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七寸（1 / 1）
五太太甘氏同丫鬟素云遮遮掩掩地从后门出了‘广缘茶楼’，乘着辆不起眼的牛车匆匆离开了。
经过了一会儿紧赶慢赶的颠簸赶路，甘氏同素云在个暗巷里下了车。等到付了钱，那车夫赶着牛车离开了，甘氏两人才从巷子里转出去，登上了一艘低调却不失奢华的画舫。
“太太，先喝口茶润润喉，坐下来歇息会儿。”素云服侍着甘氏脱下了披风，扶着她在榻上歇息下来，这才转身出去泡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进来。
“嗯。”捏着茶碗盖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甘氏小口啜了口，热腾腾的茶水一下肚，顿时让甘氏有些胆怯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策划了这许久，为的不就是给那个整天假正经的柳氏心里头添点儿赌么？这会儿才走了一步呢，她自己就胆怯起来了……这种情绪可要不得！
甘氏捏紧了手里的茶碗盖，眼里闪烁过精光，紧接着面上心中的紧张情绪都被仇恨所支持的坚定所取代了。
“素云，巧云他们还没回来么？”甘氏瞧着素云指挥着下人们在她面前摆上一台用以隔开视线的花开富贵紫檀缂丝屏风，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手上的指甲，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问道。
听见甘氏发问，素云赶紧迎上来恭谨地回话：“回太太的话，估摸着时间是差不多了，想来巧云带着人也快到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小丫头进来通报道：“太太，是巧云姐姐回来了。”
眼睛亮了一瞬，甘氏又故作矜持地端坐起来放下手中的茶碗，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地拭干净了嘴角，这才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巧云低着头从门外走进来，身后头还跟了个穿着一身靛青色夹袍，腰间系了一条灰色玄带的男子。这人看着年纪不过三十有余，留着两撇八字的小胡子，一双眼睛里总是乌沉沉的让人看不透。他面相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但人却是精瘦，又因为常年向人弯腰行礼的缘故，他的背部也是微微的驼起，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弓起的虾仁儿。
“李管事。”素云低眉敛目，半蹲了身子向来人行了个礼。“素云姑娘客气了。”来人赶忙避开了身子，不敢接全素云的礼。额上更是流下汗来，心里不知今日这五太太找他来究竟所为何事……更何况，如今他同五太太是在府外见的面！若是被哪些个小人知道了在外头胡乱的说道上两句，他日后便不用再在王府里头做活儿了。
今日甘氏着巧云前去请来的这名男子名叫李三，正是王府账房各位管事中的一员，却向来低调处事，虽然身负要职，反倒一直没有参与进后院女人争宠的泥潭子里头去。
只是今日忽然被个眼生的小厮引到王府外头看见五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巧云的时候，李三的心里忽然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怕是……他今日逃不掉了。
“五太太，您这是？”李三恭敬地向甘氏见了礼，然后垂着手臂乖觉地立在堂下。
甘氏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身子，隔着屏风用极隐晦的上下扫了李管事的全身一遍，见他一副垂着头的懦弱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就是微微一抿。然后甘氏才笑着开了口：“李管事怎的如此见外呢，巧云，还不赶紧给李管事看座，上茶！”
李管事一听五太太这自来熟的热络语气，背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今日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吧！？
巧云也是个懂眼色的，立马请了李三坐下，可是那个李三哪里敢呢，今日的这场鸿门宴他都尚未弄明白五太太特意请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又哪里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随意来。
甘氏似乎看不懂李管事委婉的拒绝，依旧言笑晏晏的道：“李管事可是不给我这个面子？莫非要我亲自起来请了你坐下，你才肯呢？”
李三被五太太的话挤兑得流了满头的汗，结结巴巴的推说“不敢不敢”，这才极小心的坐在了椅子上。那姿势却是只坐了小半张椅面，看着样子比起站着反而更累人些。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李三坐下半天都没见着五太太再开口，没办法了，他这才咬紧了牙关问道：“五太太招奴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是啊，有件小事儿需要李管事帮忙呢。”对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轻吹了口气，甘氏用着眼角的余光盯着李三此刻的表情。
有事要吩咐却不在府里说，偏生要自寻麻烦的跑来这画舫上面……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呀。暗自嘀咕了一声，李三苦笑道：“五太太真是太看得起奴才了，要说有事吩咐的话，太太还是更应该找刘管事哪，奴才的手上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利呢。”
“自然是不能找刘管事的，他可是大太太的人哪。”放下茶盏，用帕子印了印嘴角残留的水渍，甘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然后又用那种满含深意的眼神瞧了眼一脸煞白的李管事。
“五、五太太的意思，奴才不太明白。”李管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结巴的回了句。“五太太是府里的主子，若是有事吩咐，刘管事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
如果可以的话，李三是真的想说他听不明白五太太在说些什么！
要知道，别看王府的后院儿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的，其实那里头的水深着呢！别说前途了，一个搞不好断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哪。而他李三不过是王府中一个小小的奴才罢了，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参合到那里面去！
看着李三脸上显而易见的沮丧，甘氏忽然掩着嘴角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双上翘的媚眼乜斜着李三，眼角上带着点儿刺眼的光。甘氏那一手涂着鲜红丹寇的长指甲划过紫檀木的桌面，带出了一阵刺耳挠心的噪声来。
“李管事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不必再和我绕关子了。”伸手拨弄了一下头上沉甸甸的金步摇，甘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听说，李管事家里的娘亲已经因病卧床多年了，只是一直苦于家中钱财不够，才将那病一直拖到了现在……前几日忽然听人提起来这件事儿，我就擅自做主，让几个下人去照顾李管事的娘亲和家中的三个幼子了。李管事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才好啊。”
李三闻言，蹭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五太太你……”
颤微微地伸出一根指头指向五太太，李三此时已经急得连话也说不出口了。甘氏倒是依旧笑意盈盈的，瞧着李三气急的样子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