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见何如不见时2(1 / 1)
第十四章 相见何如不见时2
最后一夜,他们是在宫里的鸾鸣殿里度过的。
寒雪早早就把睿儿哄得睡着。她想,最后的一点时间,就单独留给她这一生最爱,却从此不能再爱的人,跟他好好告个别。
韩征将寒雪领到院子里,相同的院子,布置出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悬挂在树杈之间,院子中间还有摆成各种形状的烟花。这个景象,是按照上元节那天,玄启为她补过生日的时候布置的。
院子里烟花绚烂绽开,玄启牵着寒雪的手,挨个看过那些花灯,花灯下的七彩流苏上,都挂着一张纸签,满满的,都写着玄启最想对她说的话。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可是他怕自己说着说着忘了某一件,所以就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要说的话统统写下来。可即使如此,还有好多好多都不能挂出来,因为时间不够用,花灯也不够用。
“以后要记得天冷添衣服,别着凉。春天不准坐在草地上,夏天不准出去淋雨,秋天夜里不准穿着寝衣到处跑,冬天不准坐在窗前吹风。”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对自己好一点,为自己多想一点。你总是为别人想,可也要学会关心自己。”
“傻丫头,要学着长大,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不然,我会将你抓回来,再也不让你离开。”
“娘子,对不起,以后夫君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不能跟你一起看着孩儿长大。但是,你要记得,我的心永远都跟你在一起,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还有一句话,我还想对你说好多好多遍,好多好多年,可是,以后我都没有机会了。雪儿,我爱你。”
……
好多好多的纸签,字字揉着血泪,沁着浓浓的爱恋,让寒雪看着看着,眼泪就无法控制地流下来,直到最后忍不住捂着嘴轻泣。
她好想对他说:“我很笨,我永远都学不会照顾自己,所以你要永远都在我身边照顾我才行,这是你身为夫君的责任。”
她好想对他说:“以后,等睿儿长大了,你还要教睿儿读书识字习武,所以身为父亲,不能将所有的担子都丢给我一个人。”
可是,她不能。离开,是她唯一正确的选择。她无法恨他,更无法原谅他,她只能远远地躲开他,全了自己背负的孝义。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或者,你还有什么愿望,如果我能实现,我会答应你。”寒雪哽咽着道。
玄启抬起衣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还有三个愿望,虽然有些贪心,可还都算容易实现。”
玄启示意韩征承上一只玉盘,里面放的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舞衣,是玄启让人赶了三天三夜才做好的。“我一直都想看你跳完那支‘一舞倾城’,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天晚上,我想看你跳舞。那支舞曲我记得,我来为你伴奏。”
“好,我跳给你看。”寒雪擦干眼泪,转身回屋将舞衣换上。
幽幽箫音在漫天烟花中响起,寒雪踏乐而舞,比起舞技,寒雪更爱音律,所以从前跳舞的时候大略都是不甚尽心。而今天这一支一舞倾城,她却跳的再认真不过。
她想,这也许是她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跳舞了。一舞倾城,只为心爱之人起舞。可本来该是饱含爱和幸福的舞蹈,因着寒雪此时的心境,只有苍凉和忧伤。
在她的演绎之下,这支舞染上淡淡的却又刺痛人心的离愁。寒雪这才知道,为什么黛姬之后,再也无人能将这支一舞倾城跳的如黛姬一般牵动人心。
因为不同的是舞者的心境,而她现在的心境同当年黛姬最后一次跳这支舞的时候有所相似,她才能跳出犹如当年黛姬般无可匹敌的舞姿。
当寒雪眼中含悲,额角沁着薄汗跳完最后一个回旋的时候,玄启起身来到她身边,为她拭去汗水,“真好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跳舞的摸样。”
“第二件是什么?”
