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情人的到来(1 / 1)
正午时,离煮酒论雄会还差二十四个时辰。
今年的秋风比往年要冷一些。
枫叶也落的多一些。
会贤庄朱漆大门,颜色比往年也旧了一点。
会贤庄里的人,二当家杨魁风先生,也显得比往年苍老了一点。
他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人了,一个外貌略显苍老,内心却依旧年轻的人。
一个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五十年,那么这个人的脸上多少会带着一些倦意和无奈。
可是杨魁风的笑容就好像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般开怀,看不到一丝的不愉快和疲倦,他不但玩女人不输给年轻人,酒量也比许多人好。
从他出生的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个很洒脱、很豪爽、很讲义气的人,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将来当然也是一样的。
他在年轻人面前最得意和自信的事,那就是他玩儿刀子的本事,他的刀子,玩儿的比年轻人更狠,更凶。
有人曾忍不住问五十多岁的杨魁风:“您为什么还这么有活力?”
杨魁风傲然一笑,回答说:“因为我还是个年轻人!”
他现在正坐在会贤庄的院子里,专心致志的磨着自己的佩刀。
磨石上的三尺钢刀,一柄看似平凡的雁翎刀,就是杨魁风活下去的筹码,他靠着这把刀,和年轻人们拼搏了半辈子,才搏来了今天的地位和身份。
杨魁风虽然是会贤庄的二当家,但却对没有太大的派头,他吃喝拉撒从来不用下人们伺候,磨刀,这在他看来神圣而*的事,更是不放心让别人代办。
认识杨魁风的人,就一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只有和人比刀子的时候,他才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磨刀。
真正了解杨魁风的人,就一定知道另一件事,只有在和某个人比刀子的时候,他的脸色才会这么严肃。
——这个人的名字叫项恒。
“呼!”杨魁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用一块雪白的布拭擦着手里的雁翎刀:“这刀子一天比一天难磨了,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这刀子要生锈了。”
他随手抓起身旁的酒壶,仰头就是一阵牛饮:“今天我非把那个臭小子打的心服口服不可。”
一想起这个“臭小子”这个人,杨魁风的眼里就是三分怜爱、三分自卑、三分愤怒和一分无奈。
活了五十多岁的杨魁风,一生中有两件后悔的事和一件无奈的事。
第一件后悔的事——当他徒弟七岁生日的那一年,杨魁风把一瓶竹叶青送给了他。
第二件后悔的事——当他徒弟八岁的那一年,杨魁风将无羁刀交给了他。
那件无奈的事——他徒弟十二岁的时候,酒量就比杨魁风大很多,刀子玩儿的比杨魁风还狠,还凶!
——他徒弟的名字叫项恒。
项恒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酒量比杨魁风更大,刀子玩儿的比杨魁风更狠!
杨魁风虽然是个很洒脱、很不羁的人,但只要和项恒一比,他简直就是个羞答答的大姑娘。
项恒比他更潇洒,更豪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一个师傅,教出了一个比自己强许多倍的徒弟,作为师傅,这种事本来就是有些无奈和悲哀的。
——不过高兴往往会比无奈和悲哀更多。
杨魁风就是这种师傅。
对于一个徒弟来说,当他超越自己的师傅好几倍时,那绝对是一件非常得意和向往的事。
项恒刚好也是这种徒弟。
午时一刻,秋风不急。
项恒带着最洒脱的笑容,迈着最随意的步子,带着最讲究的刀,走入了杨魁风的眼帘。
他首先看见的不是杨魁风这个人,而是他人身旁的磨石,项恒忍不住笑了笑,对他师傅说道:“你在磨刀?”
杨魁风苦笑一声,道:“很显然,老子的确是在磨刀,不是在磨指甲。”
项恒点了点头,道:“的确的确,我原本还真以为您老人家在磨指甲呢。”
杨魁风道:“每次和你较量的时候,老子我总是磨刀,这个习惯你还不知道?”
项恒傲然的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有件事我想不通。”
杨魁风皱着眉头道:“什么事?”
项恒无奈的叹了口气,用很疑惑的语气说道:“就算你的刀磨的再怎么快,还是赢不了,为什么不省点力气呢?”
杨魁风冷哼一声,道:“我们每次较量以前,你放的屁总是不少。把废话给老子省了,拔你的刀吧!”
