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十四(1 / 1)
云初想尽量扯出一个笑,对上那双眼睛,却是放弃了。他这样清澈的眸子,是容不下别人的欺骗吧。
他太像一个人,像到云初都无可奈何。
不知怎的,云初有点想师父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云初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嗯?”若无奕笑了笑,“姑娘跳下马时身姿矫健,毫无畏惧。”
云初默默的浸回水里。事实上眼盲褪去的很快,云初曾经作为超级大毒物,具有很强的抗药性。本来若无奕命人布下的雾阵是有毒的,眼盲至少要持续半个多月。正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偷渡过离江,不过说起来也不能骂北人狡猾,因为云初这边,也命人在整条离江边上动了手脚,保证没人能活着上岸……
不过云初眼睛能视物看到的第一人竟然是若无奕,她表示还是接受不能,这人不该被东方澈抓了么?后来几次把脉,心中隐生愧疚,若非是她,大约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渐渐的愧疚成了理亏的担惊受怕,生怕两人一旦撕破了平安康泰的伪装,要如何与他共处。
然而,最差的结果无非是现在这样!
云初只真觉得没脸见人了,越沉越低,温泉水面越发的安静。
“姑娘?”
只觉一双大手忽而将她捞起,无尽的窒息水波一瞬间全部散去。她看到他一身黑衣尽湿,柔顺的头发散落了一池,二人发丝盘错,一时间慌了心神。
只听他笑了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云初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扶住她肩头的手指,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爬上去,湿漉漉的衣衫托了一地的水,身后还可以感觉到他从未离开的目光。
默默的攥紧了手,云初,不可以回头!
云初找上官竹月要了件干净的衣衫,竹月本就是个少言少语,对事情很漠然的女子,她也就没有准备一堆说辞来忽悠竹月,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生怕上官竹月一个不耐烦挥剑砍人……
说到底,她还是怕的。
怕的太多,所以对她好的她越是不敢要。
夜色渐浓,云初熄了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屋外庭院,上官竹月看到云初屋内灯火明灭,转身问道:“八爷为何要带着她,若不是她,路上那群人早在山上就处理了。”
若无奕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竹月,她是小七留下的人。”
上官竹月这张好看而冷漠的眉眼间突然闪过一丝迟疑,转而却是坚定道:“要杀八爷的,她是还是唯一一个能活下来的。”
若无奕笑了笑:“只不过是个孩子。”
上官竹月微微皱了皱眉。她像云初那般年纪的时候,手上已经有几条人命了,后来更是演变到毫不犹豫的屠了仇人满门,如今毫无悬念的坐稳了不夜成第一杀手的位置。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若无奕又斟了一杯酒。
“八爷打算怎么做?”上官竹月问道。
“杀,又杀不得。”若无奕笑了,“留,又不想留。”自斟自饮了三杯之后,若无奕看着天上一轮皎月,“这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若无奕考虑的结果就是继续带着她上路。这本是没有什么不妥的,本来云初要去的地方就是靖州,再往北去,正好是靖州方向,可前提是,对方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瞎的时候!现在她是康泰,可若无奕不再是平安!总之若无奕是不会允许她私自离队,或者换个更直接的意境:擅自逃跑的。
然后,在云初担惊受怕,饱受精神摧残,物质上却十分丰盛的北上旅途第三日夜,卓云飞卓大侠终于出现了。
夜风燥热,明月皎洁。窗外一只青蛙从荷叶上一跳,湖水叮咚,圈圈涟漪散了开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初半夜被他惊醒,尽量放低声音问道。
几日不见,骨架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如今已经蒙上了一层志在必得的光亮,这种骨子里透着的自信让云初不禁也信心大增。全然忘了这三日来,若无奕是如何抹灭掉她逃跑的幻想的。
谁知骨架第一句话却是戒备的责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云初的期待立马被浇灭了大半:“你渡江之时抛下我,害我落到敌人手上,还要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骨架一怔,放缓了声音道:“那日,我眼瞎了……”
云初垂了垂眼,并不接话。
其实她是知道的,她完完全全的知道。想都能想明白,就算是荒山野岭,北人也不会完全不防的!但是她更想确定的是,她不懂用兵之道,没有与常贵交过手所以疏忽了,可他大名鼎鼎的康将军呢?他真的是毫无防备,没有料到么?
