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1)
盛装女子倨傲地坐在桌子旁边的位置上,纤纤玉手捻起桌上粗糙的茶杯,只品了一小口,便嫌弃地丢在了一旁。然后抬起头,开始带着鄙夷的神色打量这间徒有四壁的屋子。
我不知道她是谁。
纵然我已经使劲地去想了,但是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短短几天功夫,我忽然就发现原来这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多我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嫔妃。我不知道她们都是谁,更不知道她们都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或许是跟惠妃一起?又或者跟杜昭仪一起?再或者更靠前?
看得出她们也都是平常小心度日的人,但是也看得出到底是在宫中很久的老人了。以前我还得势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她们,现在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可不都要来看看我么。
想到这里,我几乎有些释然了。她们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若是我也像她们这样在宫中蹉跎了一辈子,忽然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人一夕凋谢,估计也是要冷嘲热讽一番的吧。人之常情,可又能怪谁?
“哎呦,这地方可真是寒酸的紧,若不是过来看一看呀,还真不知道宫里竟然有这么破败的地方呢。”那盛装女子小心地扶了扶发间的珠花,咋舌说。忽然一偏头,一双眸子直直地看着我,饶有兴趣地问。“你住的可还适应?”
“多谢关心。”我只一笑。“很适应。”
“哼,是呀。你们方家可不就是有本事么。”那盛装女子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地说。“听说前几日皇上还来这里了,可有这事儿么?”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我依旧平淡地说。这样的问话这几日我已经听的太多了。已经到了今天的地步了,可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我已经没有顾忌了。纵然是不小心得罪了谁,暗中置我于死地,也不过是提前了一段时间迎来的我最终的归宿罢了。已然无欲了,自然是无求的。
“哎,你使了什么法子,教教我呗?”那盛装女子身子微倾,面朝着我,故意地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
“法子?”我稍微愣了下,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跟我还有什么可装的。这宫里谁不知道,你们方家有祖传的媚功,才能在这后宫里称霸这么久。这次若不是太后插手,一个小小的淑妃又怎么能扳倒你呢?”盛装女子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你瞧,你才关进来几天,皇上还不是上赶着来看你了?跟你那个好姐姐可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几天?
我心里冷笑。他若是真的记得我,又怎么会放我在这里幽闭了整整一个多月?多半是那天触景生情,想起了姐姐的好处,才忽然忆起我还被关在这里,不知死活,才会来看一看的吧。
“不过呢,你也别指望你能被放出去了。”盛装女子看我没有回答,忽然叹了口气,得意洋洋地说。“那天的事后宫里都知道了,太后已经见过皇上了,叫他不要再来看你了,你呢,也别奢望还能入主中宫了!”
看吧,我就知道。不过是太后的一句话,他就可以真的不再来看我。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方幼薇啊方幼薇,你可看清楚了,你究竟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一个怎样的人啊……
“据我所知,你们方家已经没有别的女儿了,也别妄想还能再出一个皇后了。你们家的媚功也别藏着掖着了,不如教给我,若是我有一天飞黄腾达了,自然不会忘记你的。说不定到时候我找皇上撒个娇,就把你放出去了!”盛装女子继续淳淳善诱。“你可好好想想,这也是为了你好呀!”
为了我好……曾几何时,我一心也想着一定要嫁给我爱的人,永生交好……现在……现在……
“你想好没有?”盛装女子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我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哼!”盛装女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我也没必要讨好你。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后悔了可别找我!”
说完,她就气势汹汹地出去了。我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忽而又回转过来,抄起桌上的半盏残茶,就向我泼来。
我避之不及,凉丝丝的茶水一下子都泼到了我的前襟,顿时湿漉漉的一片。盛装女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茶杯摔在地上,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茶杯在地板上碎成了好几块。细细的陶瓷渣滓一不留神就会划破丝绸的鞋子,在脚上留下永久的印记。但是我只是扫了一眼,就颓然地坐在一旁了。前襟还是水淋淋的,似乎还有蔓延的趋势。我伸手从妆奁台上拿起一块干净的丝帕,随手擦了几下。茶水基本上都被擦掉了,只留下茶渍,昭示着这里曾经一片狼藉。
我也不去管它了。只是手托着腮发呆。
除了发呆,我已经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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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惊讶的声音,我慢慢回头,一个活泼华贵的身影便映入眼帘。我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来者是惠妃。
她到这里来做什么了?难不成也是来嘲笑我的?
“娘娘,刚刚发生了什么?”惠妃很快地朝我走过来,目光从地面上转移到了我的衣襟上,忽而显出很愤怒的样子。“这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干的?”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不得宠的妃嫔,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不必担心。”我说。
“那怎么成?娘娘放心,我肯定会找出是谁做的,不会给她好看的!”惠妃忿忿地说。忽而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我早就听说娘娘过的不好了,无奈太后下了旨,不许我们来看你。近几日风头有些过去了,我才赶紧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已经荒凉至此了。”
惠妃说着,竟然滴下泪来。
“宫中本来就有荣辱兴衰,我都看开了,你还伤心什么?”我淡淡地笑着说。
“我也不是多么高尚,不过是有了些唇亡齿寒之感罢了。”惠妃颇有些幽怨。“众人只看到我今日受宠,她们怎么知道,若是有一天有新人更像旧人,我也难逃孤寂之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向来只觉得惠妃像个小孩子一般,原来她早已经看清了一切。但是安慰的话,我就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只好沉默着。
“算了,不说这些了。”惠妃叹了口气。“娘娘知不知道,现在北疆特别不太平?”
“听说了。”我点头。
“这一次似乎不同往日,西诏国似乎是下血本了,摆出了誓要直捣黄龙的架势来。听说上一次监军的西诏国主的兄弟,这次亲身上阵了,放言不胜不休呢。”惠妃压低声音说。“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好像这次就连娘娘的哥哥,也快要顶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