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随波逝水（1 / 1）
第二日清晨，楚逸萧路过所在房间的院子，见那里大门敞开，依旧是昨晚离开时的场景。于是立刻提步走了过去，屋内空无一人，只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楚逸萧拿起看了：三日之期还有一日。
隔日清早，楚逸萧便携了剑出发，他起的很早，没有告知青云门内的任何一个人。九歌趴在屋顶上一夜，刚刚打了个哈欠，就看楚逸萧骑着马离开，当下也没工夫洗漱了，赶忙跟上。
楚逸萧骑了马，凉风呼啸，白衣飞扬。
经过那片树林的时候，他看见树上那一袭红衣飘飘落下。她没有在空城等他，而是在这里。
楚逸萧拉住了马缰让马停了下来，翻身一跃下了马。
他拿着剑一步步走向她，妖风不禁想起那一晚，他也是骑着马，后来对她伸出手，说，我送你回空城。
妖风看着他，声音有些空“你没有娶我再杀我，也不会杀我再娶我？楚逸萧，你负了我就该死。”
妖风出手的太快，楚逸萧根本没有时间多做考虑，剑身横在前面，抵挡她的攻势。
楚逸萧明显感到妖风的威力下降，但是她却依旧招招狠绝，楚逸萧不敢松懈，全力防备。
几个回合下来，楚逸萧的剑再次横在了妖风的脖子间。
“楚逸萧，我在想，即使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一下。所以，我想看看，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伤心？我们当中到底谁更无情一点。”
妖风纯粹是找死的一击，那柄剑离她这么近，她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唯一的生机就是她保持不动，等待楚逸萧收剑。可是她攻击了，楚逸萧的剑来不及迟疑已经刺入了她的胸口，穿过了她的身体。
六年前，她没有死，以为会有所改变，六年后，却依旧如此。
“楚逸萧，你看，你还是下了手，完成了你六年前没有完成的事。”
“萧逸楚，你没有人性，六年前你为什么要惹我？付不起的承诺何必要说？”
她的血溅在了他白色的袍子上，极鲜极艳的红，犹如她的衣。她的嘴角挂着笑，明艳，凄美如花。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到死，一句软话一句狠话都没对他说。是爱是恨，她也无力再说明了。
楚逸萧松开握剑的手，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倒下的女子，那耀眼的红仿佛顷刻间被夜色埋葬。银白色的大地失去了光彩，沉沦在暗红的潜流中。
妖风倒下的那一刻，忽然狂风飞舞，玄青色的身影犹如电光闪过，快的令人难以想象。转眼间他抱住妖风的身躯站到了楚逸萧的身边。
“师父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不是她输了，而是她想死了。师父她我行我素，绝不轻易付出感情，你惹了她，就不能负她。她是你负不起的人。”
楚逸萧几步退后，身子撞在了身后的树上。他瞪大了眼睛，并不相信幽皇的话。可是他却不得不信，刚才的那一击，妖风如果不用，他就不会伤她。她这是故意要让自己刺过去的。
九歌想，其实妖风恨得不是他没有再回去空城，这个男人也许不想睹物思人所以不愿去，因为她或许真的已经死了，再去也没有多大意义。她恨得应该是他娶了别的女人，妖风这样的人，允许爱上，却决不允许背叛，不管自己在不在世，他都不应该娶别人。当然，假若她真的死了，楚逸萧就算是小老婆开几桌麻将也不干她的事了。但，事实是她没死，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在等他。
“她胆敢伤了师娘，又挑衅青云门，有什么不能负的。”苏羽在一旁说道，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来了青云门的不少弟子，其中包括林婉。
“是吗？你何不问问你的师娘，她到底中了什么毒，又是何时何人下的毒？师父一生从不用这些下三滥伎俩，倒是你们这些自称正派的人反倒用的娴熟。”
楚逸萧听到此，不由得一惊，他转头看向林婉，见她抿着唇不说话。楚逸萧的身体不由得一颤，口中呢喃道“她为何不解释，不说？为何？”
“楚逸萧，你上前来，我替师父对你说几句话。”
楚逸萧看着幽皇，心知自己不该过去，可步子还是不自觉的迈了过去。
刚一走到幽皇身边，楚逸萧感到脖子一酸，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不想给他收尸，就给我乖乖的回去青云门。否则沧琅阁就踏平你们青云门。”幽皇的话没有人敢不信，何况现在掌门人还在他的手上。
林婉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她看着刚才的一幕，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掌门夫人了。楚逸萧何去何从，由他自己决定。她对着众人扬手，示意他们离开。
幽皇将楚逸萧带回了沧琅阁交给了君雪逝。