项恒了解他的师傅,想让杨魁风这种师傅心服口服,用的不是舌头,而是刀子。
杨魁风只有一把佩刀,项恒却有两把。
——他背着两把雁翎刀。
——一柄金光闪闪,刀柄、刀鞘和刀格都是黄金所铸的雁翎刀。
——另一柄雁翎刀,却比杨魁风的刀还普通平凡。
江湖中不认识项恒的人,比那不认识如来佛的和尚还少,不认识项恒那柄金色雁翎刀的,那简直就比不认识女人的男人还少。
很多人虽然没见过这把刀,但都知道这把刀的名字——无羁刀。
大家对这把刀的了解,的确就像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了解一样——自以为很了解,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江湖上的人,知道无羁刀是第一位主人是项承志,第二位主人是他儿子项恒。
还知道无羁刀全是金子做的。
但他们都不知道无羁刀的长度,厚度,威力。
甚至他们以为无羁刀都是金子做的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一般对,一半错。
见过这把刀的人实在太少,领教过这把刀的人更少。
——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可以看见和领教这把刀。
杨魁风很幸运,他前后一共领教过三十六次无羁刀。
第一次领教这把刀,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项承志还没死,杨魁风就是在项承志手上第一次领教无羁刀的。
接下来的三十五次,都是在项恒手上领教的。
今天,他就要第三十七次领教了。
项恒握紧了黄金的刀鞘,缓缓的拔出了无羁刀。
——无羁刀的刀锋并不完全是金铸的,而是七分玄铁和三分黄金,掺和一起而铸成的神兵利刃。
——刀面上有一条又深又宽的血槽,刀身都是一片黄褐色的。
杨魁风也握紧了手里的刀,缓缓走向前,停在项恒身前一丈距离,道:“好徒儿,你准备好了?”
项恒傲然一笑,道:“你准备好了,我就准备好了。”
杨魁风脸上闪过一丝怒意,爆喝一声。
然后他握刀的手挥起,寒光八闪,连砍八刀!
作为师傅,他没有给自己的徒弟退让。
只因为这个徒弟实在不需要别人退让。
——杨魁风的雁翎刀是没有刀鞘的,因为他的刀随时要杀人。
——江湖上谁的刀最厉害?
——项恒的无羁刀?还是冷云风的柳叶刀?
——这都是未知数,可是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杨魁风的刀,是最霸道的。
——他的刀法既不给敌人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所以他这八刀砍下去,砍死八个人简直就比砍死八只蚂蚁还简单。
项恒既不紧张,也不谨慎,他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是和刚才一样放松。
深深的血槽诉说着无羁刀的凶悍。
金光一闪!无羁刀出手!
然后杨魁风手里的刀就脱手飞起,掉落后,刀尖触地,钉在了石砖的缝隙里。
二当家杨魁风先生的脸上,已经冷汗直流。
项恒随意的笑了笑,道:“你有进步。”
这四个字在杨魁风听起来,感觉非常刺耳,因为这四个字本是师傅对徒弟说的。
项恒缓缓的将无羁刀收回刀鞘,像是一个师傅对徒弟一样,轻轻拍了拍杨魁风的肩膀,道:“别灰心,下次还有机会。”
杨魁风苦笑一声,道:“我们把这个约定取消了吧。”
“每三个月比一次刀的约定?”项恒很惊奇的问道:“为什么?”
“当初我定下这个约定,是为了每隔三个月,就看一看你刀法的进展。”杨魁风无奈的笑道:“可是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和你比了三十五次,我也败了三十五次。”
项恒笑了笑,仿佛是默认。
杨魁风擦了擦汗,也笑了笑。
对于这个嚣张的徒弟,他心里虽然有点不甘,但总之还是很高兴的。
未时正,离煮酒论雄还差二十三个时辰。
人们在这个时候刚吃过午饭,所以未时这个时间,是人们一天里最懒散的时候。
杨魁风和项恒在未时的时候也已经吃过午饭,他们两人在这最懒散的时间里,做着一件最懒散的事。
游手好闲的逛在大街上,这是人类最懒散的事情之一。
吃过午饭后,杨魁风和项恒每天都会在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逛几圈。这个习惯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
这个习惯的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杨魁风在跟人炫耀自己有个好徒弟,项恒在跟人炫耀自己有个好师傅。
金陵城里的人,大至高官,小至商贩,没几个是不认识这师徒俩的。
在街上闲逛两刻钟后,他们都会很准时的坐在老孙头的茶摊上。
老孙头的茶摊只有五张桌子,每天不管这个时辰有多忙碌,他总会特地给这师徒俩空出一张桌子。
现在项恒和杨魁风就坐在老孙头茶摊的空桌上,喝着不算好,也不算差的龙井。
秋风瑟瑟,拨弄着茶杯里冒出的热气。
杨魁风喝下一杯热茶后,摸了摸嘴,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许多,道:“我要去一趟飘香搂。”
项恒皱着眉头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杨魁风道:“后天就是煮酒论雄会了,接到英雄帖的人大都已到了金陵城,可是这帮自称英雄好汉的人一聚,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项恒道:“飘香楼那边出事了?”
杨魁风愤愤的拍了下桌子,怒道:“出了件很下流的事。”
项恒眉头皱的更紧,道:“什么下流的事?”