玄启沉沉的目光贪恋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第二件,我,能不能最后吻你一次。如果……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自己,我无所谓的。”
寒雪静静地凝着他黑沉如夜空的深邃眸子,幸福的片段一幕幕从脑海中略过,只让她觉得心中锥刺一般的疼。最后的愿望,她如何能拒绝他。须臾,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略略显得有些苍白的薄唇。
灯光烟花之下拥吻的两个人,原本该是温馨甜蜜的时刻,可是他们身上笼罩着的悲伤,却将这一片美好的精致生生撕裂成残缺的图画。浅浅的吻到最后近乎疯狂的唇舌交缠,玄启环住寒雪的腰身将她狠狠揉在怀中,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她嵌在自己的身体里再也无法离开。
直到彼此都气息不稳,他才努力克制着自己放开她,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最后一次贪婪地汲取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和温度。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停止,他愿意用生命去换。可是他知道,今晚之后,他是真的留不住她了。
玄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中的温热生生吞回腹中。他伸手击掌三下,就见韩征领着二十名宫女走过来,整整齐齐地列队在寒雪眼前。她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玉盘,玉盘里的物品用明黄色带着柔软流苏的丝绢盖着,丝绢下,露出一角楠木盒子。
“第三件,是跟睿儿有关的。”玄启拉着寒雪一一巡视过这二十只盛放着精美礼物的楠木盒子,“这二十只盒子里面,是我为睿儿准备的二十年的生辰贺礼。本来是想准备很多很多的,皇宫的宝库虽大,里面的物品也都是奇珍异宝,可是要挑出称心的礼物来,还真不容易。而且,我时间不多,所以只来得及挑出二十年的。我已经在盒子上编好了序号。”
寒雪鼻尖一酸,这才晓得,整整两个晚上,他都不知道在韩征领人抬来的一大堆大木箱中间挑挑拣拣些什么,原来竟是熬夜在为睿儿挑选以后二十年生辰的贺礼吗。
“你想让我,每年在睿儿生辰的那天,按照盒子的顺序,为他拆一个礼物吗?”寒雪心中了然。
玄启轻轻地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只是,她不知道等这些礼物都拆完之后,她该怎么办。
最后的时间,他们是相拥着躺在床榻上度过的。他们都闭着眼,却不敢睡,他们心中都在祈祷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清晨的第一道曙光仍是准时照射到大地上,宣告着三天的时间终是走到了尽头。
寒雪起身的时候,玄启似乎是刚刚睡过去。她的动作很轻,她并不想将他惊醒,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可她又怎会知道,他和她一样,并没有睡着,他怎么睡得着,他也只是不想看着她走,他怕自己最后会忍不住,不让她离开。
寒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了衣服抱起睿儿,然后同香染一起背着包袱走出皇宫的大门的。当沉重的宫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宫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能明显感觉出这道宫门内外的阳光,原来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别。
跨过去,就好像是跨进了另一个天地一般,之前的一切都化作过往烟云随风而逝,就好像一切都是前生的业障。
宫门在身后轰得一声合上,寒雪这才真正地体会到,原来这道门,真的有一种历史沉淀出来的、特有的、沧海变作桑田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令人不胜唏嘘。然而,她已经无法回头,她要做的,就是一直一直向前走。
她的确是没有回头,直到一大早就等在宫门外的风无痕将寒雪扶上马车,寒雪都没有回头。
如果她回头,她就可以看见高高的城楼上,玄启手中紧紧捏着她留给他的离别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露出最为悲怆的神情来。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追过来,想最后看她一眼,哪怕是一个背影都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天下再也没有人比他还要伤心。男儿的热泪终是再也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晶莹的水光在初生的朝阳下一晃而逝。虽然只落了一滴,可那唯一一滴泪水却包含了他所有的眷恋和伤痛。这样的痛,岂是简单一个痛字就可以表述的。
今晨的风很凉很凉,凉的足够穿透厚厚的冬衣刺痛皮肤,而那痛又透过皮肤钻到血液里,将温热的血液冻结成冰,也将心冻结成冰。寒雪最终还是穿走了玄启特意为她寻来的雪狐裘大麾,算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念想,可是原本暖暖的狐裘大麾此时穿在身上,她却还是觉得冷,前所未有的寒冷。
玄启孤独的身影站在还有一丝暗沉没有退去的冬日中,头顶上空的几片云朵隐隐透着厚重感。手中单薄的纸张被风吹着,抖出簌簌的声响。寒雪留给他的信,不长也不短,算来也不过一百六十八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相见何如不见时。相见何如不见时吗?呵呵……”玄启呆呆望着寒雪的马车越走越远,口中不停地沉吟着“相见何如不见时”这一句。
可是如果有来生,他还是要找到她的。就算这辈子她不愿再见到他,下辈子,他也绝对不会放弃。下辈子,他不要做帝王,他要找到她,然后做一对普通夫妻,还要生好多的小孩子,幸福地过一辈子。
“韩征,传朕旨意,一个时辰之后,朕要御驾亲征,为我陵轩的将士助威!”
