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与之相对的是曼吟,她是我在《天牢》中最喜欢的角色。曼吟死了,就像花渐落最终走向死亡,一个哭着一个笑着,结局不过殊途同归。何琴的性格不像我,像我的是渐落、是曼吟——毁灭性格像自己的角色而存留经历像自己的并给她不错的结局,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从花渐落到路曼吟,这种发展似乎更能说明我人生观的一种变化。此处不谈钟离如意:她虽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孩,但她太幼稚——《与子同袍》是初中时代的构思了,尽管编剧技巧比《花渐落》成熟,在角色设定方面我还是尽可能保留着童年仅存的一点感念。从而,若说方才对芷萧、林钟,曼吟的比较算作是一种横向比较,以下分析便是纵向对比。
这三个角色是花渐落,蓝田玉,和曼吟。
有读者对我说,她到现在最喜欢的文仍然是《花渐落》,并且全不像我自己感觉的那样以为此文文笔幼稚,情节拙劣。渐落是个以舞台为生命的人,她为梦而生为梦而死,平生所待只一知音:知音绝则弦绝,华丽地绽放而凄艳地终了,知其不可而为之,并且为此一拼到底永不回头。那是年少时的我,第一回遭受某种意义上的挫折的我:尽管那剧本现在看来真是烂得出奇,那种初出茅庐的少年踌躇满志、只想要得到一个华丽收场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手中的剧本不曾得到赏识、曾经很了解自己的朋友形同陌路,那样的凄惶、那样的无助,就感觉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我,而我宁可死,也绝不甘入流俗。在这样的心境里写出《花渐落》,一个清高而傲岸的女子,才华横溢但不近人情,喜欢上一个人却骄傲着不肯说,热爱自由以至于宁死不屈,到最后不知道喜欢的究竟是戏还是戏中人,直到曲终人散,凄美地死去——我想那姑娘对此共鸣也是年龄使然: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思想即使再成熟,对她谈命运也太过遥远,但梦想与抉择离她很近,这让她更容易思索也更容易感同身受——当然,在我看来,她的知识与见地已经超出现在的很多大学生了。
蓝田玉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而且出现在故事中时她只不过比同龄人多些常识,多些倔强。相比花渐落她要平凡很多,同此一心的却是她极度缺乏的也无非是理解。对蓝田玉的性格剖析在《忘情的那个角落》后记中已叙述得极为详尽,但这里需要说的是她的几次选择:第一次是分文理,第二次是读大学——第一次她可以留在理科班以保证留在芳身边的,但她没有这么做,宁可明知忍受痛楚;第二次她可以选择留在家乡的,但她依旧没有。梦想与爱情不可兼得,蓝田玉两者都想要却最终不能放弃梦想——这才是蓝田玉的本质,宁可情感上受着煎熬也不能放弃自己想要做的;而至于情感,序文中提到两人的感情已淡如秋水,一起逛街,聊些琐碎的家常而不再谈论诗歌谈论文坛巨擘谈论美。相比花渐落,蓝田玉懂得了妥协,懂得了怎样在维持自己的同时关爱别人。所以我说蓝田玉的故事虽排在花渐落之前,但由于动笔较晚,她实际上比花渐落成熟。
然而之所以把花渐落排在后面,我的考虑是人在成长之后开始遭受挫折。蓝田玉选择了理想,于是她走向一座新的城市开始以为理想中的生活。然而现实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自己的才华并不曾被认可,像芳那样的知音再也找不到,好容易有个了解自己的男孩子却再不能像谷梁佚文甚至贺泉那样做最铁的朋友——她不屈、她顽抗,这就是花渐落,抗争到死。这是典型的文艺青年的做法,何琴也是这般——所以说来道去我还是逃不脱这个框框(天牢?),尽管由于近来伪文艺者见得太多,我总有感觉说我文艺某种程度上是在骂我。
所以回到曼吟,常开玩笑地说铅笔是一种境界。曼吟是个完全生活在理想中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喜欢的事。她是个天才,也是个有想法有魄力的女孩子——如果人能随意做一切想做的事,各种应付也能信手拈来,她实在是太幸福了。然而所谓高处不胜寒,过于优秀导致多数人不敢接近她,于是她会和萧残成为朋友。其实曼吟所需要的也无非是理解,楚寒秋将她剖析透彻,她便愿意和他做夫妻——实际上,这场婚姻,明眼人都能看出,完全是曼吟同学闹着玩的。她喜欢楚寒秋,但明显不是姬天钦那种喜欢:她对楚寒秋对萧残都一样,一个朋友,他能幸福我就高兴。大家不要因为曼吟临死前说那番话就认定曼吟真正爱的是萧残——她谁也不爱,正如姬天钦所说她有她自己就够了——尽管曼吟不是正常人,她这样的奇葩眼光更独特:好容易找到个看上眼的,谁会轻易就拱手让人了。所以正如楚寒秋所言,她成全萧残和芷萧自己偷着哭只是因为她想把情节安排成这样,哭过之后戏就算演完,她该怎样还会怎样。花渐落分不清戏和生活,曼吟却清楚地知道生活不过逢场作戏:她是个跳脱于生活之外的人,生活的苦对她都不算什么,她只要把戏演好就够。此种人生态度对她而言是天然的,直到被楚寒秋剖析过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这样在生活。对此她慨然接受批评,但事过之后依旧我行我素,即使在蛇君庙前也不例外。这场死亡同样是她导演的戏,演出成功,她边哭边笑边将自己毁灭。她曾说如果她做蛇君死士们会过得更好,这话不是乱来的:她和蛇君,某种程度甚至包括东君,他们都喜欢做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只不过蛇君所为涉及别人,曼吟只是自娱自乐,另外,曼吟还是希望大家都能过好,所以她的行为多数是无害的。
不论芷萧还是花渐落何琴还是蓝田玉,不论妥协还是抗争还是一半妥协一半反抗,她们都被周围的外物所左右。只有曼吟在左右外物,也左右她的肉身,左右周围的一切。她的行为通常表现得反常甚至二货(进一步的神人是她二十多年后的师妹桂望舒),死到临头了还有心夸别人绿帽好看——这就是铅笔青年的境界,通常人,做不到。
曼吟基本超然了,但她依然活在自己走不脱的圈里。她摆脱了外界画的圈却又给自己画了一个,之后像其他人一样傻乎乎地生活在里面,让自己笑就笑、让自己哭就哭——让自己死就死。重新画个圈把自己套进去,即使是曼吟这样的天才也逃不出,这就是铅笔青年的悲剧。
所以写《天牢》我就是想写全人类的悲剧。这其实是个大问题,以本人无名小卒做此大工程似乎有些蚍蜉撼树的味道。但说上面一大篇着实讲我只是想做一个自我总结:四年下来,写过四个冗长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在剖析我眼中的人生——人在成长、在被社会打磨,变得理性的同时发现与生俱来的灵感已被消耗殆尽。从英雄悲剧走向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从怀抱梦想的演员到游戏人生的琴师,从为理想献身到在无尽的现实里消磨,也许是我堕落了,也许是我成熟了。把这一系列毫不相干的小说归为一个系列,取名叫“岁月的足迹”,我想说这就是我自己的一部成长史,确切地讲,是对世界,对生活看法变化的过程。
2012年9月8日0时整
完稿于南京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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