杨魁风道:“你认不认识水清涛这个人?”
项恒道:“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水,除了控制关内水路的水清涛,江湖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种名字。”
杨魁风点了点头,道:“水清涛今年四十出头,水性号称天下第一,是关内水道的总瓢把子。”
项恒道:“水清涛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响,靠着一身的水性和硬功夫,才得到了关内所有水道的势力。这样的一个人,会在飘香楼里惹麻烦?”
杨魁风愤愤说道:“比起水清涛,你应该更熟悉柳儿吧?”
项恒脸上有了笑意,道:“这个小姑娘我当然认识,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杨魁风道:“柳儿从小就没有父母,五岁的时候就被我和你师叔收养,七岁的时候就在飘香楼里打杂了。小姑娘人长得漂亮,飘香楼里,无论是账房还是厨房的人,各个都喜欢这个丫头。。”
项恒笑道:“我也喜欢这个小丫头,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每次给我倒酒,都俏皮的说我是老酒鬼。”
杨魁风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柳儿今年多大了?”
项恒想也不想,很果断的说道:“十三岁了。”
杨魁风忽然用力拍了下桌子,茶杯都震动了,吓的老孙头赶紧跑过来,紧张的问道:“二位怎么了?”
项恒歉意的笑了笑,道:“没事,他的脾气向来如此。”
老孙头给杨魁风倒了杯茶后,就识趣的走开了。
杨魁风似乎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十分恼怒的说道:“就在昨天,水清涛糟蹋了柳儿。”
项恒脸上的笑容僵硬。
杨魁风拍着桌子说道:“水清涛这个王八蛋!我一定要去扒了他的皮!”
然后他的脸色缓和了些,道:“也都怪柳儿这丫头长的的确漂亮,水清涛这狗崽子看了当然色心大起。老子才他妈不管姓水的是什么来头,这次我非要去砍死他不可!”
项恒铁青着脸,比杨魁风跟有劲,更愤怒的拍了下桌子,大声道:“你别去,我去!”
杨魁风微微一惊,道:“为什么?”
项恒怒道:“我只有亲手给这个姓水的一点教训,心里才会舒坦些。”
然后他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湖上有江湖事,江湖事就要江湖了。
会贤庄是一个处理江湖事的地方。
每隔五年,会贤庄就会广发英雄帖,办一次煮酒论雄会,讨论时事的,切磋武功的,评理的,等等,只要喜欢凑热闹的人,就都会来。
不过这次的煮酒会,和往年的略有不同。
如今江湖上实力最雄伟的帮派,就是单雄所统领的黑羽盟。
黑羽盟号称天下第一盟,弟子过万人,各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人。
盟主单雄号称“神拳黑鹰”,拳法上的造诣已是当今江湖上最高的人。
不过人们最惧怕的,并不是单雄的拳头,而是他那颗霸道的枭雄之心。
正因为黑羽盟的实力极度扩展,似欲吞并江湖上所有的小帮小派,所以会贤庄这次的煮酒会,就是讨论如何控制黑羽盟的发展。
担心黑羽盟继续发展的,就是义帮。
义帮在江湖上的势力仅次于黑羽盟,帮主萧楚文更是个人才。
萧楚文一接到英雄帖,就决定要出席煮酒会,势必笼络他人,粉碎黑羽盟的野心。
——萧楚文是个江湖几百年,义帮几千年的人物。
会贤庄有承办煮酒会的能力,那么在财力方面,必须要十分雄厚才可以。
金陵城内有酒楼三十五家,其中有三十二家酒楼的老板,就是杨魁风和扬海霸兄弟俩。
三十二家酒楼,支撑着会贤庄庞大的财力。而飘香楼,则是三十二家酒楼中,生意最好的。
项恒走进飘香楼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串红红的糖葫芦,和一包香喷喷的桂花糖。
这是他花了一钱银子在大街上买的,但他并不是个喜欢吃甜食的东西。
他买糖葫芦和桂花糖,只因为十三岁的柳儿,非常喜欢吃这类东西。
此刻的柳儿,正两眼通红,似乎刚哭过,拿着一块肮脏的抹布,擦着飘香楼里的楼梯扶手。
柳儿的脸色非常不好,毕竟水清涛对她做的事,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承受不了的。
项恒马上就找到了她,将糖葫芦和一包桂花糖递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小柳儿,看!”
柳儿抬头,盯着糖葫芦,眨了眨眼睛,道:“恒哥哥要送我糖葫芦?”
