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二十一(1 / 1)
上潭自古出能工巧匠,建造堆砌的工艺更是古银国一绝。云初幼时虽然在古书典籍上看过记载,然而真的站在上潭城门之下,又是另一番感觉。火把骤燃,云初下意识的伸手摸过城墙,据说这墙面砌砖时并未用胶结的材料,工匠们称这样的手艺叫做“干摆”。书中看到与真实摸到实在有太多的不同,单靠石壁的冰冷厚重,远远的就可以感觉到一骨庄严之气。
只是古银国的能工巧匠门,若是他们还活着,知道自己亲手建筑的城墙成了围护敌人的壁垒,他们要如何瞑目?
常贵佩剑巡视城楼,身后跟着笑眯眯的李强。
“将军,王爷回来了。”
城墙之下,一人黑衣黑马,本是要与夜色相容,却又显得与夜色如此格格不入。身后还跟着一匹白马,细看之时,才发现白马上坐着一瘦弱的男子。
“呵呵,早就听闻八王爷不喜女色。对十五六岁长相阴柔的男童十分偏爱。原来是真的。”李强探出头去,看着城墙下的二人。
也许是目光太过锐利。云初拂过城墙的手顿时收了回来,抬眼看向了城墙之上,那个眼睛眯成一条线的男人。
“李强?”她淡淡开口。
城墙之上的这人似是也很诧异,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她说了什么,却对那双大而无情的黑瞳狠狠的撞击了一锤心脏。
“王爷的娈童,很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常贵拎到了后面,李强笑了笑回过头,看着一脸寒霜的常贵,“常将军,板着脸做什么?”
“别说你没看出来那是谁。”常贵冷眼看着士兵已经开始放行的两个人。
李强又爬在城墙上看了两眼,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人进来了,看不着了。”
常贵皱起眉,大步走下台阶,向城门处走去。李强笑了笑翻身一跳,跃下六层台阶,正好跟上大步流星的常贵:“常帅何必生气,你要是真想挥剑砍了那娈童,王爷说不定就清心寡欲跟你回京了。”
常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分明就是……”
“常将军。”云初开口道。
本来云初以为若无奕会很体谅的带她偷偷摸摸的入城。可是她完全忘记了,这人就是明知道别人要杀他,还会光明正大到处跑的主儿,估计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偷偷摸摸这四个字怎么写。云初正想婉转的表达一下敌我不两力,应该暗中行事的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常贵一脸严肃的挡了前路。这才开口。李强笑眯眯的从常贵身后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马上的人。
常贵看了云初很久,才转过目光看向若无奕:“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人气急了,也就不管地位尊卑了。更何况还是昔日的好友。
若无奕看了眼云初,翻身下马,却是问常贵:“认识?”
“只是有几分眼熟,我倒是希望只是长得相像。”常贵仍是压着怒气。
若无奕笑了笑,将缰绳递给他,转身报云初下马。云初却是坐在马上不动:“我自己能下。”
若无奕笑了笑,那平静无波的眸子瞬时荡漾出满满的溺爱,让云初不由得一阵恶寒,下意识的抖了抖。
“还在生气?”他笑道。
“生什么气。”云初强作镇定,跟这么一个权力财力能力都在自己之上的人生气,纯属是有命没处造。更何况她却是没有生气,只是一时还不知道,若无奕这是要演的哪一出。
若无奕却不理她的强辩,大手覆上她的手,揽过她死抓的缰绳,看似轻柔实则面上带着威胁,手上用了三分力道的掰开她紧握缰绳不放的手,最后不容分说的将她从马上拉,云初身子失衡,恰好倒向他怀里。于外人看来,却像是她主动要求若无奕将她抱下来一般。
常贵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不知怎的,云初反倒不怕这个常贵,而是下意识的对上了他身后那个,笑的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强。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常贵不由分说,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若无奕将云初放下来,却没松开她的手。云初暗中试图挣脱,无果之后只能面目表情的看着常贵,心中却万分期待他赶紧砍过来,这样她就可以逃脱魔掌了。
但是,云初显然高估了常贵的愤怒,低估了他的理智。只见他缓缓的将剑移了开来,略显失望的低下头,剑锋入鞘,转身离开。
“呵呵,让小公子失望了。”李强突然开口笑道,“小公子希望的事情,可不会发生在这二人身上。”
云初这才注意到,一直在盯着她看的李强,故作无知的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强微微一怔,随即仍是笑眯眯:“不知今夜火攻,会不会有老鼠趁机溜进来,末将先去巡视了。”说着转身跟上已经走出好远的常贵,不时间还能听到二人谈话的声音。
古银国的将士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退了兵,因为王木林终于察觉到了:他们的康帅不见了!身经百战的王木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有一点他十分肯定,那就是没了将帅的军队,必然要损兵折将,于是擅作主张带着两万人马回了靖州,回程的路上,还不忘留下几人打探康帅下落。
这边常贵站在城楼上,看着王家军退兵,眉头越皱越紧。
李强抱了两个桃子,扔给常贵一个:“看开点,既然老鼠都进来了。自然不能再放回去。”
常贵看了眼桃子:“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子?”