“他的确是吃了药，失去了记忆。”这是君雪逝诊断后的结果，九歌终于明白为何楚逸萧可以做到对妖风一副陌生人的冷漠表情。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幽皇，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楚逸萧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青纱帐，他起身，发现屋内的一桌一椅都很熟悉。他看到门外，大雪纷飞。
终于，那些犹如前尘的过往尽数涌入脑海。他痛苦的大喊起来，只觉脑子都要炸裂开了。
他想起他回到了青云门，整日在房中不出来。终有一天，林天丘将他叫了去，在青云门历代掌门牌位的面前让他继任新一任掌门。他终于有勇气说出离开青云门的话，林天丘叹气，让他喝下一杯酒，断了师徒的情愿。他饮下后便昏迷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忘了妖风，只记得自己是青云门的大弟子。
不久后，林天丘死了，他成了掌门。大家催促着他要与林婉成婚，那是师父死前的遗愿。他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小师妹对他很好。
可是他总觉得他失去了什么，心里的某些地方空荡荡的，他以守陵闭关为由，又推脱了三年。这么久以来，他的脑海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可是他看不清楚。再到后来，小师妹在背后被人说三道四，而她却一直无怨无悔的等了他这么久，他终于决定自己应该给她一个名分了。或许，那脑海中的身影只是一个梦境一个幻想也不一定。
婚礼上，她来到。他的弟子们告诉他，她是当年的妖女，被青云门斩杀，所以才怀恨在心。他听的以为是真的，所以要以一个掌门的身份了解这段恩怨。
殊不知，她是妖风，曾是他许诺陪伴的人。他竟然是忘了啊，忘了那个在空城之中的人。那个他第一次去爱的人。
楚逸萧走了出去，院中有一口棺木。他走近，妖风惨白如纸的脸，似火的红衣落入眼底。他想俯下身抱起她，却发现颤抖的双手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死了，死在自己的手上。六年前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
她知道了自己的婚事，带着一颗已被伤的心来，他却残忍的又划上了几刀。为何只字不提以前呢，是对自己绝望了吗？所以，连最后也不愿回到空城，是因为自己已不配来践踏属于曾经的回忆了吗？
或许，他不该遇到她的，她更不该爱上他。
他俯下身子，唇吻上她白色的嘴唇，犹如吻着冰冷的两瓣雪花。多年前，他也曾这么吻过她，只是那时候她的唇是炽热的，暖过他。
他躺到了她的身边，眼中柔情的看了看她。他用内力阖上了棺木，在世界完全黑暗之时，他手中握紧的镖毫不犹豫的□□了自己的胸口。
妖风，我曾说，如果你不再杀人，我便留在空城陪你。如今，我兑现了，只是晚了六年。
天空零零落落的洒下雪花，落在地上，泛出青白的光泽，被黑色的棺木衬得，光泽越发黯淡下去。雪落的尽头，空城之上，仿佛还能看到一袭红衣，一头白发飞扬。
“爹，祖师奶奶其实很爱祖师爷爷的，你这样对他，祖师奶奶会不会怪你？”不远处的屋顶之上，幽皇和九歌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空城很冷，雪一直纷飞，幽皇将九歌拉近一点，宽大厚实的貂裘将九歌裹了起来。
见幽皇不回答，九歌又说道“君雪逝告诉我，当初祖师奶奶用的是一种冷香毒的迷药，其实只要多加一点剂量就可以让祖师爷爷晚很久醒来。可是若是加多了，有可能会伤到脑子，所以，祖师奶奶是怕伤到祖师爷爷才这么小心翼翼的是吗？她一直珍藏着那枚他的飞镖，直到婚礼上发出，祖师奶奶其实一点都不恨祖师爷爷对不对？”
说到此，九歌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仿佛看到妖风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白雪飞扬，红衣飞舞，她的发一夕之间变成灰白。她站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尊雕像，她忘了时间，忘了眼睛可以看到其他的风景。
她等着有一天，他能骑着骏马奔驰而来，一如当年俊雅潇洒，哪怕是偶尔想起来看一眼，他就能看到她。
可是她没有等到，她给了他很多的时间，将她最后的青春耗尽。九歌想，像妖风这样的女子可以等楚逸萧到这种地步，她到底爱他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楚逸萧也是爱她的，只可惜，直到妖风死，她都以为他移情别恋了。这些解释，恐怕只有留到地下了。
“他害了师父，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他理当去陪师父，这样师父也不会寂寞了。其实师父的伤一直没好，上次与她比试，她的功力大不如前。这样也好，总算都了结了。九歌，这里的事已经了了，我们回去。”九歌仰起头看着幽皇，他的眼底分明都是落寞，那是在她之前他最亲的人。
幽皇话音刚落，只觉胸口一阵郁结，喉中一口血卡在中间，无法吐出。头突然重了起来，他的身子朝前倾去。
“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