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代考(1 / 1)
僵持了有两天,孙家可能是觉得耗费不起,动员女儿亲自出马,或者是孙文主动请缨。亲自到我家来了。已经是四号了,再过两天就是高考的第一天,青紫色的浮躁之气就刻在她的脑门,即印堂之上。
她从篱笆门外闪身进来,感觉就有点不象外人。俞经理当时正头抢地,屁股蹶得象门小钢炮似的,在起炉子。一把芭蕉扇破成八瓣,阔嗒阔嗒地响着,从炉子最下沿的小洞里往里面扇风。
无论是院子里还是低矮的茅草屋里,都被浓烟弥漫着。俞经理趴得那么低,一方面便于看清下面的洞,另一方面,好躲避浓烟。必竟越到下面,烟就越少。“文文你来了,”俞经理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干笑着招呼。尽量轻描淡写,嘴角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就象被人死死打了一记耳光。
“嗯!”孙文答了一声,脸突然一红。看都没看俞经理,径直就钻进了屋里。院子里的气压高,屋内的气压低,院子里的烟前赴后继地往屋里跑。孙文就坐在堂屋中间,八仙桌旁,好象是过来专门体会仙家的快乐,不住地咳嗽流眼泪——都是被被烟呛得薰的。
“你到外面来,里面呛!”俞经理还是故作镇定。
“不。叔叔!”孙文坚定地说。一面死劲地咳着。那架式,就算是呛死,也要坚持阵地。生是俞家人死是俞家鬼。死也要死在俞家。俞经理有点儿慌张。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俞经理装做心无旁笃,只顾着炉火的兴旺,柴火已经着了,蜂窝煤也放上去了,余下的只是等的时间,他却依依难舍不愿离开一步他的炉子,盯着那通红的越来越旺的炉火,呆呆地出神。他想不出来该如何去面对,那个被自己孬子儿子侵犯过的女孩子,尽管没有看到罪证,他已经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罪人,而他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他是俞帅的监护人——用行话说。
屋里面的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孙文抓紧最后一缕烟气猛地吸进去,她不能师出无名,就算装咳也要象个样子。最后一缕青烟被她的嘴巴与鼻子,同时捕获了,而后,凶猛地咳嗽起来,这象是她最后的示弱机会。并不停地把咳出来的浓痰吐在脚边。巴望着能吐出一口鲜血来就好了。可是没有,连一丝血迹都寻觅不到。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旦俞经理看到一口带血的浓痰,甚至于一口淋漓的鲜血,她相信,就算俞经理心肠再很也会软下来的。
扫兴的是,她的喉咙咳的生痛,也没有流血的迹象。她开始思考是否该采取别的行动。而就算没有新的计划出来,单单就这么坐着,就足够俞经理喝一壶的了。这也是她来时的初衷,她与她妈妈爸爸商量的结果——“只要是不同意俞帅帮我,我就赖你家不走了。”
俞经理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分不清形势。两人相持的越久,他的心里面就越不是滋味。作为一个长辈,面对的又是一个相对弱小的女孩子,而且是被自家的孩子伤害过的弱女子。他的心里更是乱得象麻一样。
“还有,还有,两天就要考试了?”背对着屋里,俞经理用火钳捅在蜂窝煤的孔眼里夹着,调整了一下煤在底火当中的位置,一面问。
“嗯。”孙文再次嗯了一声,随即便被一阵巨烈的咳嗽声给吞没了。没有人会说她的是装的,可是鬼都晓得她是装的。
“复习的怎么样了?”俞经理侧了侧身看了她一眼,又扭回身去作弄他的煤炉。
“还能怎么样!”话是没好气的话,可是从孙文的嘴里出来,却是楚楚可怜的。
“那那那——”俞经理很后悔挑起这样的话头,现在不晓得如何收场了。
“脑子里一蹋糊涂一蹋糊涂,象这样,我肯定是考不上了。我不晓得怎么办。”孙文借着刚才烟薰的东风,抱着自己的脑袋,让眼泪非常顺畅地流了下来。让她哭很难的。除非她想哭。
“俞帅真的、真的、真的能行?”俞经理突然磕磕绊绊说道。
“当然!当然!他考肯定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孙文一下子抬起脸来,梨花带雨。面露惊喜之色。
“万一,万一,抓到了怎么办?”俞经理一辈子也没有作过弊。而屋里面那个小他一辈的女孩子则是一个作弊的祖宗。
“抓到就抓到,反正以我现在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考到大学的。不如赌一把,万一抓不到呢!”
