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有人欢喜有人愁(1 / 1)
八月二十八日。
自那日陆小凤被劫已过去三日。
日子匆匆,生活却悠悠。
司空摘星几乎将整个锦官城翻了个遍,也找不到陆小凤的半点蛛丝马迹。
不过找归找,却并无担忧,毕竟他既然已经被白依依救了,凭陆小凤的本事,就不会轻易死掉。
那些觊觎经书的武林人士并没有远离客栈,也不算靠近,两方暂且算是相安无事。
而花满楼和琅华可算是自相遇之始终于过上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悠哉又惬意。
两人偶尔弹琴跳舞,偶尔煮茶话闲,偶尔依偎静坐,即使没有回到花满楼的小楼里,两人似乎也闻到了花香馥郁中的淡泊与宁静。
就如今夜,天有点星三两颗。
花满楼和琅华坐在屋顶上,身周脚边凌乱着一些酒坛子。
琅华眼已迷离,醉醺醺、软趴趴地靠在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的酒量并不好,但他的自控力向来很好,喝酒这样惹人沉溺的事情也不例外。
所以,他还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琅华带着微热的柔软身躯,灼辣的呼吸和清冷的味道缠绕在一起,似乎是冰与火的交戈,又是交融。
琅华的身子很软,喝了酒之后更软,提都提不直,花满楼好笑的抱住她,像是抱住一只幼熊。
“这些日子以来,你变了很多。”花满楼的声音散开在夜里的清风中,是情人间的呢喃,化作刻骨的柔情。
遥记初识,她侧躺于软榻之上,他虽看不见,也能想象到那至清至冷的黑与白,此后,花开三千,唯此一朵,触于手中,开在心里。
琅华突然扑倒花满楼,压在他身上,气嘟嘟地道:“我变了,可你为什么没有变?”
她本该醉了,事实上她也的确醉了,不过她的醉可能在于慢,不在于糊涂,所以在花满楼低喃后半晌,她不仅回应了,还质问了。
花满楼低声笑了起来。
琅华不满:“不许笑!”
说着,两手在花满楼两边脸颊上,一捏,一扯——花满楼的笑戛然而止。
他是名满天下的花家七公子,自出生起,就身份尊贵,大户人家,以礼自持,就是他年幼之际,也鲜少被人如此对待,更何况今时今日!
他扣住琅华依然在他脸上作怪的两只手,腰上一用力,又将琅华压在身下。
琅华被压得有些懵,暂时老实了下来,花满楼探索着学着琅华方才所为,在她脸上也是一捏一扯。
那肌肤饱满光滑,捏上去手感极好,花满楼散着光的双眸里溢出笑意,就像一个孩子找到了最最心爱的玩具。
琅华打掉他的手,又翻身把花满楼压了下去,懵懵懂懂地问:“说,为什么你没有变?”
花满楼反压回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变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的声音轻极了,琅华只觉得耳边一阵细微的瘙痒,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琅华觉得身上很重,一用力,又压了回去,不过这回花满楼没有如她的意,很快,又压了回去。
挣扎间,琅华无意中扯掉了花满楼的发带,一头黑发兜天盖地地洒下来,比夜色还要撩人。
不需要清醒,不需要意识,受到蛊惑般,琅华身体微微上挺,吻了过去。
锦城多云雨,先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正如他们的吻,先缓后急,连大雨也无法阻止。
二人在屋顶瓦片上一阵翻滚,不仅瓦片湿漉漉的,他们自己也湿漉漉的,像是两条搁浅的鱼。
这样炽热的吻模糊了他们的意识,连摔下房顶也毫无所察。
坠落的一刹那,惊心动魄的美,和万千雨滴融为一体,茫茫大千世界,他们渺小得如这雨滴,却因为拥有彼此,而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花满楼很快清醒过来,一手揽住琅华,一脚踢向屋檐借力,顺势抱住琅华稳稳落地。
被雨一浇,又坠下屋顶,琅华算是醒酒了。
酒醒,却有余晕。
她抓住花满楼的双臂,大声对他喊:“花满楼,我好开心!开心地想跳舞!”
