活像某些大狗狗一般。
“你倒是挺孝顺嘛，她的话都听进去了。”话是这么说，讽刺全留在心里了。
“你生气了，我孝顺不就是你孝顺吧。”拉着弟弟的胳臂甩，一点都没有做哥哥的自觉。
墨奕卿把他打下来，“我没生气，莞芷，我们进去瞧瞧。”
“好的。”莞芷低眉顺眼，第一天要好好表现，乖乖巧巧的，才能在这偌大的墨府里生存。
看两人进了屋，大公子在后面喊，“还说没生气。”刚要进去，一头撞上又退回来的某人。“怎么啦？”揉揉鼻子，撞得还挺疼。
“这里还没有名字啊。”看看空荡荡的门楣，墨奕卿道。
“这不等着你来题的嘛，我们家的大才子。”他又凑过来了。最近墨奕卿就感觉自家大哥变得特别粘人了。
“题个什么呢，你的屋子为什么要让我题？”
“好嘛，好嘛，我想一个，你题上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那时候的墨奕卿还真的脾气好，基本上都顺着自家哥哥。
“《诗经·秦风》有言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们是同穿一件衣裳的好兄弟嘛，那就叫无衣榭好了。”墨云卿沉吟了会，这样说道。
“你喜欢就好。”墨奕卿淡淡地笑了，他哥哥总是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进去找笔墨纸砚，墨奕卿打算好好露一手，他好久没写过字了。跨过门槛，没走几步就看到正堂前挂着一幅字，看上去眼熟啊，他摸着小下巴想，这不是自己的字嘛。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夫人还没有与大少奶奶闹翻，他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和哥哥是亲生兄弟，于是两个人总在一起，不管是吃饭睡觉什么的。刚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夫子讲了一个成语，“兄友弟恭，”自己觉得这不正是和哥哥两人的写照嘛，便用心把这四个字写下来。可惜当时稚嫩，歪歪斜斜不成个体统，但也姑且可以认出来。
自从当年那些事情之后，也曾与哥哥之间有一些嫌隙，但每次都是哥哥道歉的，算来这兄友弟恭倒也挺合时宜。想到这，他又笑了，这样很好，不是吗？
“呃，那个，只搬了些笔墨来，所以连这些字画都拿来了。”磕磕绊绊的解释，“我知道。”墨奕卿点点头，收拾起笔墨纸砚来。
在此期间，墨大哥就像个乖乖学习的好孩子，倚在一旁看弟弟写字，两个人都不说话，莞芷在一边磨墨，只有墨石摩擦着砚台的声音，一下一下，整个砚台都湿了，外面的水汽进来了，扑在每个人脸上。
苏子衿醒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美美地睡了一觉，那些烦恼与忧愁也都没有来找她，她也如十二岁的小姑娘一样有着自己的舒适生活。
“你醒啦。”
平常到极致的语气，却有着暖暖的味道。子衿睁着迷蒙的眼看他，他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用手撑着身体半倚在桌前，眼睛看在书上，可嘴边还留着一抹笑。子衿心里腹诽，刚起来就看到这么养眼的场景啊，现在的小孩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把头摇摇，想撑着身子继续看，他却把书举着到近前来。敲敲自己的头，“还不起来，你要把午睡当晚上睡吗？”
“哪有。”子衿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想多看一会大美人的，要不出去就不能这样仔细看了。
子衿睡醒了又开始闹腾，墨奕卿又由着她，小小年纪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一不留神打碎个瓷碗。墨奕卿心痛，那可是前朝官窑出的，全国也没几个。脸上却含着笑说，“没事，碎碎平安。”顺带揉揉这小姑娘的头发，直到头发开始乱掉，一报还以报，这一报太轻了，先记着。
现在子衿支使着墨家二公子去拿那个长颈白釉瓶。墨奕卿认命当起仆人来，心想这小姑奶奶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你就碎吧碎吧。