慈安太后听闻玄启突然要御驾亲征的决定,震惊不已。难怪玄英的兵马调齐之后,玄启却只是令陆彦青先率领二十万大军先行,剩下的十万,原来是他要亲自带过去吗!这怎么可以,她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上战场呢!
慈安太后匆匆赶到紫宸殿。自从纳兰一家的事件之后,玄启就再也没见过慈安太后。其实,慈安太后很想儿子能雷霆震怒地找到她,然后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出来,怨她也好,怪她也好,气她也好,恨她也好。可是,玄启没有。
他一直是个孝子,他是为了她,才不得不将真相隐瞒下来,自己背负了别人没有勇气背负的痛苦。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只可惜,是她自己生生切断了母子之间的情谊。他即使仍是孝顺她的,却再也无法对她敞开心扉。
慈安太后知道她做了那件事,儿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可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玄启对寒雪用情至深,没了那个女子,他竟然会想到战场上轻贱自己的性命。她虽然见不到他,可她知道他病了,需要静养。这样的身子,怎么能上战场呢!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慈安太后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才能吓住那些阻拦她去紫宸殿的侍卫。可当她见到玄启的时候,玄启已经换了正式的战服,腰间悬起了家传的宝剑。
玄启看见慈安太后闯进来,并没有开口同她说话。他只朝着慈安太后抱拳一拜,随即一手握着腰间的宝剑,便要转身离去。
慈安太后扔掉手中的刀,一把拽住玄启的衣袖,“你不能去!启儿,你若是恨母后就恨吧,可母后不能看着你上战场。那里太危险了,你现在身体又不好,你不能去!”
玄启轻叹着拂开慈安太后的手,“母后,朕必须去。少昊国主御驾亲征为少昊国的士兵打气,朕不能输给他,前方的将士们,也在等着朕呢。朕的身后是陵轩的锦绣江山,是黎明百姓的安乐生活,这个时候,朕怎能因为一些小病就退缩呢。”
慈安太后当然知道,玄启此行是势在必行的,可是,没有一个母亲看着儿子要上战场,会无动于衷。
“朝中事务,朕已经交给玄英全权代理,可是玄英一向逍遥散漫惯了,处理政务还是有些经验不足,若他有什么对付不了的,希望母后能帮帮他。母后,孩儿告辞。”
慈安太后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只能怔怔的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紫宸殿外。
突然,她发疯一样的冲到冷宫的寒星殿里,四下寻找寒雪的身影。这个时候,大概只有寒雪的劝玄启才能听进去,可是,寒星殿里早已是人去楼空,她又找到鸾鸣殿里,然而,寒雪此时已经离开了京城,她如何能找得到人。
“纳兰寒雪,你给哀家出来,你去劝劝启儿,所有的事都是哀家的错,启儿他没错啊,你就出来去劝劝他……”慈安太后哭泣着跌坐在地面上,她想玄启应该是将寒雪送出宫了吧。
黎幽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慈安太后此时狼狈失措的摸样好半天,之后仍是忍不住上前将她扶起道:“太后娘娘,此时就是夫人在,也是劝不了陛下的,毕竟这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娘娘还是回寝殿里好好休息一下,静待陛下的凯旋归来吧。”
寒雪的马车缓缓出了京城,她瞧着睿儿的小脸,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她不敢将实现从睿儿身上移开,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回头去瞧那座给她留下喜怒哀乐的皇城。
风无痕坐在一边,看着寒雪矛盾又煎熬的摸样,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带她离开,究竟是对还是错。他痛恨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好唯一的妹妹。他接到玄启突然的决定,心中也是诧异万分,他一直以为玄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寒雪离宫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会答应。
也许,让他们暂时分开也是好的。如果有一天寒雪还想回到玄启的身边去,他也是不会反对。经历了这么多,他只希望妹妹可以幸福。
“雪儿,咱们暂时住到京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哥哥有事要回魅影楼处理,以后,你想到哪里,哥哥就带你到哪里可好?”