她这样喊着,就从花满楼身前旋转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雨中,花满楼听到一朵朵水花在琅华脚下绽放又枯萎,生之始,命之终,当真是一步花开,一步花落。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晚,也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孙秀青喜欢上了西门吹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西门吹雪也许清楚,也许不清楚,对于孙秀青,他自始自终地纵容,却无动于衷。
每天清晨,孙秀青会看着西门吹雪在院子里练剑,一剑出,树未动,风不起,叶落满地;她会为他做一身白衣,在袖摆上绣下一排细密小巧的寒梅;会在傍晚时分为他送一盅老汤,汤清味浓,看似明明白白,实则早已难分难舍。
他允许她看他练剑,留下她做的衣,喝下她做的汤,更多的却是,路有偶遇,擦肩而过。
孙秀青却习惯于这样哑谜似的相处,也习惯于默默守候。
因为她喜欢的男子,沉默如金,爱剑如命,更重要的是,他是江湖上的一个神话,他是一个神。
今夜孙秀青一如既往地给西门吹雪送汤,不料晚来夜雨,阻了她的归路。
他未开口留她,她安坐椅上不走,屋外雨声成注,屋内寂然,只有蜡烛燃烧的哔哔啵啵。
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先开口的人会是西门吹雪。
他道:“你知道那夜杀你的人是谁?”
孙秀青一怔,随即心弦紧绷:“我知道是谁,但我绝不会说出来。”
西门吹雪的声音依旧缓直:“即使他已经杀了你三个姐妹?”
孙秀青心里一痛,面上一白,嘴上却道:“他杀了她们,是他的错,可我不说,是我的忠。”
“你不说,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活着?”
西门吹雪的语调语气从未变过,可落在孙秀青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与残忍——她不是死的那个,所以还能保持她的忠,若是她是死的那个,即使想说,也没法子说!——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孙秀青“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西门吹雪:“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西门吹雪也看着她,不疾不徐,道:“这只是一个问题。”
孙秀青道:“即使是一个问题,也代表你并不了解我。”
西门吹雪道:“我们只认识四天。”——我本就不了解你。
孙秀青语塞,又缓缓坐了下去:“对,你说的对。”
西门吹雪又道:“我只知道你做的衣服很好,熬得汤也很好。”
孙秀青闻言一喜,抬头看他,就听他继续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那欣喜的嫩芽初初崭露头角,就又被冻了回去,孙秀青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嗜剑如命,可以说是兴趣高雅,若行事说话也若剑一般,真的……很难让人……招架……
孙秀青决定坦白:“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做衣,为什么要给你熬汤?”
西门吹雪镇静自若:“我知道。”
“你知道?”孙秀青先是一惊,随即一喜:“那你是接受了?”
西门吹雪看她一眼,那一眼瞬间让孙秀青冷静下来,果然,就听他平直道:“你为我做衣调羹自是因为喜欢我,而我也确实需要一个妻子,所以……”
孙秀青听他停顿斟酌用词,脱口接道:“所以,你决定试着了解我,接受我?”
西门吹雪颔首:“不错。”
孙秀青听完,心都凉了半截——他这些天纵容她,仅仅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尝试有个妻子,却绝不是因为他被她所吸引——不过,她还是抱着希望问道:“那结果呢?”
西门吹雪看向她:“你很安静,我的剑并不排斥你。”
西门吹雪和他的剑怕是早就不分彼此,剑不排斥她,和他自己不排斥她有什么分别?不过孙秀青并不放过他:“那你呢?”
西门吹雪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我即将和你师傅生死对决?”
孙秀青身形一颤,道:“我知道。”
“若他死,我就是你的杀师仇人。”
“不,”孙秀青截住他:“不是,你要与之决斗的是要杀了我三个师姐师妹的恶人,不是我的师傅。”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在自欺欺人。”
“那又如何?”孙秀青眼里含泪:“我只知道决斗的两个人,一个是杀了我三个师姐师妹不够、还要杀我的师傅,一个是我喜欢的男人,你要我如何选择?”
西门吹雪盯着她:“杀你的师傅养育你多年,你喜欢的男人未必喜欢你,这样又如何?”
孙秀青被他盯地向后退了半步,扶住桌面:“你……你……”
“我只是实话实说。”
孙秀青突然觉得很可笑,他是江湖一代剑神,她虽然在江湖上略有薄名,到底是云泥之别,她怎么能奢望,这个神一样的男子会像她这个平凡女子一样,在短短四天之内就喜欢上自己?
“所以,你和我说这么多……只是因为……你要告诉我,你我身负血仇,我们根本……就……就不可能?”
孙秀青都已经做好打算,只要他一点头,她就立刻离开这间屋子,谁料,西门吹雪却道:“不是,我是要你诚。”
“诚?”孙秀青怔住。
西门吹雪道:“不错,是诚,我诚于剑,心中纯粹无暇,你诚于我,也要彻彻底底才行。”
孙秀青道:“你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不是建立在自欺欺人的基础上,是即使我知道你是杀了我师傅的仇人,也依旧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