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江湖儿女江湖老（终）（1 / 1）
陆晏怀死了。
他死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就连西门吹雪，也是满脸错愕。
胸前戴着珍珠的江湖汉子走出来，摘下面具，是司空摘星。
他走到哭得肝肠寸断的琅华身边，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珍珠，塞到琅华的手里，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因为这颗珠子而分心，但这一定对他很重要，你留着，权且当个安慰吧……”
琅华没有说话，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抱着陆晏怀的尸体，依旧不敢相信，这个男子，她的哥哥，竟然就这样突兀又绝情地离开了她，她一直害怕他，害怕他让她死，让花满楼死，却从未想过，他自己也会死……
烟花依旧未停，艳丽得迷人，却有一道比烟花更加艳丽的风景从山下走来。
那是一个女子，一个彩衣女子，阮东霓。
她走得很慢很慢，直到看到陆晏怀的尸体，她才顿了顿，然后又恢复了之前很缓慢很缓慢的步伐，走到琅华身边。
她蹲下身，看着陆晏怀的脸，很温柔很轻盈地将手覆了上去，她压低着声音，宛若害怕吵醒睡梦中的人：“主上，我来了，我来带你离开……”
她又笑了，笑得竟有些调皮：“你看，我比依依听话多了，你叫我走，我就走了，你要我不要看你最后一面，我真的没有赶上你最后一面……”说着，她就要从琅华怀里抱走陆晏怀的尸体。
琅华疯了一般大哭大叫：“你要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和我抢他？！”
阮东霓慢慢地抬头看向她，她的眼睛似乎已经忘了如何转动，就那样死死盯着琅华，她的眼窝很深，看起来就像一个要吃人的骷髅，她一字字道：“他死了，你才知道惦念他，他活着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不能待他好一点儿？”
琅华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抱着陆晏怀的尸体，而花满楼则在后面紧紧抱着她的身体。
阮东霓看着他们的情状，突然疯了一般去争夺陆晏怀的尸身：“你不要碰他！你没资格碰他！从你投入花满楼的怀抱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碰他！……”
挣扎间，那颗珍珠掉了出来，阮东霓竟也如魔障般看着那颗珍珠，良久，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就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她伸出手，捡起那颗光韵流转的珍珠，痛哭起来：“主上，你竟然是到了最后，还舍不得她受半点儿苦……”
琅华怔怔地看着她，怔怔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看着那珍珠，阮东霓啜泣着喃喃道：“大梦同归，是梦归，梦归啊……”
没有人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陆小凤却刹那间想起翁幼西在苗疆塔底说过的话，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若要催动蛊王余生，必须服下与余生同根同源的另一种蛊王，梦归。
——沉睡七日，日日梦中相会，直至一同死去，是谓大梦同归。
——陆晏怀却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舍得催动！所以，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控制着琅华性命的东西落入他人手中？
——蛊毒梦归与余生，就是明珠双垂泪。
——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不正是爱情吗？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只是经过陆晏怀的一番搅和，江湖各大门派世家群龙无首，日渐式微，小门派争相发展，却也难得进入了一段平和稳定的时期。
江湖虽然风平浪静下来，可有一些人天生是离不了麻烦的。
陆小凤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又已经麻烦缠身，可陆小凤还能很悠闲地坐在大树上，听着别人的闲谈。
大树下站着一个买烙饼的少年，正在和卖饼的大叔说着话。
少年很羞涩很腼腆，可眼睛很亮，他问：“大叔，你知道百花楼怎么走吗？”
“知道，当然知道，这条街就叫百花街，就是得名于百花楼，我又怎么会不知道百花楼在哪里！只是你去百花楼做什么？”
少年羞涩一笑：“我听人说，百花楼里有花仙，想去匆豢础！
大叔一乐：“那你要看的是男仙还是女仙？”
“花仙难道是有两个吗？”
“百花楼都有两个哩，花仙又怎么会没有两个？”
“两个百花楼？”
“不错，城西住的是男花仙，城东住的是女花仙，你要找的是哪个？不过那男花仙好的是没话说，女花仙就脾气忒冷了点儿，你还是去找男花仙吧？”
正说着，旁边大树的树冠上突然一动，只见好似有一只蓝色巨鸟从树中飞出，那大叔不由叹道：“这鸟真够肥的……”
而此刻，陆小凤已经坐在了城西的百花楼里。
他的朋友有很多，怪人也有很多，可花满楼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有怪癖的一个，只是现在，他和琅华，却是陆小凤朋友里最奇怪的一对儿。
陆小凤坐在窗框上，看着满屋子的鲜花，和那个站在花丛中正给花儿浇水的花满楼，不由道：“又把花都买回来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轻声应道：“嗯。”
喝了一口手中的百花酿，陆小凤又开始唠叨起来：“我真是没见过比你们俩更奇怪的一对儿了！你说你们两个这样有意思吗？她占了你的百花楼，你又开了个百花楼，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不说，偏偏你只从她那里买花，她也只从你这里买花，买来买去，不过就是把那些花儿从城东倒腾到城西……”
花满楼却没有回答，依旧专心致志地给鲜花浇水，阳光透窗而入，照亮他额头晶莹的汗珠，看起来平实又安宁，散发着一种岁月安好的韵味。
陆小凤忍不住从窗框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道：“我说你们俩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吗？这都过去三年了，你们心里那道坎还迈不过去？你们打算就这样耗一辈子吗？”
花满楼直起身：“仅仅只过去了三年而已，为什么你陆小凤会变得这样聒噪？”顿了顿，他又温吞吞道：“莫非你从陆小凤变成陆小鸡，又变成陆乌鸦了？”
陆小凤没有理会他的玩笑，正色道：“你记忆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是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花满楼慢慢说道。
“那有关琅华的呢？”
花满楼摇摇头，道：“并不多。”
陆小凤摸着胡子道：“是你们见面的次数太少了，你多见见她，也许会恢复得快一点呢？”
花满楼失笑不语。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花满楼的百花楼里从不落锁，是谁还会这样礼貌地敲响门扉？
陆小凤向外俯身一瞧，坏笑着道：“我还有事，下次再来！”说着，整个人从窗口滑出。
花满楼放下浇花的水壶，在脸盆里仔仔细细得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才走下楼去。
打开门，合着阳光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足够令花满楼一人流连沉迷的清冷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