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四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1 / 1）
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风一吹，京华的大家小姐们全都脱下了厚厚的大氅，换上轻巧的衣裙。每个爱美的姑娘皆是如此吧。苏子衿也不例外。京华作为南第的国都，既不像南方那样温暖如春，也不似北第那般的冷寒。子衿倒是喜欢，四季分明，倒是真真切切，容不得假。
十二岁的小姑娘，就像梢头的豆蔻，娉娉婷婷，毫无忧愁。
有个常来看她的韶然哥哥，还有个整天陪在身边的丫鬟景悠。想出去玩的时候就偷偷跑出看个花灯会或者偷偷打扮成小宫女跑到宫里去。后来子衿想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的整个少年时期也姑且算得上快乐。
如果没有如果，何必又说何必呢。
所以那天她的韶然哥哥跑过来对她说，“子衿，你嫁给我吧。现在是太子妃，等将来就是皇后，我们一起治理国家。将来我还要收复北疆，一统我们第国。”
他那时候的眼睛还是亮闪闪的，以至于那些话都像是眼里的光亮，灼烧着子衿的喉咙，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时是怎么说的呀。像个正常的十二岁姑娘啊。“好呀，好呀，我要做皇后。”是有多遥远。还是羞答答地道，“一切听凭我爹娘做主。”
呵，那时的子衿还会眨着那双无邪的大眼睛，“可是，韶然哥哥，你是我哥哥，怎么可以娶妹妹呢。听说一个人要深深地爱着另外一个人，才可以娶她的。”
一定是她的眼睛才过清澈，太过伤人了。所以那时候的韶然哥哥，才会遮着她的眼睛，“我就是深深地爱着你啊。”
后来，他就三头两头跑到苏府来。惹得父亲大人都看出端倪来了。问过几次，子衿只道自己年纪小，一定不会答应他云云。父亲大人看着她良久，最后才挥挥手让她离开。
子衿呼出一口气，也就没把这件事当事，反而跑去和景悠她们玩去了。
子衿万万没想到父亲大人居然暗中与南宫韶然定了婚约。而且还是瞒着自己的。等她知道已经是初夏的时候了。娘亲本是个寂静的人，每日吃斋念佛，虽然子衿自己不信佛，但对于佛家还是抱着虔诚的态度。心诚则灵，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这样，相见既是有缘，那么喜欢呢？喜欢一个人难道就要嫁给他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自己是很喜欢韶然哥哥，但是要跟他一起生活是很奇怪的。一起生活不应该每天都在一起吗？爹爹和娘亲也不是每天都在一起，这样的感情难道就是成亲之后的生活？子衿想到有别人家的新嫁娘，在扶到轿子里前是那么伤心。那样的伤心事装不出来的。既然伤心，为什么还要嫁？小小的她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了。
“韶然哥哥，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不要来我们家了。”那天在他又来的时候，子衿嘟着嘴说完就跑回房里把自己关在里面。南宫韶然只是比子衿大了一点，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小女儿家的羞涩。耐心地在房间外倚着，敲着门对子衿说，“我知道子衿你的心思，现在还小嘛。不过我已经跟母妃说了，她听了也很高兴，打算和父皇说一声，我们的婚约就算成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哦。”
门里的子衿趴在椅子上，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忧愁。
娘亲这几日总是和自己一起吃饭，子衿起初没觉得奇怪。后来想想确实不对劲，平常的娘亲才不会管这么多，她有时就会住在佛堂。子衿每每去送饭，都会迷失在那种佛香中，后来才知道这种香叫做龙涎。
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中，娘亲的身影总是显得那么飘渺，子衿担心如果自己一个眨眼，娘亲会不会就消失了。
“吃饭啊，衿衿。”她夹了一份菜到子衿碗里，“最近，你总是走神呢，有什么事情放开就好，佛祖会保佑你的。”
“我不信佛，佛祖也会保佑我吗？”
“众生平等，皆佑于佛。佛祖会保佑世人的。”
娘亲跟她讲了很多，一个人要心无挂碍，才能活得无忧无虑。幸为福田衣下僧，乾坤赢得一闲人。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