项恒叹了口气,道:“刚才我在大街上碰见卖糖葫芦的老张,他硬是送了我两串糖葫芦和一包桂花糖。但你是知道的,你恒哥哥不喜欢吃这类甜的东西,所以只好请你吃了。”
柳儿还是个孩子,谁要是把她弄哭了,项恒只要给她买点糖葫芦,就又能把她逗乐了。
但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了,就算项恒将金陵城里所有的糖葫芦都买过来,柳儿恐怕也笑不起来了。
项恒懂得这其中的道理,他将糖葫芦和桂花糖塞进她手里,像一个哥哥一样,扶着她的肩膀,笑道:“小柳儿,恒哥哥有件麻烦事,要拜托你。”
柳儿红红的眼睛眨了眨,道:“什么事呀?”
项恒装作很为难的叹了口气,道:“最近会贤庄里忙着筹办煮酒会,人手很紧,想请你去帮忙。”
柳儿吃惊的长大了眼睛,嘴巴大的绝对塞得下一颗苹果。
——若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在会贤庄里当差简直是天方夜谭。
柳儿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年龄和阅历都很浅,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可以在会贤庄里混。
“小柳儿是个做事很勤快的人,你要是肯来会贤庄里,吃穿都会比这里的好,也能领到更多的月钱,除了干干杂活儿外,恒哥哥再找个师傅教你识字,顺便在庄里学点武功好不好?”项恒笑道:“学点拳脚功夫,也省的被人欺负。”
柳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谢谢恒哥哥。”
——只有柳儿在会贤庄里做事,别说一个水清涛,就算是十个萧楚文,也不敢来找麻烦。
项恒忽然感觉心被刺了一下,痛的不得了,他希望能做些事,来改变一下柳儿的人生,掩盖昨晚水清涛那恐怖的回忆。
可是他的力量有限,能改变柳儿的事,他只能做这么多。
项恒走到掌柜前,对记账的先生说道:“查一查水清涛的帐。”
账房先生飞快的翻开账本,又飞快的说道:“水清涛是前天中午来的,要了一件上房,给了十二两银子,作为六天的住宿和吃喝。”
项恒道:“也就是说,这王八蛋现在才住了三天不到?”
账房先生感觉到项恒的脸色并不好看,微微胆怯的点了点头。
项恒道:“我现在告诉先生,水先生住到今天就不住了,你把剩余的银子给我,我找给他。”
账房先生飞快的拨弄算盘,然后在钱柜里点银子,说道:“水先生住了两个晚上,加上七顿酒菜和三壶茶,前后一共五两银子。应该找他七两。”
项恒接过七两碎银后,道:“他现在住在哪间房?”
账房先生道:“天字四号房。”
项恒微微一笑,道:“好,我去送客。”
然后项恒就带着一张铁青的脸,闯进了天字四号房,当然,他也带着那七两银子。
当他推开天字四号房的时候,铁青的脸色才缓了缓。
水清涛刚睡醒午觉,就发现一个非常狂妄的年轻人,门也不敲,没有任何征兆,撞破了木栓,十分粗鲁的闯了进来。
项恒将一块七两的碎银子缓缓放在桌上,自己也在桌上坐下来。神情非常轻松随意,他甚至还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水清涛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怒声道:“你是谁?”
一个非常不礼貌,很粗鲁的人,在你午睡刚醒的时候闯进了你屋子,不管是谁碰见这种事,都会觉得非常不愉快。
项恒现在自我感觉比水清涛还不愉快,他觉得刚才撞门的动作还不够粗鲁,不够狂妄,他悠悠的说道:“你不认识我?”
听过项恒这名字的人不少,但见过他本人的不多,可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多少还是知道那柄黄金铸造的无羁刀的。
水清涛看了一眼项恒背着的无羁刀,微微一惊,道:“你是项恒?”
项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指了指桌上的那块银子,道:“这是找给你的。”
水清涛皱着眉头道:“为什么找给我?”
“腾!”的一声,桌子就这么被项恒掀翻了,陶瓷的茶杯打碎了一地。但他脸上的微笑依然洒脱,一点都没变:“因为你只能住到今天。”
水清涛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但他还沉得住气,冷笑一声,道:“你来干什么的?”