寒雪将胸前的发丝从睿儿的小手里拽出来,“哥,我知道魅影楼的前任楼主对哥哥有救命养育之恩。可是,魅影楼毕竟是个杀手组织,哥哥如果能脱离魅影楼,那是最好。”
风无痕浅叹一声:“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我当年以为爹娘和你都死了,所以才拜雁南飞为师,想跟他学武为你们报仇。如今你还活着,爹的冤屈也已经昭雪。虽然义父义母还有寒誉兄不在了,可我已经别无所求。以前,我只身一人倒没什么,现在有你跟睿儿要照顾,我继续留在魅影楼,也的确有诸多不便。”
“那,哥哥是准备离开魅影楼了?如果要离开,会不会很麻烦?毕竟江湖人虽然自由,可我听说帮派之类的,规矩还是蛮多。要离开,并不是很容易。”
风无痕笑笑道:“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不过要离开魅影楼,我可能有几场硬架要打。不过凭我的武艺,安然度过当是不难。等我脱离了魅影楼,就带你看遍天下美景如何?听说海外有一个小人国,那里人的个子都像几岁的孩子,我早就想去瞧个新鲜了。”
寒雪瞧见风无痕一脸憧憬的摸样,也不由得露出难得的笑容来,“那我自然是要跟哥哥去见识一番的。”
风无痕见寒雪终于笑了笑,虽然是很浅的笑容,也仍是让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忽而,香染掀开车帘,犹豫道;“风少爷,小姐,香染看见瑞王爷正骑马在后面追,眼看着就到跟前了,咱们要不要停下等一等?”
寒雪愣住,还在犹豫要不要见玄英一面的时候,玄英已经在马车前勒住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玄启的计划,玄英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他知道,玄启此次御驾亲征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他甚至已经提前写好了遗照,万一他回不来,就要玄英以摄政王的身份,拥立年幼的羿儿登基称帝。
玄启先将寒雪送走才出兵,就是不想让寒雪知道他要御驾亲征的事。然而,这件事总是瞒不住的,用不了几天,就会传遍陵轩的每一寸土地。可那个时候,玄启差不多已经到了前线,就是寒雪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寒雪的马车是自京城东门而出,玄启则选了西门出兵,为的就是尽量避开他们,一个往东,一个向西,自此天各一方。
玄英将手中的一道圣旨交给风无痕,那是朝廷归还珍宝阁名下所有产业的圣旨。之前玄启在追查萧鼎的时候,偶然发现珍宝阁的来头并不简单,而萧鼎的父亲也曾经在很多年前,跟风无痕前三任的珍宝阁当家卓凡有过一些过节。
卓凡曾经用一样东西换了萧鼎父亲手中的一个人,至于他们之间是用什么东西换了什么人,这些江湖中的恩怨旧事,玄启并不想去管,只不过他可以肯定,珍宝阁背后的江湖势力是不容小觑的。换言之,风无痕并不是一个大商贾那么简单,他的一身高强武艺,也并不是随便练来防身所用。
寒雪不知道的是,玄启在朝廷掌控珍宝阁的这段时间里,曾命人将珍宝阁所有的产业和背景都做了一番清洗,无论珍宝阁背后的势力是什么,状况有多复杂,珍宝阁经过朝廷这一次倒手,彻底斩断了跟江湖组织盘根错节的关系。借朝廷的政治手腕来做这件事,其实是很容易的。
如今,他交还到风无痕手中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珍宝阁,这是他为寒雪日后生存所做的保障。他相信,凭风无痕的能力,一定能让崭新的珍宝阁变成四海八方的天下第一商铺。玄启更加笃定,无论风无痕究竟有什么样的身份,他既然带走了寒雪,便一定会跟过去彻底做个了断。
玄英跟风无痕说明来意,风无痕思考片刻,仍是决定给寒雪和玄英留一点时间。
玄英上得马车,见寒雪红肿着双眼,朝他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不由得一阵心疼。昨天夜里,她一定是哭过吧。想一想玄启今晨的脸色,他就知道昨天夜里他们二人告别时的情景,一定令人心痛难当。
