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大势将去(1 / 1)
遍地的落叶已半陷入冷泥之中,秋日的寒霜凝在草树枝杈之上。
咳!夏去了,秋来了,冬也不远啦,又是一年一度的季节轮回。
金秋之夜天马行空,水瓶之座流星飞逝。
扶摇直上行却千里,巡天遥看茫茫星河。
……
李玢回到了十王宅,心却依旧飞驰在西域的天地间。
月儿,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你的托付,传教士死了,父皇也********只在死去的武惠妃身上,竟然答应了大食代伐突骑施的请求,想我高傲了那么久,只以为作为一个节度使权杖在手,却还是对西域的事无能为力,现在看来真是无能至极的一个人呐。
月儿啊,我没法去祈求你的原谅,我唯一能做就是厚葬了传教士,并嘱托好边关守将盖嘉运守好西域了。你说过,西域会被大食假借剿杀突骑施之时,入侵大唐西大门,我作为执掌安西北庭都护的碛西节度使却只能眼巴巴看着,我该怎么办啊.
……
开元二十三年秋末,突骑施被大食出卖,西逃无路向东回奔往碎叶川,早已守候在他老巢的大唐守将盖嘉运率领唐军将领将其一举击破,杀死突骑施苏禄可汗,突骑施汗国遂亡。
……
秋末。
淅淅沥沥的冷雨从天空飘落。
往年的这个时候该下雪了吧。
不知是西域的气候骤变,还是因着这激烈的战争之火将本该飘下的雪融化成了雨。
月儿一抹灰淡的衣衫,一缕轻飘的香气,站在昔日与阿郎相遇的石屋前。
门前轻薄的帆布遮帘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沙土,一触即落。
月儿伸手揪起了门帘走了进去。
石屋里空荡荡冷冰冰的。
除了那张硕大的石板床再没有了别的东西,再也见不到曾经那堆积满地的野菜野果野蘑菇,再也听不到昔日那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
伴着岁月的流逝,曾经那张稚气未褪的脸已经变得坚毅又阳刚,曾经那个爽朗率真勇猛果敢的少年现在也已成了成熟稳健的画坛巨匠。
如今他再不用为着生计而四处奔波,再不用只身孤影爬天山斗雪狼了,现在这安定的生活或许早已安定了曾经那焦躁的心吧,他的成功真让人高兴啊。
月儿我曾说过要去看看他画过的画的,可是直到今日都没去看过,现在再不去,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看啦。想那长安一别再未见面,她为他的成功而欣喜,又为他们之间的漠然而伤感,她在犹豫着到底去不去。
唉,长安!长安啊!这一大唐帝国的都城,她曾在那儿驻足过,也挥洒过,十王宅、梨园、华清池、紫云楼,那些美好的回忆在梦境中时时浮现,可惜梦醒便无影无踪,抓握不住,模糊朦胧后渐渐在脑海消散。
想那盛唐狂欢日,霓裳羽衣舞夜下,动天地泣鬼神的金石声乐,打板伴唱者几乎半百,绕场伴舞者犹过百数,那盛况那场景,是人间天上几时曾有几时再有的,可惜今日又有谁再唱起过再舞起过?人们都变了,变得淡忘了过去的那份心动与感动,变得漠然。盛世是人心所向,共同铸就的。可是一旦人心向背,只顾自己为所欲为,恐怕路往下坡去这走向衰势的速度可就快啦。
想那霓裳、羽衣融入了多少纺织玉石巨匠的心血和汗水,可是直到今日,又有谁再穿起过,伴着盛唐的奢靡之风,曾经那经典之作早已被束置高搁了。
而那唐明皇也变了。昔日的那份激情那份执着,为着心为着梦,亲自指挥亲自把关,凡事亲力亲为的他也跟着世风变了。不再是当年那长守梨园绘梦编舞才华横溢的明君,而变得优柔寡断自私自利,他怎可放任天下臣民于不顾,而只守一个将死的武惠妃呢?当然他是情圣不是错,但他也是一国之君啊,怎可就这样答应了大食人的替伐突骑施的请求呢?
想那骄横不可一世的苏禄可汗,不听善言规劝终致身首异处。他确实很可恶,月儿她也确实很恨他。但是这个专横跋扈无所不惧的王者在当初却也是护唐有功的赫赫战将啊,他的逝去,又是一个巨星的陨落,想昔日那突厥毗伽可汗默棘连也是走上了英雄的不归路,可悲可叹!