孙文把我打扮成了一个女人。说服我的理由就在于,说,我扮成了女人以后,我就一辈子没有必要,费尽巴哈地去讨女人的欢心,求女人嫁给我了,就会有别人来求我嫁给他。买花送给我,买吃的给我,买房子给我住。而且,我又没有必要担心分娩之苦。真是何乐而不为。
可是,一个一米八二的女孩子是多么地吸引眼珠子,好在是现在,世人对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越来越宽容,要是再早几年,难保没有卫道思想严重的主,看不惯,非得要撩起你的裙子裤子验明正身。所以,偶尔出现一个假扮妖孽的,也没人起疑。这也为我的男扮女妆扫除了道路。
孙文是个聪明的娃儿。她的聪明只是与书本绝缘,说到吃说到穿,说到搞对像搞歪门邪道,爱因斯坦,都要望她叹气。如果她早生几年,原子弹,就不会有奥本海默什么事了。
我跟她是比过胸肌,比起真正的女人来,我的胸肌还是有一点不更丰满。可是比起那些“荷包蛋”“太平公主”我还是有优势的。打上粉底,抹上增白霜,再套上36D蕾丝花边的“武装袋”,白白的衬衫领子,有意少扣两粒钮子,让一大片春光露在光天化日下,让那个时代,最不要脸的妖精神汉,看着都哆嗦。瞥见就会心跳脸红不好意思,而那些,自认为是正人君子的监考老师,自然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唯恐眼睛生上梅毒。
剑走偏锋,这招是挺厉害的。越招眼,越在人眼皮底下,反而就越安全。紧张的是孙家人。孙文在招待所里把我装扮好。除了我的大手大脚她没办法缩小,腿上的毛,都帮我刮掉了。并也象胸口那样打上粉抹上霜。我想光用来给我化妆的钱,孙家就化了不少。而且为了呛人,她在我身上同时撒了三种香水,免得有人在我的周围晃来晃去。只是我的喉结,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用橡皮膏药,把喉结粘起来。不动还好,一点,橡皮膏的边沿就突显出来了。没有办法,只好扯掉。只是叮嘱我,打死了也不要抬头。那样,就没有人看到我的喉结了。
考试是在九年制义务教育试点学校三小进行的。我是在三楼西边,紧邻楼梯的那间教室。课桌板凳没有什么特色的,只是墙上一副副的人特版画,显得有点儿特别。每副画子的边上,都有一行到几行不等的行书格言写在边上。比如,“知识是人类堕落的阶梯——(苏联)高尔基。”“知识是万物之源——(英)弗兰西斯-培根”“书犹药也,善读,可以至愚——(汉)刘向”
在坐下之前,在我前面隔一位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大哥”,好几次想扭过身来看我,都忍住了。他是我那届一半以上死皮赖脸要上大学的同班同学中的一个。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借尸还魂,青衣变花旦。可是因为,我那副白扎扎如同烈日一般灼人眼球的胸脯肉,着实吓住了他。我想,只要是他胆敢回过头来看我的一眼,我的胸脯就会成为他整个考试阶段的噩梦。还有一个女同学,仗着皮厚,多看了我两眼,她也是我的同学,被监考老师敲着她的桌边三五重申——再有人东张西望的,就getout(滚出去)!
无论是考试当中,还是考试出来以后,可以说,猜疑的眼神的一直围绕着我。考虑到,考场出来以后,可能有我的老相识,以前的老师或者同学把我给认出来。孙文特地从自己母亲的娘家把两个舅舅给请了来,马前张保马后王衡,前后护佑着我,不被任何人所侵扰。而且,不到最后一遍铃响,就绝不进去,考出来,一出大门,她的两个舅舅就一左一右,面包片夹着热狗把我夹在当中。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整个考区,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早交卷。门门课都是这样。
只是最后一门政治课考完,差一点露了馅。每天我都是在招待所上完厕所,清空以后再去考试。因为是最后一天,考完了,孙妈妈和她的两个兄弟在门口迎着我,又是西瓜又是菠萝、火龙果地在门口候着我吃。接着我就想尿尿。
等我男模男样地叉着胯,正准备抬炮出城的时候,就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我。这时,她的两个舅舅呼地一声从后面窜进来,拖着我就走,“你乱跑什么,这是男厕所。”他们惊叫道。
“我上的就是男厕所。”我恼火道。我已经当了三天女人了,说话要尖着喉咙,好象我还没有发育,撒尿要蹲下来,说蹲下来撒尿,就可以嫁人,吃饭再也不用自己花钱。每天出门,还要擦那么多的粉。又是脸又是脖子又是胸口又是老腿。我烦都要烦死了。我不想蹲着撒尿了,撒尿又不是拉屎,干吗要蹲着,一点也不爽。我不想再忍了。所以我叫了起来。
“奶奶啊!这是郑海霞吗?喉咙怎么这么粗。”有人在后面评价道。好在,并没有监考老师在当场。几个学生,咕咙了几下,只疑心我是个二尾子,倒没有真的以为我就是男人。
640的总分,我估的是546分。二十来天后,结果出来了,531分。搭上了一般重点的分数线。可是填志愿的时候,她还是不敢冒险。第一志愿填的,清一色都是人人嫌弃的师范学校。从华东师大,到安师大,到池州师专。如果有幼师,为了把稳起见,我想,她会连幼师也会填上的。跟学生打交道,容易,二,一年寒暑假,三个月的假,也就好逸恶劳的法国人,能与教师比一比。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