哪知这回倒不碎了，小姑娘得了新玩意，抱怀里细细瞧，瓶上描了淡淡的烟雨色，没有题字，略显得冷清。
研究了半晌，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瓶子我喜欢。”墨奕卿差点吐血，这小姑奶奶果然很特别。
然后“小姑奶奶”自个儿找了个刀片，墨奕卿问，“你要干嘛呀？”小妮子耸耸肩，“没看上面没有题字吗？让小女子来刻一个。”
墨奕卿真想喊，“放着我来。”不过真喊不出来，委婉道，“要不你用笔。”
“不要，”子衿拒绝，“笔迹容易干掉，还是刻痕比较长久。”
自顾自琢磨了会儿，真的让她给刻上去了。没有碎掉，真是奇迹。墨奕卿也觉稀奇，凑上去看，还真的比较应景，两句诗：浮梁梅雨落，釉色清冷炉。
“不错。”虽然又糟蹋了一件古董，他又揉揉她的头发，这是第二报吧，摸下巴。
前几日两个人还会特意陪着子衿到处走，后来熟了就说“要不，你自己玩。”子衿立马开始撒娇，卖萌各种招数全用上。“可是我们还用练功呢。”
“功夫吗？很厉害吗？”星星眼，“我一定要去看。”
可是第二天早上，睡懒觉的某人还是起不来，被莞芷一羞，这丫头现在熟了，胆也肥了，看来要捉弄捉弄她才好。
中午的时候，有时在后山，两个半大的小孩舞蹈弄枪的，整个林子都霍霍响起来。子衿会拎着食盒去给两人送饭。通常要走好久，有时子衿循着声音就找到了，有时候找不到，就坐在原地，大喊一声，“墨奕卿！”没过一盏茶功夫，两个人准飞着过来。
大公子总抱怨，“为什么你不喊我的名字呢？”
这时苏子衿苏小姐傲娇地仰着头，“我乐意。”
莞芷有时候和她一起来，两个人坐在后来搭好的网上，两个人说些悄悄话，或者什么都不说看着另外两个人舞剑。如果是大公子受伤，莞芷必定第一个冲上前，如果是奕卿的话，则换成了子衿。
子衿说不上来，在墨府的日子，总是既开心又忧愁，开心的是日子，忧愁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子衿必得承认自己是一个享乐主义者，快乐是今天的，要快乐请快一点，因为明天还有明天的快乐。如果有什么困难，请留到它来临的时候。
不过有一点就是，不许去前厅。前厅是夫人呆的地方，大公子还会去请个安什么的，二公子完全不沾边，所以子衿也是完全不沾边。在他们的描述以及墨奕卿的脸色中，可以想见这个传说中的夫人，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长着狰狞的面孔，长长的指甲，以及长得吓人的獠牙。每次跟娘亲去拜佛，子衿总觉得坐上的佛像是多么可怕，以致于她对佛理至今都拎不清。
现在夫人的形象就是这个样子，已经定型了。那日见到的一定不是夫人。子衿爱到处跑，她发现了一个小花园，几乎没人，但开了许多许多的合欢，她偷偷给它取的名字，她打算在里面修一架秋千，那样就完美了。
那天偷偷溜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了一人，面容姣好，披着长发，打扮得很素净，身边也没有跟丫鬟。
“你是谁？”子衿眨着眼睛问。
她一时不觉，等看清是个小姑娘时，浅浅地笑了，把手伸在唇前，“嘘……”这动作第一次见墨奕卿的时候他也做过。
“我知道你是谁了？”随即疑惑，“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和奕卿做一样的动作，按理说你是他娘亲，可是夫人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人吗？”
她轻轻笑起来，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好像随时会被人听到。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子衿摇头。
“既然不像，那就不是。”她凑到子衿耳边，“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来看儿子的，仅此而已。”
说完便走了，带走了一半馥郁的花香。子衿转头，这里有她的儿子吗？
她看到的只是飘絮般落下的合欢，以及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