李强笑了笑:“我若金四季如春,种出几个桃子来有什么稀奇。总比堂堂八王爷带回敌军来正常的多吧。”
常贵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是崇王来信了?”
李强抓了抓耳朵,笑了笑道:“你说皇上封自己亲哥哥的这个‘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常贵皱了皱眉,却是坚定道:“不管什么意思,如今皇上行踪不明,八王爷又不愿意回京,崇王主持各项事宜,也并无不妥。”
李强无所谓的笑笑:“是没什么不妥,只是崇王终究只是崇王,不是皇上托孤的摄政王。”
常贵闻言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哪里来的摄政王,吾皇唯一的儿子,还是从崇王那里过继过来了,崇王若真有心夺位,就算平安回去,也平安不了。”
“这就对了。”李强见他不吃桃子,就把他手里的桃子拿了过来,用衣角擦了擦啃了起来,“既然八王爷不想趟这浑水,你又何必非让他回去呢?”
常贵皱了皱眉:“崇王与皇上不同。皇上说不定还能容下夜帝,可崇王,从来就没有认过他这个弟弟。”
李强吐出桃核,笑的呛声来:“你这叫什么?你这就叫做杞人忧天。要是八王爷真的想当皇帝,你是拥他这个夜帝,还是保当今正统?”眼见常贵眉头越来越紧,李强也笑不下去了,叹道,“什么都别想,我看八王爷也不见得想要那个皇位。只是崇王再逼下去,只能逼的八王爷跟他领回来的那只小老鼠联手了。”
常贵长叹一声,慎重的看着他:“我也希望我若金只有拓展疆土,保家卫国的战士,不会有相互残杀的悲剧。”
“呵呵。”李强笑了笑,将第二个桃核扔出城外,“庆幸吧,我若金皇室子嗣单薄,少有内斗,你看看这上潭城外。古银国的将士要是知道,他们的将军会卖国求荣,他们的王爷为夺皇位不息内战。真不知道,这么一个骨子里昏庸腐败到底的国家,是怎么能并立于六国的。”
常贵被他说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李强本是古银国卢安的一名守城,却是最终投奔了若金。这样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有几番讽刺,又有多少失望,只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至少,若金还是好的。国还是国,家还有家。
常贵想。
“你就这么把我带进来,刚刚要是常贵一时手快,你岂不是要给我裹尸了?”云初被他拉到一栋别院,若无奕刚刚关上院子门,手只是松开一下,云初就立马抓住机会,离他远远的。
若无奕渐渐收起人前那溺爱的笑颜,也不再去抓她,径直走进屋内。看着他的背影,云初略感有些失落,下意识的跟了进去。
“怎么?”若无奕的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前面想起,“我都已经带姑娘进城了,还要给云姑娘准备住处不成?”
云初点了点头,厚着脸皮拉住他的袖口:“喏,帮人帮到底。既然都来了,自然要安排个住的地方。”
若无奕转过身,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万一常将军来了,一时手快……”
“你定然会比他还快!”云初赶紧拍马屁道。
若无奕笑了笑,反手牵过她的手,烛光下,手上蜿蜒的疤痕上,不知何时也覆上了厚茧。“不过几个月,倒是有些怀念那双手了。”
“嗯,说来你也是最后一个,让我亲手上药的人了。”云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那夜初遇,画舫之上,她给他敷上的金疮药里,混杂着麻沸散。本不是什么□□,只是,会让人失去知觉,行动迟缓,量足一些就是行动不能罢了。
“能让云姑娘亲手上药,还活着的,确实只能是我一人。”若无奕笑了笑,松开她的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云初握了握拳,掌心还有他的温度。
门外有士兵回报今日敌军已退,常贵约若无奕明日守城府相聚。武舞也派人来问何时回不夜城,都一一被上官竹月冷眼挡了回去。
若无奕很满意这终于得来的清净,倚在梨花木阔椅上看着云初:“云姑娘,只要你接手紫云山庄,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马上得到。”
云初看着他,缓缓的从手上解下那块玉牌:“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若无奕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任谁都打动不了的沉寂的黑眸,他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另一快玉牌,两块玉牌质地相同,只是云初的玉牌上刻的是个“云”字,而他手上那块,好像是个“八”。
“得知姑娘姓云的时候,我就知道,小七不会回来了。”他澄澈的眸子闪了闪,转而看向云初,“她选择了你,而我选择接受她的决定。”
云初赶忙收回手,避开那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情的眸子,她低声道:“我不懂。”
若无奕笑了笑:“你不需要懂,只要相信就好了。相信你不管要欺骗我多少次,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弃你。”
闻言,云初摇头笑了笑。许久,缓缓抬起头:“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