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1）
这是我进宫之后经历过的最长的一次诊病。每个御医都兢兢业业的，一脸严肃地走到我面前来查看，然后退下去，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低低地嘀咕什么。
他们诊断的时间简直太长了。长的我都要睡着了。
“他们在做什么！”嫣夫人不耐烦了，蹬蹬蹬的跑出去，跟他们说着什么。我努力想要听清楚一点他们的话，但是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只好作罢。
又过了很久。久的我可以再睡一觉了。一阵沉默之后，那些御医们便都安静地离开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
嫣夫人红肿着眼睛走进来，跪倒在我的床边，轻轻柔柔地问我：“你感觉怎么样？难受不难受？”
时间恍惚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我生病，与我一样大的绿萝就会紧张的睡不着觉，没日没夜地守在我的床边，紧张地问我，你怎么样？可难受？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容颜，终究也没能看到当年那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只看到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嫣夫人。
“我很晕。”我慢慢地闭上眼睛，说。我没必要骗她。我也骗不了她。“我很晕。晕的不得了。晕的简直想要死过去了。”
“你……你可有咳血？”她抽了抽鼻子，强作镇定地问。
“没有。”我回答。“如果咳血，说明什么？”
“没……没什么。”她慌乱地回答。但是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我笑一笑，也不追问。
我猜我大概已经明白了。若是真的有一天发现自己咳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快要不久人世了呢？或者……其实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吧……
“娘娘。”她忽然低低地唤了我一声。“你……你可恨我？”
恨？
我摇头。
我早就不恨任何人了。恨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可是娘娘……娘娘最困难的时候，我非但没有想办法救娘娘，还……”她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话，原本也不好说下去的啊。
“没关系。”我轻轻地说。“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
“娘娘？”她诧异地看着我。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是有她们自己的苦衷的。”我说。“每个人做事情，都有她们必须去做的理由。谁也没权利去恨别人。至少，若是你没有今天是位置，我相信，那些御医们，大概也是不会屈尊来给我诊病的吧。”
她怔了一会儿，忽然把头埋在了我的身侧，闷声说：“娘娘，我不是故意的。”
我稍微动了动，但是她反而埋的更紧了。我只听到她慢慢地说：“娘娘，其实，其实皇上心里一直念着的人，是娘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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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试图说服自己是在梦中。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梦。梦里，我见到了绿萝。她没有骄纵，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模样。她找来御医替我诊病，告诉我我暂时还死不了。然后还告诉我，其实我曾经一直爱着的那个人也在念着我……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啊。若是可以，我愿意一直呆在这个梦中，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嫣夫人颇为无奈地看着我：“娘娘，这不是梦。”
不是梦……
“你说什么？”我愣愣地问。
“我说，其实皇上，一直在念着娘娘。”她平静地说。
“不可能。”我直接脱口而出。声音高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来才渐渐压低了声音。“怎么可能……不会的……”
“娘娘，西诏国的事情，你可听说了？”嫣夫人忽然问。也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西诏国主欲求娘娘为妃，若不是皇上压下来，娘娘现在已经在去西诏的路上了。”
“这并没有什么。”我摇摇头。纵然是寻常百姓，自己的妻子莫名被别人看上了，还上门提亲，心里总是会不痛快的不是？萧随玉大概也是一样吧。他也只是，觉得会很尴尬，才会不同意我离开的吧……
“这没有什么。那么午夜梦回的时候，喊出了娘娘的名字，可算是有什么？”嫣夫人看我一眼，慢慢地说。
我的神情恍恍惚惚的。她的话在我的心里一点点砸下去，砸碎了我这么多年以来自以为坚守着的那个理由，曾经以为难以逾越，忽然一下子，就这么崩溃掉了。
我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告诉自己，如果再想下去可能会昏过去。所以我就什么都不想了。
我为什么要去相信？相信谁？萧随玉？还是嫣夫人？
“娘娘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嫣夫人低头看着手指。“我并不愿意做这个夫人的。但是太后逼着皇上立一位夫人，皇上置若罔闻。直到太后提出我来做，皇上才答应了。”
“那不是很好。”我点点头说。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却摇摇头，垂下眼睛。“我不想做这个夫人。我只想着哪一天娘娘不需要我了，我就出宫去，找一个老实人嫁了，生好多孩子。我不想作为娘娘的替代品，生活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宫里。”
我奇怪地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娘娘，皇上虽然表面上总是对娘娘不冷不热的，但是潜意识总会出卖一个人。就像皇上。他几乎天天都会做噩梦，在梦中喊着娘娘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但是他从来也不告诉别人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也不许别人来问他。或许，他是有什么心结还没有解开吧……”
我忽然想要躺一会。
这一定是个梦。我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拧着。你看，都不痛。这些都是梦。这些不是真的，怎么会是真的……
我与萧随玉，难道不是早就缘分已尽，或者说，从来都没有缘分，只是机缘巧合被绑在了一起，然后怎么也挣不脱么？他怎么会有心结……他会有什么样的心结？
“娘娘！”嫣夫人一声惊呼，把我的手抓了起来，一面小心地揉着我的胳膊。“痛不痛？”
我刚想摇头，却感到胳膊上确实隐隐有些作痛。
难道说，竟然不是梦？
“娘娘，其实，皇上不许我来这里。我是偷偷来的。”嫣夫人叹了口气说。“不过现在来看也瞒不住了。索性就这样吧。只是，以后，我可能就不能来看娘娘了。”
“哦。”我点点头。“那你今天来，是为了做什么？”
“我……”嫣夫人疲惫地笑了笑。“娘娘，我只是，想来看看娘娘，看看你究竟过的，好还是不好。仅此而已。”
我还没来的急想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就听到她接着嘱咐我：“没有我在旁边，娘娘万事都要小心，切不可以再这样鲁莽了。别人送来的东西不要乱吃，送来的衣裳也不要乱穿。娘娘那样聪明，怎的偏偏在这些小事上一点都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