项恒笑眯眯的说道:“很显然,我是来找麻烦的。”
水清涛的脸色开始变青。
项恒指了指滚在角落里的那七两银子,大声道:“那七两银子是找给你的。不过我告诉你,在你叼着那块银子滚蛋之前,你会挨老子一顿揍。”
水清涛的手缓缓伸到枕头下面,枕头下面藏着他的紫金刀。
项恒看着他的目光里,透着无比的讽刺和不屑,道:“你用不着这么小心,可以放心大胆把你的片子拿出来。”
——片子指的就是刀子。
水清涛的脸色微微一惊,抽出枕头下面的紫金刀,冷笑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你的名字是水清涛,每个字都带着水。”项恒笑了笑道:“你是个水货。”
水清涛竟然还沉得住气,道:“我和你师傅是同辈,你是我后辈,所以应该让你,你先出刀吧。”
项恒像是忽然听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笑的笑话,大声的笑了起来,道:“第一,我师傅说‘水清涛这个龟孙子!’,所以这个龟孙子不是我前辈。第二,我不会先拔刀,因为你没资格。”
他指了指背后的无羁刀,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领教无羁刀的。”然后他又指了指另外一把普通的雁翎刀,道:“你看这把雁翎刀,就是为你这种没资格领教无羁刀的渣子,所准备的。”
水清涛忽然跃了起来,紫金刀举过头顶,风声呼呼,一股力劈华山的气魄。
——半空中的水清涛是苍鹰,带着微笑伫立在原地的项恒就是兔子。
水清涛的耐心原本很好,现在他的耐心很显然已经磨光了。
凭他的身份和地位,决不允许一个后生小辈在自己面前这么张狂。
一个越洒脱的人,耐心往往就会越差。项恒刚好是个很洒脱的人。
所以他的耐心也磨完了,他的刀也拔出来了。
只不过水清涛砍下去的这记紫金刀,顾虑着项恒的招式和自己全身的破绽。
项恒可没他那么有耐心,没他那么费事。他一刀砍出去,根本就不给自己留余地,只要能劈中敌人就行。
“叮!”的一声金属脆响,紫金刀脱手飞出,落在了地上。
不过落在地上的紫金刀,已经从“一”变成了“二”。
水清涛面如死灰。
下一刻,地字四号房里,传出了一声仿佛杀猪的嚎叫。
水清涛咬着牙,在流血。
项恒则用手帕擦着刀锋上的血,悠悠的说道:“好了,你可以滚蛋了,当然,你要在金陵城里找家能收留你的酒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水清涛既没有被刺中要害或致命穴道,四肢也很健全,可是他的表情,却比一个死人还难看。
男人只有一个地方被刺中,才会有这种表情。
其实水清涛应该感谢项恒才对,因为对方替自己将来的人生节省了很大的一笔钱——嫖妓的钱。
项恒微笑着说道:“因为金陵城里的三十五家酒楼,有三十三家是不会接你这一单生意的。”
水清涛的冷汗滚滚而下。
项恒头也不回的走了,在走之前,还指了指地上的那块银子,道:“滚之前别忘了那锭银子,那是找给你的。”
整治一个强奸犯最好的办法,就是项恒的这个办法。
柳儿还是个小姑娘,自己被糟蹋了,也不敢声张,生怕别人歧视她。就好像水清涛失去了男人的能力,也没脸声张一样。
项恒带着随和的表情,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
这个时候,他碰见了刘康。
会贤庄大庄主扬海霸,是个城府极深,阅历丰富的人。二庄主杨魁风则是条能伸不能缩,杀人如草不闻声的硬汉子。至于会贤庄的大少爷项恒是个什么角色,大家都很清楚了。
刘康是会贤庄的管家,也是会贤庄里最老实的一个人。
老实人不会说假话。
他一看见项恒,就马上跑过来,激动的说道:“少爷,有份美差事,你干不干?”
项恒笑了笑,道:“有美差却不干的人,一定是个呆子,我并不是呆子。”
刘康说道:“刚刚我在城门口,碰见了忘尘师太和沈忆柔姑娘。”
项恒的眼睛忽然发出了光。
刘康激动的继续说道:“她们师徒俩接了英雄帖,就赶来金陵城了。”
项恒用同样激动的语气说道:“她们现在在哪?”
刘康道:“她们决定在飘香楼里住两天,等煮酒会结束了再离开。”
项恒道:“那她们现在在飘香楼?”
刘康道:“她们说第一次来金陵,要在城里转转,然后在去飘香楼。”
项恒笑的更开心了,道:“美差,指的就是在飘香楼里给她们接风洗尘?”
刘康的头点的像拨浪鼓。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他妈大的一件美差!”项恒说完这句话后,脚下就好像生出了一对风火轮,飞快的冲向了飘香楼。
项恒是个洒脱的人,对任何事都很洒脱,甚至对女人也一样。
无羁刀的铸造师,沈苍,和杨魁风扬海霸是朋友。
沈苍的弟弟,叫沈木。
沈木的女儿,叫沈忆柔。
沈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忆柔五岁的时候,他就病逝了。忆柔的母亲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也病倒了,第二年也跟着去世了。
忆柔的伯伯,也就是无羁刀的铸造师沈苍,将六岁的忆柔送上了峨眉山,拜忘尘师太为师。
项恒就是通过沈苍认识忆柔的。
那是三年前的事,那一年,桃花开的最红的时候,项恒在沈苍的“剑堂”里遇见了忆柔。
那一年,杨魁风带着项恒去沈苍那做客,小住几天,切磋切磋武艺,喝喝小酒。
忘尘师太这个时候,刚好带着忆柔,来看望伯伯,顺便也小住几天。
忆柔是个很懂事,很端庄,很温柔,很善良的姑娘。
她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是她温柔的表情在项恒眼里,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一张脸庞。
小住的这段时间里,杨魁风、沈苍和忘尘三人整天黏在一起,谈天说地,哪里顾得上项恒和沈忆柔这两个年轻人?