“阿初你别这样。”他对她的沉默有种本能的理解,以及心虚。
“你们达成了什么条件?”云初问道。
“临行前,张老将军给了我张家的信物。”他坦白道。
云初攥紧了拳,她本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原来到头来,枉她自负聪明,不过是众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她以为最不可能联手的两个人联手了。或许她舍弃了最不该舍弃的那个人。
有些时候,云初偶尔会想,如果渡江的那一夜,她选择的是东方澈,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所以你要我带走王家的兵,不过是让他们全死在渡江之险。”云初自嘲道。
“阿初……”
“也对,三千兵马能做什么,枉我还天真的以为到了靖州我们可以边走边召集旧部。我又怎么知道,原来康大将军手里,早就握满忠心耿耿的旧部!只是敢问康将军,以我这个张家独女的性命得到的张家支持,你到底攥不攥的紧?”云初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眸中不带一丝情感。
那一刻,骨架觉得,她好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着,茫然而又淡漠。
“阿初,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让你死。”他承认了他能进军营是因为张煦的掩护和帮助,云初怎么就那么傻,不去怀疑一下他出现的时机。“没有人会把一个女人跟康泰想到一起,更何况你误入毒雾,不会武功,他们只会当你是个普通的渡江人。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遇见若无奕。”
“所以呢?”云初淡淡的问道,“所以你看到若无奕没有杀我,于是想借我的手杀了他?”
“阿初……”
“我是不会杀他的。”云初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个能不能的问题。
“听到姑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门应声而开。
夜光倾洒了一地,他黑衣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嘴角的笑意是夜的魅惑。
云初低了低头,心道:“好险。好在嘴慢了半拍,没把后半句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若无奕就不是放心而是狠心了。”
再看骨架的脸色,早已经蒙上了一层寒霜:“阿初,你……”
“走”说着心知没时间解释,不顾形象的从床上站起来,单衣长衫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单薄,她挡在他面前,仰起头正视若无奕。
云初发觉她可能天生就喜欢打断骨架的话,其实这也不能怪云初,谁让他们二人如此的心有灵犀,他一开口她便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了。
若无奕看着跳窗而逃的骨架,笑了笑却没有去追,只是缓步上前,从衣架上取了外衫披在了云初身上:“不冷么?”
“都是夏天了。”云初听到了外面隐隐传来的打斗声。
“竹月六国有名的杀手……”若无奕好心回报战况。
“康泰是六国名将!”云初反驳道。
若无奕打量了她一眼,只是笑了笑:“要不要出去看看?”
云初摇了摇头,她很想出去看,可是她出去就代表若无奕出去。她站在那里骨架会分神。而若无奕站在那里,上官竹月会越杀越狠。怎么想这都是个不划算的买卖。她虽恼骨架利用了她,可是倘若对换一下身份,若她是康泰,她也会这样做的。
想到这里,云初下意识的攥紧了拳。若无奕看着她突出的骨节,笑了笑伸出手去,缓缓的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利益结盟的战友都是不可信的,那她可不可以暂时的,相信一下来自敌人的温暖呢?
云初抬起头,看向他好看的眉眼,这张美的有几分迷离,却又不乏刚毅的面庞,在夜色之下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你是不是想让我爱上你?”云初开口问道。
若无奕嘴角弯弯,一瞬间让云初觉得,好像看到了几年后的东方澈。
“其实也不是没可能的。”云初自问自答。
骨架不负战场名将之名,顺利的逃跑了。不过上官竹月进屋的时候,云初睁大了眼睛也没在她身上看出一点点打斗的痕迹,这让她很是怀疑,刚刚在外面打架的到底是不是他们。
上官竹月并没有看她,只是冷冷的拜了下若无奕:“人跑了。”
“姑娘和他约在靖州相见?”若无奕笑了笑,问云初道。
云初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仍是那副淡漠:“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说完就觉得这话题带的也太差劲了。
只见若无奕松了她的手,右手缓缓抬起,门外月影晃动,唰的一排影卫跪倒在地上:“告诉武舞,人在靖州。”
武舞这个名字在云初脑子一闪而过,似是听过,又像是没有听过。最终实在记不起,于是默默将这个名字又默念了几遍。这是靖州要避开的敌人之一。
“人都走了,要把你怎么办呢?”
一排影卫领命撤下,就连上官竹月也没了踪迹,若无奕反手合了门,低下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