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颜嫔终究不过是一个赝品（1 / 1）

终究还是逃不过最后的散场。

我站在马车前，最后一次回过头，看向这个华丽的囚牢——皇宫。其实皇宫之于我，不仅是一座囚牢，还是我心爱之人的居所。我曾经想，为了他，就留在这里，哪怕他再也不会想起我，起码，我离他还是那般相近的。

他向来优雅从容，那一抹邪魅的笑容永远定格在唇角，那种与生俱来的雍容与华贵，让所有人为之折服，为之俯首。他是大紫国统一天下的帝王，他是薄情冷漠的凉薄男人；他的事迹将载入史册，与他所爱的女子成为千古绝唱。他是钟世悠，是我玉裳命里带着花雨香风袭人的一场劫难。

我犹记得，与他初见，风驻天晴，所有颜色失去明媚本质，所有声音都传不进我的耳朵。

——

我是煊王手下的黑隐卫暗杀死士，我的任务是在悠王回朝后对他进行暗杀。我自幼习得近身暗杀术，是所有成员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头领说：“玉裳的眼睛里没有感情，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做杀手的。”我对此深信不疑，没有人会比我心狠手辣了吧。五岁的时候，我亲手用刀子刺死了与邻居偷情的娘亲，在被嗜赌嗜酒的父亲发现后，我用粗木棒打死了他。我是孤儿，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我亲手把自己变成孤儿。

我拿走了家里全部的钱，然后将自己卖给了组织。当时我对主事人说了一句话，他破例收下了五岁的孩童。我说：“我能杀人，教我杀人的本事，我就为你杀人。”

我厌恶这个罪恶的世界，厌恶双手沾满血污的自己。可是我除了敢杀人外，没有任何本领和长处。那十二年，在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我终于在拿着元家加诸首级的时候，见到了传说中的战神煊王。他让我用三年的时间学习另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习惯动作，然后让我入宫接近悠王，并对其进行刺杀。

入宫那一年，我二十岁。我站在巍峨的城楼上看着那一顶紫色的马车向皇城驶来，那里面坐着的，是我要等的人。煊王对我说：“玉裳，这是你的最后一次任务。成，则后世无忧；败，则死无葬身之地。你，可愿？”我坚定的点了点头。不是为了什么后世无忧，我不过是想给这一抹独自漂浮许久的灵魂找个合适的死亡方式。

我从没想过，我这一生，竟然还能遇见爱情。

那一日，我穿着鹅黄色的广袖衣裙，从二楼的栏架上踩空，好巧不巧落在了圣驾的轿顶。

奸细的嗓音传来：“哪里来的贱胚子？！你们这帮狗奴才，惊扰了圣驾，等着掉脑袋吧！”

宫人全部跪下，我却直挺挺的装晕。我听到轿子里的人嗓音低沉，他懒懒的说：“喜全，扶朕出来。”

作为杀手，我有着最为敏感的神经，我感觉的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我的身上。他停在我的身前，拉起我的手，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其实真的很像。”那样的声音，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听见，状似耳语，竟然让我这样的人微微红了耳廓。

他起身，吩咐众宫人道：“抬她上车，回龙华殿。”

马车里是微微的沉香，他轻声对我说：“身子底子不错，武功也很好，你接近朕……”他话还没有说完，我迅速从袖笼中拿出一把短剑，直直向他刺过去。他不急不忙的捏住我用尽全力的手，微微一笑，那一笑，竟然那般轻易的晃花了我的眼。我就那样愣神在他的面前，任他钳制住我的手，任他用那样魅惑众生的笑容，颠覆了我的世界。

钟世悠曾经对我说，他爱上天夏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我只是在他身边浅笑，差一点说出了那句潜藏在心底里的话，我想对他说：“可我爱上你，只用了一眼都嫌久。”

我相信，爱是一眼万年。

那一眼里，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却看见了他轻落在唇角的浅笑，看见了他那一双如深海寒潭一般的毫无笑意的眼睛。我就像是一只溺水的猫，呆愣的陷入水中，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我想，这样死在他的手里，也很好，起码在临死前，我知道了爱一个人的感觉。

可是他却说：“朕不想杀你，留下来做我的嫔妃吧。”

初见，他便封我为嫔，赐封号为颜。颜嫔。听名字似乎觉得这位嫔妃应当是有着绝色的姿容，而实际上，这不过是个谐音。

颜嫔，赝品。

只因我举手投足和初遇他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人，所以他总是在处理政务的闲暇时光来看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看几眼，然后摇摇头起身离开。

他问我：“你如果爱上了你要杀的人，那么你还配做杀手吗？”

我低着头，轻声说：“从遇见你开始，我便已经被你杀了。”

心已死，人也不过是个躯壳。

钟世悠用一只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啧啧称赞道：“容貌是极好的，但是与她比起来，还是逊色的多。”然后他用手指，将一颗鲜红的花钿粘在我的眉间，微微笑道：“这样看起来，便更好些。”

我想，他爱的那个女子，眉间定是有一颗朱砂痣。

为了一个他，我放弃了十五年来的努力，从一个杀手，彻底蜕变成一个宫中嫔妃。我开始小口小口喝茶，与众嫔妃谈笑风生，十指不沾阳春水，亦不去碰刀剑，我带起戒指，绾起长发，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

那三个月，是他最为繁忙的日子。他偶尔会废寝忘食的在龙华殿，一坐坐到天明，我就撑一盏宫灯，站在殿门口等他。有一次他看见我，拉着我的手问我冷不冷。他说，曾经那个女子也这样撑一盏宫灯，站在殿门口等人。

他不知道，他每次说起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特别柔和，好像在陈述一个甜美的梦，温柔至极。

后来，我终于与天夏相见。她昏睡在我身边，我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让她命丧黄泉。可是我终究是没有，因为我怕看见他伤心的表情。

哪怕，他爱的始始终终都不是我。也，不要紧。

——

天夏滑胎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的悲伤。他向来从容优雅的脸上，尽数是悲戚。

他说：“裳儿，我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他眼底氤氲的雾气狠狠的刺痛了我，我急切的想安慰他，我说：“我也可以为你生子，只要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可是他却摇头摇头，眼光涣散的道：“可是，你不是她。”

我不是她。

我多庆幸我不是她，我又多难过我不是她。那个被你万千宠爱，捧在掌心里，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她容颜倾国倾城，聪颖可人，她骨子里透着那一股冷漠，可是他却还是想去温暖她。

他说：“玉裳，你走吧，我要守着天夏。”

我站在门外，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这是我五岁后第一次哭的如此撕心裂肺，我终于还是该走了。离开他，天涯海角，与他从此再无关系。

——

听说封后大典很热闹，万民朝贺。

我站在众民之中，踮着脚看着雍容华贵的钟世悠，他手里握着天夏的手，笑得格外灿烂。我想，他一定很幸福。

我转过身，跨过万千人潮，离别这座有他的王城，然后向北走，独身一人。

此后他的王朝与王后必会被载入史册，而我不过是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过客。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要把你放在我的心里，从此浪迹天涯海角，直到海枯石烂，岁月蹉跎，今生湮殁……

得不到，也不甘将你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