项恒的脸蛋也不俊美,但他的人格和气度绝对可以弥补这一点,所以忆柔就迷恋上了项恒这个有趣的人。
就好像项恒迷上了这个温柔的忆柔一样。
项恒是个洒脱的人,对任何事都洒脱。
他握住忆柔的手,坚定的说:“跟我走吧!什么都不要想!”
忆柔幸福的快飞起来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私定终身了。
当然,年轻人若要乱来,长辈们当然要阻止。
杨魁风阻止不了项恒,沈苍和忘尘师太却可以阻止忆柔。
所以忆柔跟着忘尘回了峨眉山,项恒只能跟着杨魁风回到会贤庄。
不过这三年里,项恒每年总是带着一张笑脸,去“看望忘尘师太。”
忘尘师太也很喜欢这个有趣的年轻人,给他讲道,讲佛法。
项恒的耐心并不好,能将那些文绉绉的佛道听入耳朵,完全是因为忘尘师太旁的忆柔。
别人不专心,都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的。可是项恒更干脆,一边耳朵里没有出,因为另一只耳朵没有进。
忆柔总是抿着嘴笑,说项恒笨。
现在忆柔已经到金陵了,项恒又可以和她相聚一段时间,他怎能不兴奋,不高兴,不激动?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与久违的情人相聚这件事更加幸福?
现在项恒正带着一张笑脸,坐在飘香楼的饭桌上,等待着忆柔和忘尘师太的到来。
当项恒喝道第十八杯酒时,忘尘师太和忆柔两个人就出现了。
两张原本带着一丝倦意的脸庞,一看见项恒,疲倦就一扫而空了。
项恒笑道:“久候二位了。”
两人在桌上坐下,饭菜也上来了。
在忘尘师太这位中年尼姑前,酒是不能再喝了,桌上也都是素菜。
忘尘师太和项恒客气几句话后,也开始动筷了。
忆柔在师傅身旁,不多嘴,很安静的微笑。
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
忘尘师太望了望桌上的饭菜,忽然笑道:“我记得柔儿提过,说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莲藕?”
项恒也笑了,指着桌上一盘清炒莲藕,道:“在我眼里,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莲藕,而世界上最好吃的莲藕,就是飘香楼里做出来的莲藕。”
这碟莲藕切的大小均匀,色泽白嫩,乃藕中上品。
“出于污泥而不染,嗯嗯,莲藕是一种很奇妙的植物。”忘尘师太道:“那么飘香楼的这盘莲藕,有没有菜名儿?”
“当然有。”项恒笑道:“这盘莲藕叫‘五百九十四孔’。”
忘尘师太道:“这是盘莲藕刚好六十六片?”
项恒笑道:“不多不少,刚好六十六片九孔莲藕,不多一片,不少一片,共有五百九十四个孔,故而得名。”
忆柔安静的坐在师傅旁边。
片刻后,桌上的饭菜已残。
项恒抹了抹嘴,道:“大师为什么不移驾会贤庄?那里可比这飘香楼安静多了。”
忘尘师太正容说道:“我们师徒两人,是接到英雄帖才来到金陵城的。我们如果住在会贤庄里,别人难免会有些议论。”
项恒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忘尘师太道:“你说。”
“大师怎么会来参加煮酒大会?难道大师也有兴趣研究黑羽盟的形势?”项恒道:“大师法号忘尘,岂非正是忘记尘世?”
忘尘师太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们来这金陵城,并不是为了参加煮酒会,而是另有目的的。”
项恒的神色忽然变的有些紧张:“我能知道么?”
忘尘师太望了一眼一旁的忆柔,慈祥的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要是还不识趣的走开,恐怕你们两个会不乐意了。”
项恒笑,因为她说对。
忆柔的脸色有些发红。
忘尘师太摸了摸忆柔的后脑勺,笑道:“就让柔儿告诉你事情经过吧,你们好好聊聊。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于是项恒再一次来到柜台,对账房先生说:“还有没有上房?”
账房先生抬头一看,就看见了一脸笑意的项恒,连忙点头,道:“有,天字四号房的客人刚刚走。。。”
项恒大手一挥,道:“换一间!”
这账房先生哪里知道水清涛被项恒放血的事?连忙点头,道:“有有有。。。天字三号房,行不?”
