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十七(1 / 1)
醒来时依旧是火光摇曳,云初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才发觉身上只剩白色的内衫。心下一沉,攥紧了手心。这不知是哪位嫔妃的居室,看装饰用具,都寸寸透着皇家威严,帝王宠爱。烛火染的正旺,入眼的全是艳丽的牡丹,正前方的香炉,散着端庄高雅的气息,椒房……这两个字在脑中一闪而过,瞬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急要下床起身,眼前一黑,头撞在了床沿上。
“云……先生醒了?”古有恒拨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口气略有犹豫,显然是知道了她的女儿身。
云初垂着眼,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古有恒身后,一声沉重的叹息随着帘幕掀开而清晰入耳,有珠翠相碰的声音,如今听来却是那样沉重。古有恒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却被云初礼让的避开,沿着床边,缓缓跪了下去。
仿佛一瞬叹息声止了,相碰的珠帘也静了。就连摇曳的烛火,都如在画中。
只见那双苍劲的手递过一个香囊,蓝色的锦缎上黑色丝线与银线交叠,绣出一直栩栩如生的娇艳花蝶。
“这是你的?”皇上坐到床上,看着跪地的云初。
云初看着递到眼前的香囊,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听身后东方澈开口道:“云侍郎昨日就是佩戴这个香囊,今日火场之中更是攥的紧,莫非云侍郎女扮男装接近皇上也是与这香囊有关?”
云初听出他的提示,强作平静,沉声道:“是。”
“是谁给你的?”皇上急切问道。
云初心中一惊,本想抬头确认,却被一步上前的东方澈挡了大半身影,心知险些失礼,又低回头去,只听东方澈提醒:“皇上。”
皇帝自知失态,沉默半晌,才又一次沉声问道:“她还好吗?”
云初叩首,闭口不言。
忽而一瞬间,古有恒和东方澈都看的真切,那高高在上的皇权至尊,冷漠的尊严几欲崩裂,连烛火都染上了浓浓的悲伤。
“皇上。”珠帘又一次响起,王皇后缓步而入,走到云初身旁微微顿了下,“云侍郎身子薄弱,跪着不好,先起来吧。”
皇上长叹一声,命李公公看坐。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云初继续有个人来说明情况,这种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死罪怎么就有了看座的待遇。似是知晓她的想法,东方澈站的离她座位近了些,平日里总是喜欢摆弄折扇的手,却是在摆弄着系在腰间的香囊。
云初垂了垂眼,心下了然。
确定性命无忧,极力回想这香囊是从而何来。云初从师只学了医术,多半还是为了医己,为防混了药味,从不佩戴香囊。昨日她定然也是没有佩戴,还是今日出门之前,害怕被东方澈送来的那只鹰挠伤了,才让苏子墨装了些避虫的粉末,这香囊应当是那个时候挂上的。苏子墨还打趣说这香囊绣蝶十分奇特……
还没等云初理出头绪,只听古有恒关切道:“父皇如此还要杀先生吗?”
“有恒。”皇后唤他。
“母后不要拦我。”古有恒看了眼云初,那脸上的关切与决绝让云初心中猛然一动,只见他忽然跪倒在地,直视皇上道,“儿臣虽不知这香囊于父皇是和意义,亦不知先生是从何人那里得到。不管父皇如何看待先生,请先听儿臣一言。儿臣认识先生时,还不知先生是女儿身,只当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确实有意规劝先生回朝。可先生自觉身子薄弱,不能再为朝廷为父皇效力,婉拒了儿臣。可儿臣遇难,又是先生一路相护。没有先生,儿臣早已经死了,就算先生昨日殿上出言冒犯……”
“有恒!”珠帘也被惊的发出几声脆响,向来端庄细语的皇后冷喝一声,止了古有恒的话。古有恒跪的直直的身子在那一刻深深伏地叩拜。只听皇上一声叹息道:“起来吧。”
“父皇,云先生就是康……”
“昨日殿上,为何处处袒护睿王?”皇上截断了古有恒的话,沉声问云初。
云初从还没坐热的椅子上起身,东方澈想扶,又跪了下去,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开了口:“臣,斗胆。睿王并未献礼。”
“云先生说的是真的?”古有恒大惊。
皇上眉头也是闻言紧锁。他今日命礼部核对官员进献的物品,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怀疑。
“今日庆祥宫失火,臣妾还要去安抚六宫,先行告退。”后宫不得干政,王皇后自然是要避嫌,她也并非只是说说,而是当真起身要走。皇上只是拉过她的手道,“今日你也累了,明儿给你补上。坐。”
原来帝后之间,信任如此之深么?