“小雪儿,你真的要离开四哥?”玄启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睿儿见着玄英,嘴里依依呀呀地说着,张开手便要往玄英身上蹭。玄英接过睿儿抱在怀里,不知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见着可爱的侄儿。
寒雪没有回答,她现在除了离开,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想。她只要脑子里一想,就觉得自己几乎快被逼疯了。“玄英,对不起,我必须离开。”
玄英没有再多问,他抱着睿儿逗弄了一会儿,沉声道:“小雪儿,如果说,我愿意放弃所有的身份和地位跟你一起走,你愿不愿意接纳我?”
寒雪被玄英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她瞧着玄英脸上认真严肃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玄英想表达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寒雪心中甚为震惊,她认识玄英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玄英对她竟然存了这样一分心思,他掩饰的太好了,她从来都没有察觉。或者说,是她太迟钝,因此才没向那个方向去想。
其实,寒雪若仔细观察的话,就能从玄英过往的言行举止还有看着她的眼神中,发觉他真正的心意。
“玄英,你……”寒雪面色微赧地盯着玄英,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离开的时候,听见玄英向她倾吐心中压抑的深情。
“呵。其实,我就是想说出来。今日一别,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想,说出来,算是给自己一个交待,别让自己后悔,别让自己遗憾。”玄英捏捏睿儿软乎乎的小脸蛋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关心你,所以你要好好的。如果有一天想回来,我一定会敞开大门欢迎你。”
玄英将睿儿交还到寒雪怀中,静默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在马车里,上前伸手将还在怔愣中的寒雪紧紧揽在怀中。他闭上眼闻着她发丝上清淡的花香,就让自己放纵一次吧,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以后,他会怀念她的一颦一笑,继续自己的人生。
寒雪惊讶地瞪大眼睛刚想挣开,却听玄英涩然道:“别拒绝我,就一次,让我抱抱你。其实,我当初离开纳兰家的时候,就想这么做。只可惜,我比四哥先认识你三年,四哥却先我一步,走进了你心里。我常想,假如五年前我就这么做,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开开心心守在你身边?”
“可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我终是没有那个缘分。而我,无论再怎么努力,始终都是不能代替四哥在你心中的位置,对不对?”玄英原本平淡的语调中不由染上一丝悲凉。
寒雪张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这一辈子,恐怕再也不能爱上玄启以外的任何人。如今,这份感情变成了情殇,变成了心头的伤痕,她却连忘记都做不到,还谈何将心空出来,留给另一个人。
怀中的睿儿似乎察觉到二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在她怀中依依呀呀地喊了几声,玄英这才猛地放开寒雪,转身跳下马车。
玄英离去的时候,只对风无痕说了一句话:“四哥让我转告你,珍宝阁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希望你以后也跟从前不一样。好自为之。”
风无痕闻言,只坚定地点点头,目送着玄英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