他们最终没能逃出敌人的阴谋陷阱。不愿被人利用的默棘连被暗杀,听任敌人摆布的苏禄也终蹈死地,他们不论怎么做,最终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们就像敌人阴谋棋局上的颗颗棋子,一个个地被摆上,又一个个地被弃掉,这幕后的黑手们到底要玩弄别人到几时啊,可气可恨!
苏禄回返,追击在后的大食兵到底去了哪儿?龟兹王子到底做好了防备没有?想那大食人是应唐皇之请出战的,伊贝尔王子也不能在龟兹边境阻住他大食的军队,可是这样,主动权就全然交到了大食人的手里,他们大食兵若翻脸侵扰唐境,那龟兹岂不尽被掳掠而无还手之力啦。
虽然这些月儿已经早在玉门关送别李玢回国时就跟他强调过,怎奈他臣子言微,真正的大唐掌权者是唐明皇啊,可他一心地围着一个武惠妃,竟不去仔细想想,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去解决,反倒叫大食人插手,这不是拱手让进来了一只狼吗?将西域放在了焦灼的炭火上了啊!咳!
月儿想到,温布尔给他发回的信,那信上讲明了他所查到的黑衣人的身份,果不出所料,那黑衣人就是这隐藏在背后的大食人,想想这阴谋棋局,他们摆到今天就真为了替唐灭突骑施吗?当然不是,可是大食兵已然如愿进入唐境西大门,事已至此只有再想它法救急西域百姓了。
虽然给龟兹王子伊贝尔的信上早已告诫叮嘱过守好城池的话,但是,他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啊,若如大食反戈兵攻安西城,相信王子他会尽全力保护臣民的。但是,如若大食久攻不下,他是不会空手而回的,他会劫掠四镇百姓,弄不好还会烧杀抢掠,到时黎民百姓被大食兵荼毒残害,就会处于水深火热中,她又能为此做点什么呢?
她势单力薄啊,如今的西域人民正在为击败突骑施而大肆庆祝呢,他们怀着对幸福美好生活的憧憬,想着从此便可安居乐业下去,他们又有谁会去相信她的话呢?
她想来想去,昔日繁荣昌盛的丝绸之路各邦都不乏金银珠宝玉器丝绸,他们大食也不乏这个,但是他们只能去买高价的制成品却无力自己供应,他们要掳掠的话重点是什么呢?是牧民奴隶,还是?
对了!是技术和人才!月儿一拍脑门,他们会重点掠夺东方之国的这些,想他们强大富庶的大食国缺的就是这些啊。
月儿再想想,龟兹什么地方最有可能聚集这些技术和人才呢?
对啦,月儿再拍拍脑门,是龟兹北山处!
那儿正大张旗鼓地修千佛洞石窟呢。如今那儿精英荟萃,什么金石玉器匠,什么丝绸纺织匠,还有雕刻师、画坛巨匠,他们掌握着如今世界上最顶尖的技术。一旦这些人才巨匠被掳掠而走,那大唐就损失惨重了。
不行,我得去告知一声叫他们做好防备,可是这样去,他们又有几个会听她的?他们或许还会笑她杞人忧天,怎么办?
王子那儿要守好城池都困难,叫他去说也不可能,即便他能去,月儿也不打算叫他去,不是怕他会被别人带上捕风捉影的帽子,而是她做好了打算,她要亲自去。
她给王子写了封信,信上具析当今时情乱象并详言事态之重,恳请伊贝尔王子找个能把在北山修佛窟的人暂时调离的理由并派人将信送到龟兹北山。
她将写完的信绑上飞鹰脚脖子,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但愿它能把信成功送到,便将鹰放飞了。
飞鹰在头顶上空飞旋了几圈便直冲安西城而去。
“我也该动身了。”她自言自语着。
她回头望了望西天,加紧了行进的步子。
接到信的伊贝尔,心中五味杂陈,有着欢欣喜悦,但更多的是悲痛伤心,每每只是书信传来,却对她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只字未提,伊贝尔他日夜盼着听到她的消息,却更想她本人能够回来,他清楚她不回来有很多苦衷,她或许还有很多未做完的事,或许她做完那些事还会回到他身边,伊贝尔如此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