那六皇子想要继承大统,也不是不可能。怪不得古有承要让这个弟弟死。只是皇后也想要她的儿子做皇上么?古有恒自己呢?
云初看着这对母子,有些疑惑了。
“继续说。”皇上打断了云初的推断。
“是。”云初垂下眼,声音清冷沉静,“臣以为,睿王明知帝后同寿却不献礼,按照我朝历法,定会被请入朝中加以询问,睿王偏居南方一隅,早已蠢蠢欲动,此时进京,恐有篡位□□之意。而皇上惜才仁厚,未必会防睿王奸险,所以昨日才冒死违逆圣意……”
“昨日之事,朕也可以将他不问而斩。”
“皇上。睿王若是连反心都不加隐藏,昨日区区变动,就算禁军围剿,他定然也要有防备了。他又怎么会乖乖束手就擒,到时定然是帝京内血雨腥风,我朝还在与北国交兵,此时帝京动乱,定是会乱了军心。还请皇上明鉴。”说罢,云初又是叩首一拜。
皇上看着手上的香囊,低声问道:“所以你想要相位。”
“臣不知皇上何意。”云初回道。
“不知?”皇上冷笑一声,“今日护国寺国师说本朝悬空五年的相位,似有人入住的星象,朕觉得,你虽为女儿身,却是够聪明够机警,说来倒也合适。”
云初再拜:“臣不敢。”
“不用不敢。”皇上捏着手上的香囊,“你既然想要,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先丞相张敖不仅将朝中事物处理的好。年轻的时候还跟朕一起带兵打过仗,几日朕生死一线,都是他护下了朕。朕的丞相,能文能武。不只是能站得住朝堂,还要上得了战场。当年张敖十万精兵退敌百万,连收江南两座城池。今日你能击退北人,收复两城回来,这相位就是你的。”
说着,挥手命李公公磨墨。红烛烧了大半,天色早已微白,一卷未干的金帛圣旨云初看的眼中干涩。
李常德递过圣旨,三年前也是这样,她跪在地上,接过领命出征的圣旨,如今她回到帝京,仍旧绕不开出征的命运。
“云侍郎,您先瞧仔细了,瞧的无误了,这圣旨奴家先交给东方公子给您收着。待您赶出了北人,相位就是您的了。”
云初抬头,对上东方澈一笑,点了点头,东方澈卷了圣旨。躬身告退。
回道笑白书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街边也有了叫卖早点的商贩,苏子墨手上搭着一件披风,静静的站在笑白书斋门前等她回来。见云初人影入了眼帘,他快步走上前去,烘的暖融融的披风裹在她身上。云初微微一愣,忽然想起那日上潭城中,若无奕也是这样等她的。
“等了多久了?”云初问道。
“不久。”苏子墨淡淡一笑,扶过她。
怎么会不久呢,天都已经亮了,定然是等了一天一夜。
“下次我要不回来,就不用再等了。”云初吩咐道。
“先生既然说了等你回来,自然是要等的。今日先生说了不用等,那子墨就不等了。”苏子墨不与她辩驳。
“你可还记得昨日我出门的时候,挂在身上的香囊。”云初问道。
“说来今日没见先生带着,先生的官府也比昨日那件合身了许多。”苏子墨看的仔细,这是内务府新为她改的。
“嗯。”云初点了点头,“今日被东方澈救了一命,我还有些事情不清楚,你一会儿去东方府送个信,他要是有心过来,就让他在仁德堂见。”
苏子墨点了点头,心中记下:“先生脸色苍白,确实该去仁德堂抓几副药。”
苏子墨是何等聪明通透,云初看了他一眼,心中只觉有他在身旁真好。仁德堂,到底是东方家的眼线,还是睿王的眼线?只是她唯一肯定的是,自父亲死后,凤爷退出太医院,就注定了他心中对皇上有怨,不会做朝廷的眼线。总之不管是白羽轩还是东方澈,在那里见面总是安全的。
仁德堂一间偏僻的小药房里,云初还从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件屋子,正想打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顺走的药材,只听见背后一声低笑:“阿初当真是命大的很。”
云初默默收回手,藏在袖中:“今日多谢你了。”
东方澈眸子闪了闪,笑意挂在嘴边:“我说过的承诺,定会守住。”
云初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皇上为何突然要杀我?”
东方澈笑了笑:“阿初,那夜你去护国寺,不是为了躲开我,而是去威胁国师去了吧。”说罢不等云初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你真当古银若金开战是因为钦天监天象之说?就算是,打了这么多年,皇上早就心有悔意,怎么可能再信第二次天象之说。阿初,别把帝王想的太昏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