于是绝尘师太就走上楼,走进了天字三号房。
桌上的饭菜已经被清掉,小儿端上一壶茉莉花。
现在桌上只有项恒和忆柔两个人。
项恒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忆柔就迫不及待的先说了:“师姐叛离峨眉了!”
项恒已经到嘴边的俏皮话,就这么被咽了下去,皱着眉头道:“你的若雪师姐?”
忆柔点头,道:“嗯,这是上个月的事,她打伤了几名女弟子,离开了峨眉山。”
项恒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忆柔摇头,道:“不知道。”
项恒皱着眉头道:“她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忘尘师太更是比她亲娘还亲,你的这个若雪师姐就这么翻脸无情?”
忆柔道:“是呀,也不知道师姐怎么了。。。”
项恒道:“你和忘尘师太那么了解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忆柔的头垂了下去,低声道:“师姐虽然和我与师傅很要好,但她素来不喜欢说话,所以我们对她的了解并不深。”
项恒道:“这应该就是你们来金陵城的原因吧。”
忆柔点了点头,道:“同门的师姐们在金陵城里找到了她,但她拒绝回峨眉山。甚至要大打出手,师傅知道了这件事,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下山。”
项恒道:“你们和若雪约好了?”
忆柔点了点头,道:“对,师姐毕竟还是尊重师傅的,所以当她听到师傅要亲自下山找她时,她答应和师傅见面。”
项恒忽然长叹了口气,道:“我总算懂了。”
忆柔眨了眨一双大眼睛,道:“怎么?”
项恒道:“忘尘师太下山的时候,刚好接到了英雄帖。她老人家来金陵城的目的是为了找回徒儿,英雄帖在手,碍于面子,也只能出席煮酒会。”
忆柔道:“嗯。”
项恒道:“那你们约好在哪见面?金陵城我很熟悉。”
忆柔道:“戌时正,万灯楼。”
项恒笑道:“我应该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吧?”
忆柔道:“只有你和我去,师傅她老人家不去。”
项恒道:“为什么?”
忆柔道:“因为师傅说,以师姐的脾气,她绝不会说出这次叛离出逃的原因,只有我这个师妹,她或许可以说出苦衷。”
项恒又笑的,但笑的比刚才坏一些:“那么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万灯楼,会你这个若雪师姐?”
忆柔的脸色也有些红了,道:“是这样的。”
男人们最喜欢的使命,就是护花。
男人们最喜欢的任务,就是救美。
项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若雪师姐出走后,都在做什么?”
忆柔转了转眼珠子,道:“听人说,和一个姓独孤的剑客在一起。”
项恒全身大震,表情吃惊的就好像听到了一件极大的秘密一般:“那个剑客叫独孤飘雪?”
忆柔眨了眨眼睛,道:“好像是的。”
戌时正,秋风温柔的就好像月色一样。
金陵城中的三十五家客栈,只有两家不是会贤庄的产业,万灯楼刚好就是其中一家。
有些无聊的人,数了一夜,然后得出了结论:万灯楼里,的确有一万盏灯。
金陵城中晚上最亮的地方,就是万灯楼,月亮不过是第二亮而已。
这样的一个酒楼,生意当然不会差。
忆柔和项恒坐在万灯楼最偏僻的角落里,这个时间,在没有预定的情况下就能有一张空桌,就算是角落里,但也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若雪是个准时的人,戌时正,她就出现了。
项恒虽然没见过若雪这个人,但已经从忆柔嘴里听过许多次。
据说她是个很不喜欢说话,性格很孤僻的女人。
然后项恒见识到了,若雪的确是个很不喜欢说话的人。
她项恒和忆柔面前坐下,半柱香的功夫,一个字也没说。
若雪长的并不美,也不丑,身上也没有任何高贵的气质。
她的外表,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人。
是那种男人们看上十眼,也很难记住的女人。
可是她手中的那柄剑却告诉你,你只要被她看一眼,她就能记住你。
忆柔再也忍不住,终于开口说道:“师姐。。。。”
若雪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师傅怎么没来?”
忆柔一怔,道:“师傅来不来都一样,她只想问你一句话。”
若雪冷笑一声,道:“问我为什么叛离峨眉?”
项恒心中一阵佩服——这女人话虽然少,不过够痛快的。
痛快的人,往往不讨厌另一个痛快的人。
忆柔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所以并没有太吃惊,道:“你有理由么?”
若雪道:“有一个你们一辈子也无法接受的理由。”
忆柔道:“因为独孤飘雪?”
若雪一怔,却没有说话。
项恒似乎也来了兴趣,他也想知道若雪为什么叛离峨眉,他忍不住喝了口酒,提提神。
酒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刺激你的精神,也可以使你的精神变得迟钝,这就要看你怎么把握住酒的尺度了。
若雪缓缓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在金坑镇的事?”
