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门格尔对掌舵的水手叫喊着。
11点钟了。乘客和门格尔都各回房间了。船头上只有值班的几个水手在甲板上散步。船尾上只有舵工在守着舵把。
这时,玛丽·格兰特和罗伯尔到楼舱顶上来了。
格兰特船长的这两个孩子伏在扶拦上,凄然地望着闪光的海面和邓肯号后面发亮的浪槽。玛丽考虑着弟弟的前途。罗伯尔考虑着姐姐的出路。两人都想着他们的父亲。他,亲爱的父亲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呢?就此放弃寻找他的工作了吗?不能呀!没有父亲,怎么能活下去呢?没有父亲,他们怎么办呢?不要说没有父亲了,就是他们没有哥利纳帆爵士和海伦夫人,他们早已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罗伯尔已经在患难中磨炼得成熟了,他猜到了他姐姐的心事。他抓住玛丽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
“玛丽,永远不要失望。记住父亲给我们的教训,‘在世界上勇气可以代替一切’。那种百折不回的勇气,那种使他能战胜一切的勇气,我们也应该有。一直到现在,姐姐,你都是为我操劳,现在轮到我来为你操劳了。”
“亲爱的弟弟啊!”玛丽回答。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你不生气吧,姐姐?”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的小弟弟?”
“你肯让我去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呀?”玛丽问,心里不安起来。
“姐姐!我要做海员去……”
“你要离开我了吗?”玛丽叫起来,紧握着弟弟的手。“是的,姐姐!我将要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海员,要和约翰船长一样,成为一个海员!玛丽,我亲爱的玛丽!约翰船长并没有完全失望呀,他!他那侠义,你一定和我一样,都信得过他!他答应过我,他将来要把我培养成一名优秀的、伟大的海员,他一面培养我,一面和我一起去找我们的父亲!姐姐,你说,你说愿意!要是我们跑丢了,我们的父亲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我们找回来,现在他不见了,我们的责任,至少,我的责任就是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他找回来呀!我的生命有个目标,我应该拿全部的生命为这个目标而奋斗:这目标就是寻找——永远寻找那永远不会抛弃我们的人!亲爱的姐姐,他太好了,我们的父亲!”
“又高尚又慷慨!我可知道,弟弟,父亲早已是我们祖国的光荣了,若不是运气不好没让他完成他的事业的话,他应该已经是我们祖国的伟人之一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啊?!”罗伯尔说。
玛丽一把把弟弟搂到胸前,那小孩感到热泪往他的额上直滴。
“姐姐!姐姐!”他叫着,“他们尽管那么说,我们的朋友们,他们尽管有话不敢说,我还是抱有希望的,并且我永远抱有希望的!象父亲那样的一个人,在事业未成功之前是不会死去的!”
玛丽只是抽抽噎噎地啼哭,说不出话来。她一想到将来还会设法去找他的父亲,一想到门格尔船长那样侠义的心肠,便有千万种情怀在她的心里奔突着。
“约翰先生还在希望着吗?”她问。
“还在希望。”罗伯尔回答,“他是个大哥哥,永远不会抛弃我们的。我也做海员去,好吗,姐姐?做海员,和他一块去找我们的父亲,你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啊!不过,我们姐弟俩得分开了!”
“你也不会是孤零零的呀,姐姐,我知道,船长对我说过了,海伦夫人不肯让你离开她。你是个女孩子呀,你,你可以,你应该接受她的这番好意。你不接受倒反而是对她忘恩负义了!但是,我是个男孩子呀,‘男儿当自强’,这句话父亲也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遍了。”
“我们敦提的老家,我们那亲爱的,充满回忆的老家怎么办呢?”
“我们还保留着呀,姐姐!这些,我们的朋友约翰船长,还有爵士,都早已决定了,并且很周到地决定了。爵士要把你留在玛考姆府,当作亲生女儿,爵士曾亲口告诉我的好朋友约翰,他又告诉了我!你在那里和在家里一样,有人和你谈我们的父亲,一面等着约翰和我,总有一天我们会把父亲找回来和你相见的!那一天该是多么快活呀!”罗伯尔说着,叫起来,额头上发着兴奋的光彩。
“我的小弟弟,我的好孩子。”玛丽回答,“如果我们的父亲能听到你说的这番话,他该是多么高兴啊!你真象父亲,我亲爱的弟弟,你真象我们那可爱的父亲,看来你长大成了人,就和父亲一模一样!”
“但愿如此,姐姐。”罗伯尔说着,一种神圣而充满孝心的骄傲使他的脸孔红起来。
“但是哥利纳帆爵士和夫人的恩情,我们怎么能报答呢?”
