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1）
天定一直流传着的那个故事有很多很多种版本。但是它们都有一个一样的结局。那个结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端惠皇后羽化成仙，为这个原本应该是凄凉的结局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甚至于端惠皇后曾经住过的九华殿，都成为了多少文人墨客闺中儿女朝思暮想的神圣的地方。
但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书柔郡主的一句话，让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从前。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是只是想过而已。我像天底下的所有人一样，注意的焦点永远是那个美好故事的本身，而非那语焉不详的结局。
但是此时此刻，我站在九华殿的院子里，看着满天纷飞的桃花，忽然就迷茫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直恩爱如斯的他们，似乎一夜间便换了一个人一样？姐姐为什么忽然要搬离紫央宫，为什么执意要幽居九华殿？而他，又为什么没有阻止，甚至于，真的就这样一直让姐姐住在这里，直到郁郁而终？
还有，姐姐到底，为什么会死？真的是像坊间传闻那样，重病不治？我相信像他那样爱着姐姐，怎么会不倾尽天下之力帮助姐姐活下来？或者，姐姐真的是有什么心结？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桃树树干上粗糙的纹理，在掌心里缓缓滑动。它们当年所见证过的那些事情，现在已经全部都化作了遥远的云烟。谁还记得？还有谁记得呢……
书柔郡主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她的意思很坚定。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事情。伴君如伴虎，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伴君如伴虎。
我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他明媚的笑容。
他总是那样温柔的样子啊。似乎，我还没有看到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呢。他总是那么笑着，无论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后来嫁给他，亦或是现在。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很温暖。可是总让人没办法心安。我一度觉得一定是我多心了。我总是在想，他一定也是这样子笑给别人看的。然后就会没由来的不高兴。然后我就会觉得自己真是太多心了。
但是现在……
一阵风起，桃花片片飞舞在眼前。
我用什么确定他真的可以这样一直对我好，直到我死去呢？纵然，我可能也没有多久好活的样子了……但是，我真的不希望在临死之前还遇到别的不开心的事情啊……
但是，像他那样爱着的姐姐，也只是留下了那样一个令人无比怅然的结局，我又怎么……
又是一阵风。我眯着眼睛侧过头。还是能感觉到风卷着我的头发，飘飘扬扬的，在空中晃个不停。
我真的好喜欢这样的微风。似乎在这样的风中，我就回到了当年的光景，当年那个纯洁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小女孩，幻想着整个世界都会围绕着自己的小女孩。那样的日子，多么的美好啊……
然后我又看到了他。
他总是这样，出现在我回忆的时候。与我那些美好的回忆相重合，让我总也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回忆，哪里是现实。
他又出现在树丛后面了。还是那样默默地站着。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经来了多久了。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想要分清楚，现在看到的他，究竟是我记忆里面那一个他，还是真实的他。
“要回去么？”他忽然开口。
我点头不语，慢慢走过去。
应该是现实中的他吧。
可是我多么希望他是记忆里面的那个他啊。只有那个他，才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呀……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路沉默着，慢慢走回了屋子里。
“你今天似乎又不一样了。”他上下打量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几天我的生活是不是有点接近梦想了，以至于自己都有点飘飘然了。但是今天太后与书柔郡主的话，无疑又一次让我落回了地面上。我这样看着他，甚至于不知道应该怎样得体地跟他说话了。再或者，是因为我又胡思乱想了，害怕一开口，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是不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他有些犹豫，试探着问。
我多么想点头啊。不只是点头，我还好想质问他，为什么知道太后叫我去，也不来看看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他真的那样放心，以为我真的可以从甘露宫全身而退么？
好委屈啊，委屈的要哭了。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又自己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是啊，我不是已经好好的回来了么？之前的那些说辞，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默默摇摇头：“没有。太后什么都没有说。”
他忽然轻笑着：“既然母后没有说你，你为什么这么低落？这几天你的状态一直很好的啊。”
是啊。可是现在不一样啊。我终于确切地知道自己快要大限将至了，但是还是没有猜透你的想法啊。我不敢问，但是我真的不舍得离开啊……
我慢慢走到他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跟他面对面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在想。”我含着笑说。
“想什么？”他继续问。
我又摇头：“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一下，又说。“唔，或许我可能在想，我们就这么坐着，其实也挺好的。”
他看着我：“不对，你肯定有事情。究竟有什么事情？”
“没有！”我说。
他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一伸手把我揽住，软语说：“跟我还要这么扭扭捏捏的么？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转一转眼睛：“如果，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告诉你的话你生气了怎么办？”
“那要看你做的是什么错事了。”他开玩笑似的说。
“如果是很错很错的错事呢？”我想了想，问。“你听了会很不开心，然后……你会不会治我的罪？”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摇头：“你每天究竟在想什么呀？”
“我是认真的。”我难得倔劲儿上来了，执意看着他。“你就说嘛。”
“认真的？”他也故意严肃起来。“那我也认真地告诉你，不会。”
他说完，我心里却没有大石头落地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以至于我就这样盯着他看，半天也没有转开目光。
他终于败下阵来：“我说的是真的。你能犯什么错呀？就算是我不高兴，那也只是我不高兴罢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若是你真的做出了什么危害社稷的大事……那么……”
“那么怎样？”我扶着他的膝盖，问。
“还能怎样？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谁都跑不了，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他戳一戳我的额头，笑着说。
同归于尽啊……我摇头：“不要，那样太惨烈了。”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么？”他问。
有啊……
我心里悄悄想着。
只要不要让那一天到来，不就可以了吗……
“不用等到那一天了。”我笑着看他。“我想，我马上就要做一件你不开心的事情了。”
“哦？什么？”他问。
我坐直了身子，咬着嘴唇。半晌才抬起眼眸，看着他：“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你跟姐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