忆柔点了点头,道:“我记得,那次师傅和你我刚好路过金坑镇,遇见了那个王财主。”
若雪道:“那你应该也记得,王财主在大街上强抢一个弱女子的事吧?”
忆柔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时那姑娘拼死反抗,激怒了王财主,他就对这位姑娘大打出手。”
若雪道:“于是我对王财主出手了,因为他是个该死的人。”
忆柔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可是师傅也出手了,当时她立马就挡住了你的剑,告诫你不可杀生,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若雪冷笑一声,道:“那么结果如何呢?”
忆柔的眼中闪现出痛苦的神色,道:“那位可怜的姑娘当晚就被侮辱了。”
若雪道:“如果当时师傅没有阻止我,让我杀了那个王财主,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忆柔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可是。。。可是。。。。”
若雪冷冷道:“我相信那姑娘不是第一个被王财主糟蹋了的人。”
忆柔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词。
若雪道:“跟着这种师傅习剑,又有什么用?”
忆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听说你最近跟独孤飘雪在一起?”
若雪的颜色里闪过一丝十分微弱的惊讶,点了点头。
忆柔继续说道:“你叛离峨眉,是不是仅仅为了这个男人而已?”
若雪没有否认,她又点了点头,道:“因为第二天,王财主死在了独孤飘雪的剑下。这,才是我所追求的剑道。”
项恒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终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忆柔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项恒笑道:“若雪姑娘和独孤飘雪在一起,我感觉有些惊讶,因为他是我朋友。”
若雪显然一点也不相信这句话,冷冷道:“独孤飘雪好像没有任何朋友。”
项恒笑道:“我除外,我的的确确是他朋友,不信你去问问。”
若雪冷哼一声,道:“就算是又怎样?你不用笑。”
项恒憋住笑,很勉强的说道:“可是这真的很好笑,因为你已经是不是第一个喜欢上独孤飘雪的姑娘了。”
若雪的语气还是那样冰冷,道:“除了他的剑,他没有一点是值得我喜欢的。”
不过只要有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若雪在撒谎。
英雄好汉们挡不住独孤飘雪的轻轻一剑,就好像美女佳丽们挡不住他冷冷一笑一样。
这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情。
项恒终于忍不住笑了,道:“我先善意的提醒你,独孤飘雪不是个一般的男人,我没有见过某个女人可以将他琢磨透。”
若雪沉默。
“如果你是因为独孤飘雪而出走峨眉,那么在我看来,这个理由绝对足够。”项恒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因为一个少女如果想挡住独孤飘雪的魅力,这实在是一件很困难很困难的事。”
若雪又沉默。
忆柔忽然道:“可是在师傅看来,这个理由绝对不够,所以师姐,你最好跟我回峨眉。”
若雪冷冷道:“我既然出来了,又岂是说回去就回去的?”
忆柔道:“尽管我可以理解师姐,可是这个理由师姐最好还是亲口告诉师傅。”
若雪道:“我不想看见她,就好像她不想看见我一样。”
忆柔道:“如果我一定要让师姐去和师傅见一面呢?”
若雪冷冷道:“那你就拔剑吧。”
项恒从心眼里佩服若雪的痛快。
于是若雪拔剑。
忆柔也拔剑。
若雪练的是单剑,忆柔练的则是双剑。
这一点项恒是很难想明白的,忆柔这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学武,为什么要练剑呢?
练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一练就是双剑呢?
两个姑娘从窗户跃了出去,在万灯楼的门口开始比剑。
胆大的路人就在一旁看着,胆小的路人已经吓跑了。
项恒无奈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女人打起架来,绝对比男人更加麻烦。
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在项恒对面坐了下来,一点也不客气。
这个人和项恒差不多年纪,不过看上去要比他稳重许多,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劲力。
一身疾服中,能想象到这个人强壮的体魄和结实的肌肉。
项恒对这人笑了笑,道:“喝一杯?”
这人笑的和项恒一样随意,道:“那就喝一杯吧。”
于是项恒给这人倒酒。
这人的双手比较粗糙,显然是练外门功夫的。
项恒道:“兄台怎么称呼?”
这人笑道:“你不认识我?”
项恒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不认识。”
这人道:“我虽然不认识你,但却认识你的刀,你是项恒。”
项恒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可是你好像既没有带刀,也没有带剑,所以我看不出你是谁。”
这人大笑:“可是我带着一双拳头。”
项恒皱着眉头道:“拳头?”
“咔!”的一声,这人一拳就将厚实的红木桌打了个大洞,脸上还带着笑:“现在认识我了吧?”
项恒佩服的鼓了鼓掌,笑道:“只有黑羽盟的少盟主,单无言,才有这么硬的拳头。”
单无言的脸上当然还在笑。
但是有脑子的人就一定知道,单无言不是来项恒面前白喝酒的,也不是来傻笑的。
他显然是来找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