玛丽又说。
“啊!这个说来不难!”罗伯尔带着孩子气天真地叫道,“我们爱他们,尊敬他们,我们老是对他们这样说,多吻吻他们,有一天,机会到了,我就为他们死!”
“不要为他们死,要为他们活着呀!”玛丽叫起来,狂吻着弟弟的额头,“他们宁愿你为他们活着——我也宁愿你这样!”
接着,这两个孩子又沉入到无穷的梦想中了,他们在模糊的夜影中彼此对看着。然而,他们嘴里虽然不说话了,心里却还在谈着,互相发问,互相回答。平静的海面轻轻地滚起长长的浪条,悠悠地一起一伏,螺旋桨在黑暗中搅动着闪光的波澜。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件奇事,一件真正神乎其神的奇事发生了。他们姐弟俩,就象有一种磁力神秘地联系着他们两个心灵,他们同时并且一下子感到了一个同样的幻觉。从那些忽明忽暗的波浪中心,玛丽和罗伯尔都仿佛听到一个人的呼声,声调沉郁凄惨,使两个人的心弦都整个地弹动起来。
“救我呀!救我呀!”那声音叫。
“姐姐,你可听见了?你听见了吧?”罗伯尔说。
两个人迅速地往栏杆上一扒,俯下身子,在夜色深沉中寻找着。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一片黑暗展示在他们的眼前。
“罗伯尔”,玛丽说,脸色感动得发白,“我仿佛……是呀,我和你一样仿佛听到的……我们俩都在作梦啊,我的弟弟!”
但是,又是一声呼救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了,这次那种幻觉太真切了,以致两个人的心里同时迸出了一样的呼声:
“父亲啊!父亲啊!……”
玛丽受不住了。她刺激过度,晕倒在罗伯尔的怀里。“救人啊!”罗伯尔喊,“我姐姐啊!我父亲啊!救人啊!”
掌舵的人奔来把玛丽扶起来。值班的水手们也跑来了,接着,门格尔,海伦夫人和爵士也都突然被惊醒,跑来了。“我姐姐要死了,我的父亲在那儿!”罗伯尔叫着,一面指着波浪。人们听了都莫名其妙。
“是的呀,”他又叫,“我父亲在那儿啊!我听到父亲的声音了!姐姐也和我一样,听到了!”
这时,玛丽醒过来了,她睁着眼睛,和疯子一般,也在叫:
“我的父亲啊!我的父亲在那儿啊!”
那可怜的少女往上一爬,扒上栏杆,把身子弯出去,要投到海里。
“爵士啊!夫人啊!”她拱着手直叫,“我说我父亲是在那里呀!我向你们保证,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波浪里传出来,就和哀号一样,和临死时告别一样啊!”
这时,这可怜的孩子又浑身抽搐,全身痉挛起来。她发抖不休。大家不得不马上把她抬到她的房间里去了,海伦夫人也跟着进了她的房间,去照顾她,而罗伯尔还是在那里叫:
“我父亲啊!我父亲在那儿啊!我没有搞错,爵士!”
在这一幕凄惨的情景面前,人们都以为这两个孩子是被一种幻觉迷住了。但是迷到了这样的程度,又怎样能解释得开呢?
但是哥利纳帆却要尝试一下,两次牵着罗伯尔的手,对他说:
“你听到你父亲的声音吗,孩子?”
“是呀,爵士,在那儿,波浪中间!他喊:‘救我啊!救我啊!’”“你听清了是你父亲的声音吗?”
“怎么没听清呢,爵士!啊!我听得非常清楚,我可以发誓!我姐姐也听到了,她也和我一样听清了是我父亲的声音!您想想,我们怎么能同时都弄错了呢?爵士啊,我们救救我父亲去吧!放只艇子!放只艇子下来!”
爵士知道这孩子迷得太厉害了,一时解释不过来了。然而他还想作一次最后的努力,他把那掌舵的水手叫来。“霍金斯,”他问他,“玛丽小姐突然晕倒时,你是在那里掌着舵吗?”
“是的,爵士。”
“你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
“是这样吧,罗伯尔。”
“如果是霍金斯的父亲在叫,”罗伯尔以不可否定的坚毅,回答着说,“霍金斯就不会说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了。那是我的父亲啊!爵士!我父亲啊!我父亲啊!……”
罗伯尔的喉咙被哭声塞住了。他脸色惨白,一声不响,继他姐姐之后,也昏了过去。哥利纳帆叫人把他抬到他的床上,那孩子受了过度的刺激,进入深沉的昏睡状态中了。“两个可怜的孤儿啊!”门格尔说,“上帝对待他们也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