娘亲也说要放得下，那放下的身上什么呢。娘亲自己是不是放下了与爹爹的感情才一心向佛，还是感情伤了她，她才从佛理里找到了慰藉。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在娘亲的一番劝导后，子衿去找了经书来看。但是她很不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爱呢，没有爱就没有了一切，那人活在这个世间是多么无趣。或许不叫无趣了，连灵魂都不会有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难道母亲是这样无知无觉的人吗？
不是的，母亲看自己这几天为之所扰，所以来开解自己，这是对自己的关心吧。那么这又做何解呢。
十二岁的子衿认识经书上的每一个字，可是却不会理解。在她后来忘记一切的那个瞬间却突然顿悟了。而当时只是过了短短的几个月。
韶然哥哥再来的时候，子衿就拿着经书来告诫他，“你看生命如此短暂，什么都不会长久。你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喜欢你或者不喜欢你，在这红尘之上，都是白云苍狗，什么都抵不过似水流年。若舍掉这些，你就会远离愁苦了。”她一席话说得太子殿下一愣一愣，而她自己哈哈笑两声，又躲进闺房里。这是一个好去处，世间的男子不可以随便进入少女的闺房，于是它就成了子衿的避难所。
子衿朦胧地睡着，一旁的丫鬟在旁边咬耳朵。“听说老爷和夫人一起进宫了。说是为了退了小姐的婚约。”
“真的？什么时候去的？是不是已经要回来了？”
“还早了吧。反正我们要等他们回来才能知道结果。要不我们等会去大门守着吧，可以早点知道结果。”
“好使好啦，留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好吗？”
“应该没事吧。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
“你说老爷为什么要去退婚约，虽然不是皇上下的旨，但对方是太子耶。我们老爷真大胆。”
“哪里是大胆。老爷明知道小姐不想嫁给太子，可老爷还是定了婚约。要不是我们夫人的劝解，他哪里会去退？”
“可是为什么要退呢，小姐将来当了皇后不是很好吗？那我们不是也可以进宫服侍小姐了？好想去宫里看看。”
“我可不想去，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一进去可就连骨头都不剩啦。”
“我才不信。”
她们还想说，一片荷叶兜头打过来，“别吵。”
睡梦中的小姐发脾气了。其中一个丫鬟吐吐舌头，“那咱们现在就去守着吧。可别吵着小姐了。”
“嗯。”另外一个丫鬟又捡了片荷叶盖在她家小姐身上，“这样会不会着凉啊？”
“不会的”，另一个拉她，“咱们去去就回来了。”
等子衿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也就在那时候她烧了小厨房。还被厨房里的人嫌弃，叫她乖乖等着不要再想什么鬼心思。喂，我是你们小姐，你们是这态度吗？不应该恭敬地迎接吗？真是无法无天。
子衿回去生闷气，闷完了去打听才知道婚约没有退成，其实退不退得成她不抱希望的。但是对于那个什么婚约的仪式她真的不想参加，思前想后，她想到一个主意，而且是馊主意，不过也让她成功了。那就是逃婚。不对，还不能成为逃婚，第二次才是，第一次应该叫离家出走。于是她离家出走了。
她连景悠都没带就偷偷溜出来了，不过还算她有点常识，还知道带钱出来。
京华街上真的很热闹，一出门的子衿就像撒丫子的小鸭，哒哒地到处跑。每样新鲜的玩意都喜欢看一看，尝一尝。
等她的钱用完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用完，施舍给乞丐，被小偷偷一偷，再有的全被自己给挥霍了。她这才感觉到恐惧。现在府里还没有人知道自己出来，韶然哥哥也不知道。而自己现在很饿，那个包子看上去很好吃，真的好想吃哦。
给乞丐们的钱不可以要回来，多花的钱也不可以要回来。那自己现在怎么办呢？她找了个小角落里躲起来，一个人缩着。不可以偷，不可以抢，那要找个人给吃的就好了。
外面的大叔不可以，打扮得很妖艳的大婶也不可以，那谁可以给我吃的吗？
这时候有个人跑进来，本来是有筐子挡着的。那人好像就在旁边，呼呼地喘着气。然后筐子被揭开了。他呵了一声，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子衿抬头才发现是一个小少年。细细的好看的眉眼，有点红的脸庞，大概是跑得缘故。
“嘿，小子，借我躲躲。”
他笑得很好看，子衿看得有点呆，也忘了往旁边挪一挪，只到对方推一推自己。
他挨着自己，肩膀对着肩膀，他身上的热量传过来。子衿感觉有些异样。
“谢啦，兄弟。”他拍拍子衿的肩。子衿低着头，“不谢。”
“咦，”他轻轻呀了一声，本来看子衿穿了一身男装，以为只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年，没想到是个姑娘。
“什么……”子衿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用手捂住了嘴巴。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